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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三月蜜糖【完结】

时间:2023-02-22 12:19:45  作者:三月蜜糖【完结】
  兰叶这才放下心来。
  .....
  涿州入春前,又下了场大雪。
  邵怀安与各州县官员正在不甚宽敞的署衙商议播种之事,见状不由地鼓舞众人士气,道今岁雨水颇多,毕竟是个丰年。
  官员面面相觑,且不说地里庄稼眼下不多,便是新粮的种子都还没有着落,哪里能看到丰收的半点影子,却也不愿挑破,只附和着说是。
  散了之后,邵怀安便回家中收拾行囊。
  邵明姮从书房出来,跟着帮忙,见他还带上防水的靴子,立时明白过来:“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南边弄稻种?”
  邵怀安点头:“眼下各地麦田参差不齐,若只靠着这点口粮维持一年生计,不用等到入冬,很快便会饿死人。
  而且范阳州县的百姓在日渐增多,消耗增大,若不赶紧想法子,必定会出饥荒。我带着几个人去南边买稻种,争取五月种上,此地光照充足,气候适宜,九月左右便能产粮。”
  邵明姮点头,又去厨房裹了几个胡饼包好,一并塞到包袱里。
  “哥哥是看中此地的水田了。”
  “是。”
  “那哥哥再弄点红薯苗,跟稻种一个时节播种,它高产且耐饥。”邵明姮将他送到车前,还有点不放心。
  宋元正笑:“都是军中挑出来的,个个身强体健。”
  一眼看去,他们都做商贩装扮,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赶着马车,手臂遒劲有力,面庞黢黑油亮,冲她不约而同说道。
  “邵娘子放心,保准将邵大人平安带回。”
  邵明姮再三道谢,看着马车渐渐向南驶离。
  她圈了一块地,如今养着鸡鸭鹅等家禽,还有几只兔子,羔羊,原还想养牛马,但是那会儿草木不丰,根本无力囤积。
  旁边院里有个胖嘟嘟的女娃娃,经常挂在墙头看她院里的动物,有时跟着叫几嗓子,看见邵明姮,便摆摆肉嘟嘟的小手甜甜一笑,唤她:“姮姐姐。”
  久而久之,邵明姮便与他家相熟,知道小女娃叫苗苗,今年六岁了。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户,本来有几亩地,但都因战乱毁了,入春后去地里翻土查看,只剩三成麦种活下来。
  涿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比比皆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吃食上很是节俭。
  “姮姐姐,我写的对吗?”苗苗举起树枝,拉着邵明姮的胳膊走到羊圈前,地上歪歪扭扭一个大字,是她教给苗苗的“羊”。
  “这里多了一横,要擦掉,苗苗真聪明,只说了一遍就会了。”
  苗苗咧嘴就笑,跟着又写了几个。
  葛生背着篓子回来,看见苗苗又去了隔壁院子,二话不说匀了一半草料过去,嘿嘿一笑:“我们苗苗给姑娘添麻烦了。”
  苗苗垫着小脚跑回去,葛生一把抱起来,亲在她腮上,苗苗的小肚圆滚滚的,一看便知又蹭饭了,每回都是如此,闻到香味便爬上墙头,小嘴甜的叫人忍不住心疼。
  “不麻烦的。”邵明姮也道了谢,正愁没人上山割草,葛生力气大,又踏实,和朱大嫂过的虽紧巴,但知道感恩。
  “葛大哥,怎么不送苗苗去读书?”
  葛生一愣:“咱这儿读书人本就少,也只是富贵人家小郎君能请得起先生,上的了书院,寻常庄户家哪里有机会进书馆,更别说女娃娃。”
  邵明姮在这儿已经住了数月,周边几条街巷的男娃娃女娃娃加起来有几十个,都锁在家里帮忙干活,几乎没有机会做旁的事。
  她跟哥哥骑马逡巡过涿州,甚至是相邻县城,范阳大乱后,百业待兴,儒学更是凋零衰落,原本就不多的书院半数在战争时损坏,如今残存的几家,虽说已经开始授课,但也只家中富裕者能进的去,且还只有男娃娃。
  邵明姮夜里开始整理思绪,越想越觉得可行,遂计划誊于纸上,一鼓作气写了数十页。
  翌日,她特意去问葛生和朱大嫂,问他们愿不愿意让苗苗读书。
  葛生看向朱大嫂,朱大嫂看向葛生,“姮姑娘,我们自然愿意,可哪有书院接收,即便接收了,我们也付不起束脩啊。”
  苗苗靠在朱大嫂身上,稚嫩的眼中充满期许,嗓音黏糯:“我想读。”
  朱大嫂拍拍她的小脸,“娘也想叫你认字啊。”
  邵明姮说办就办,当日便去县衙周边找了间废旧学堂,雇了几个伙计打扫布置,又找县尉帮忙七拼八凑弄了几十张旧桌案,因为天暖和,便先将授课地点选在空旷的前堂,两侧垂下卷帘便能隔开视线。
  地方宽敞,气流通畅。
  葛生看着隔壁院里的牛羊,鸡鸭鹅,眼睛睁的雪亮:“姮姑娘,你要将这些交给我?”
