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郑贵人是下面势大的异姓藩王的女儿,早在七年前,作为郡主来楚言的时候,就跟公主结下了梁子。后来成了皇帝的贵人,外靠势大的娘家,内仗皇帝的恩宠,天天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专找机会恶心公主。
辛正催促,郑贵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管她呢,她们且快去为公主更衣,别误了公主同沈公子的上元之约。
两人一进公主内房,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们听到公主说:“为我更衣,去陆府。”
辛芷还在察言观色,思忖到底是公主说错了,还是摄政王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惹到公主了,连跟沈公子的约都顾不上,这是打上门去算账?
辛夷嘴快:“公主,去哪儿?”
公主转身,"去陆府,看看咱们的————摄政王。"
她的摄政王。
作者有话要说: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唐)韦庄
第79章 番外:公主vs摄政王(2)
“去陆府,看看咱们的摄政王。”
整个为公主梳妆更衣的过程,辛芷辛夷两人都没敢说话。辛芷还算镇定,辛夷却逮着机会要不就是悄悄打量公主脸色,要不就是对辛芷使眼色:上元佳节,公主不去赴沈公子的约,去陆府?
陆府?摄政王?
无论哪个都是公主避之唯恐不及的,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上次摄政王的人截获了公主送给沈公子的荷包,公主想起来还气呢?还是上上次摄政王在偏门直接把公主堵了下来,愣是把公主从藏身的水车里揪出来,根本不放公主出宫?还是上上次,摄政王直接把沈公子送的桂花糕喂了狗,还是摔了沈公子赠的砚台?
还是干脆就是昨天,摄政王不让公主去,公主当时昂着头就说了一句:"要么你现在就把我头割下来,要么,这个灯,我赏定了。"
当时她们公主的脸又冷又狠。
摄政王的脸色难看极了,整个泰和门一溜言人贴填站着,愣是听不见一点动静,这是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摄政王擢着腰刀立着,公主提裙就那么挑衅地看着他,露出纤细的脖颈,明白告诉对方拦是拦不住她,要是非拦她,就从这里下刀,干脆利落,省得年年日日,相看两相厌。
从公主十五岁及笄,每次遇到摄政王,公主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说着同一句话,从最开始的"我要出言”,“我就是要去尝一尝那家桂花糕”,“我是去了曲水,下次我还去”,到今天“这个灯,我赏定了”。
言外有沈公子,那家桂花糕是沈公子第一次带她尝的,曲水河畔是沈公子与人清谈的地方,今夜元宵,公主与沈公子早已有约。
一次又一次,公主明明白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摄政王同一个事实:她要见沈公子,她的驸马只能是沈公子。
恐怕半个大楚都知道,公主不待见摄政王,每次只要遇到立即转身,如今已经到了一句话都不想跟摄政王多说的地步了。见面无话,开口就是吵。先摄政王还让着公主,可在沈遇的事情上,摄政王寸步不让,公主更是半步不退。
所以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公主突然说要去陆府,还说什么要去看看摄政王,辛芷和辛夷吓得话都不敢多说,难道今天就到了算总账的日子?今天的陆府,注定血雨腥风。
她们料到了结局,今天的障击府确实可以算得上鸡飞狗跳、血雨腥风。只是,别的一切都与她们预料的完全不同,彻底看傻了两个丫鬟,她们再也猜不到公主这是怎么了。
公主私服,又有陆湛给的令牌,带着两人悄悄就进了陆府。
此时的陆府处处都挂满了灯笼,还没抽芽的树上,缠上了锦缎,灯火辉煌,说不尽的风流富贵气象。不独陆府这样,如今都城富贵人家,哪家不用锦缎缠树,即使是冬日,一束束的梅花自不用说,室内也有专门花房里烧着炭养出的鲜花。就是外面花园,也绝不枯燥,上好的轻罗绸缎扎出的富贵牡丹、丰饶的芍药,艳丽热闹,比夏日的花园也不差什么。讲究的人家,一日一换,日日鲜亮。
夜幕下,风帽下的顾茴,微微抬头看这个风流富贵乡。前世还是公主的时候,陆湛在陆家站稳脚跟以后,就把出入陆家的牌子给了她。可她一次都没来过,早先她是没机会出宫,后来她能出宫了,却再也不想见到摄政王,更不可能来陆家。
陆湛的于归院,与整个陆家都格格不入,格外安静清幽。
只有正房廊前悬着两盏普普通通的灯,再不见一丝节日气象。来人见到令牌,就先是一惊。待看清两个丫头确是薛荔宫的人,丫头身后那位静静赏灯的女子确实是他们大楚的祥瑞公主,这人是彻底愣住了。公主与他们摄政王的关系,于归院的人最是心知肚明。
可不得了了,公主怎么来了陆府,还进了他们王爷的院子了?公主这是要来拆王爷的院子不成?他们正想使人出去寻黑衣卫的元爷,这可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事儿。谁知公主听到王