  “葛大哥,这些家禽不能吃,便先养着,千万别叫人偷走炖了。”邵明姮嘱咐,“我想着过些日子能生小崽子,多少也算希望,你比我能干,又肯吃苦,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你若养的好,还可以再加。”
  “不不..”葛生连忙摆手,觉得钱太多,有点不好意思,“你不给钱都成,我顺手就能喂了,况且你还要教苗苗读书认字,我本就没给钱,哪还能收您的银子。”
  朱大嫂也摇头。
  邵明姮却铁了心,“那不一样,总之若到了秋日这院里的牲畜能翻一倍,我便给你长到每月二两银子。入冬再去买上一些种畜,到时换个水美草丰的地方,圈出一片饲养棚子,这事便全权交给葛大哥来做了。”
  葛生和朱大嫂面面相觑,“姮姑娘想的真是长远。”
  邵明姮明白,不是她想的长远,而是她手里头有钱,能让她往长远想,本地的百姓不乏比她有经验有手艺的,就算知道这些,可没有钱粮支撑,根本捱不到。
  故而她起初将圈安在署衙附近,怕就怕有些人饿极了,过来偷鸡偷鸭,那便麻烦大了。
  接下来的日子,邵明姮忙着学堂的事,才将贴出告示,便有不少人过来打探,一听真的不要束脩,便赶忙报了名。
  孩子正是什么都帮不上的年纪,与其耗费人力在家看着,不如丢进学堂读书认字,等再大点,就可以帮忙打下手。
  何况,书堂里还写着,管晌午一顿饭,单是这一条,便叫报名者蜂拥而至。
  邵明姮庆幸自己手有余粮。
  城中以及邻近县城书籍太少,损毁严重,她起初想等哥哥回来一道出门去看,前几日哥哥写信回来,道他们已经进入扬州地界,正在寻找合适的稻种,谷物以及蔬菜种子,得待半月才能回程。
  晌午,宋元正骑马从军中急赶回来。
  “扬州戒严,玉瑾哥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邵明姮心头一跳:“为何忽然戒严,是出事了吗?”
  “没大事,是陛下巡视江南,在此期间,扬州守卫加倍,城门前都要凭特定令牌才能出入,我得了消息,玉瑾哥此时仍在扬州,你不必担心,再过一月他们便能回来。”
  邵明姮摇头:“不成,到那时定会错过栽秧时间,过了时令便等于错过一年,哥哥此去的目的全毁了。”
  “那我去接应。”宋元正凛眉。
  邵明姮看着他尚未痊愈的后背,心里快速拿定主意,“你与我两个拳脚功夫好的侍卫,我去趟扬州。”
  “那你务必小心。”
  “我会的。”
  ....
  邵明姮穿男装,包幞头,将事情交代完毕后,便与那两人骑快马出城。
  从涿州往扬州赶路,日夜兼程,昼夜不歇,除去驿馆更换马匹,他们连吃饭都在路上解决,不过短短五日,便已抵达扬州城门。
  守城侍卫很是谨慎,小心翼翼接过她递来的鱼纹令牌,看过后立时躬身放行。
  邵明姮面白如玉,气质矜贵,自然也不会引起他们怀疑,她将令牌收回荷包中,一夹马肚,朝着城内急奔而去。
  三人安顿下来,便开始打探邵怀安一行下落。
  扬州城太大,为提高效率,他们分头行动,各自去临近菜市的客栈,书肆以及坊市搜寻,然后夜里折返凑头,翌日再去别的地方。
  邵明姮从桥上经过,朦胧的月光洒落薄纱,两岸灯火通明,人群熙攘,与范阳的清冷截然不同,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烟火气息,隔着很远便能闻到各色果子茶点的香味。
  她嗅着酒香肉香,嗅着来往女娘身上的脂粉花香,初春的夜仍有些寒凉,但或许因为热闹的人气,这份凉并不难受,反而有种蓄积蓬勃的生命力。
  柳枝随风拂摆,叶子擦着邵明姮的腮颊划过,有点痒,她独自沿着河岸往前走,偶尔能听到河中游船激荡水浪的声音,人群议论起来,动静越来越大。
  一条锦缎装饰的画舫沿着桥底浩然驶来,泠泠水声泛开,挟着潮气和冷风一并扑到怀里。
  她不经意抬起头,在河中央的画舫上,有一抹雪白的身影,长身玉立,清冷孤绝,像是一棵立在峭壁上的松柏,笔直地站在甲板右侧。
  她愣在原地,有一瞬的恍惚。
  他亦看见了她,隔着那么远,他脚步踉跄了下,似用力眨眼,又赶忙上前一把握住船栏,透过稀薄的水雾,四目遥遥相望。
  犹如穿越了千山万水,蓦然望去的刹那,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情绪,激动,欢喜,惊讶,紧张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澎湃,一刹那堆积到胸口,推着他,怂恿他,令他眼眶发热。
  他唇角动了动,颤抖的双臂努力箍住栏杆。
  他想立刻朝她跑去,奋不顾身,抱住她,告诉她,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想她。
  他怕是梦,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直睁的发酸发酸。
  “二郎,怎么了?”顾云慕看见他眼尾清冽的水痕,有些纳闷。
  顾云庭忽地垂下眼皮,平复了声调后淡声道:“我想去放盏花灯。”
  顾云慕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肩膀低声道:“那也得等游完护城河再做,小娘子喜欢的把戏,你倒是应景。”
  沿河两岸随处可见,水面上飘着花灯,不时撞向画舫,许愿的女娘虔诚认真,顾云慕自是不信的,“这主意没准是卖花灯的掌柜想出来的,你瞧,他们买卖有多红火。”
  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她清亮的杏眼,顾云庭却忽然转开视线,将身体挡在顾云慕侧面,朝向相反方向。
  画舫荡过,悠悠前行。
  他与邵小娘子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有一根绳子扯着他喉咙不停拉拽,他不能回头,闭上眼,手指攥到发白。
  作者有话说:
  沮丧的一天
 
 
第86章 
  ◎酸水直往外冒◎
  画舫绕着弯月形水渠缓慢转过, 河面层层涟漪荡开。
  顾云庭咳嗽起来,弯腰略显难受。
  顾辅成负手转头,问:“咳疾不是早就痊愈了吗?”
  那皙白的面上咳出嫣红, 额头沁了汗,喉咙似提不上来劲儿,顾云庭没法说话,朝他们连连摆手,背过身去。
  余光迅速朝后瞥了眼,方才的那抹身影已然不见,只剩随风轻曳的柳条,熙攘繁华的街巷中, 人流如织,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南来北往, 分不清谁是谁。
  陡然而来的欢喜霎时坠空。
  像是从悬崖往下跳, 始终没有见底的堕落, 虚无缥缈般悬着,拽着, 落不到实处, 整个人的魂儿都没了。
  “二郎?”顾云慕拍他后背, 用力拍出肺里的浊气, “你回舱里坐会儿,约莫是吹风受寒,肺脏一下没承住, 你这身子还是得仔细保养着, 太弱。”
  说罢, 又重重拍了两下。
  顾云庭拿帕子擦拭唇角, 与顾辅成和顾云慕说了几句,便折返回船舱,不敢走太快,但心里恨不得立时冲到舱内窗边,好容易熬到进门,他三步并作两步,险些撞倒几案,也顾不上去扶,两手摁着窗沿便往外张望。
  漆黑的夜,沿河两道的街巷很是宽阔,骑马坐轿的,相携步行的,穿梭在卖力叫卖的摊贩前,三五成群,或是嬉笑打趣,或是看看新鲜物件儿,毕竟是刚开春,虽冷但也应景的穿上薄裙,裹着披风挡寒。
  他的目光像是一道道利刃,疾速地扫过一个个人影,越来越急,越急越看不清楚。
  顾云庭乱了,他甚至想跳下船去,赶紧游上岸一个一个找,总比在这干瞪着有用,即便看见了,又能如何。
  不能叫她,不敢叫她。
  他别开视线,忽然定住。
  淡淡的月华,流水般泻下,从那稀疏的枝条间洒在她纤细的肩膀,犹如一捧碎光,她站在人群里,却又如此耀眼,浑身上下仿佛在发光。
  她站在书肆前,身后是不断经过的行人。
  抄手张罗的小贩嘿嘿笑着,也不知与她说了什么,赶忙弯腰从底下抱出一摞,放在她跟前热情介绍。
  船越走越远,顾云庭的脖子快要折断。
  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影子,他怏怏往后一靠,这船游到尽头,还得有一刻钟的样子,他等不及了。
  但,又不得不按捺住焦灼。
  仿佛钝刀拉锯,割着他绷紧的神经,一道,一道。
  没完没了的等待,他脸色愈发沉寂。
  待画舫甫一靠岸,他便迫不及待走下船,匆忙同顾辅成和顾云慕告别,给关山递了个眼色,关山会意,不远不近跟着,盯梢可能有的跟踪。
  秦翀则在暗处,两人一明一暗双向排查,不多时便甩掉暗线,回到方才经过的地方。
  顾云庭几乎是一路小跑,但书肆前早就没了人影,他揪着心走过去,忙问那小贩人去了哪里。
  小贩随手一指,“就看见往那去了,也没看清去的哪。”
  顾云庭蹙眉,又问:“她都买了哪些书?”
  小贩打量着他,还未开口便被丢了一粒银子,登时态度热切起来,“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关于农耕养畜的,孩童启蒙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还有几本我这儿没有...”
  “哪种?”
  “各地县志,还有朝廷吏治案录,我这儿庙小,哪里有这种东西。”小贩摊手,“统共就这些,再没别的了。”
  顾云庭朝他指的方向走去,边走便快速思索,她没有牵马,又一下买了这么多书,抱着往回走,除非离住的地方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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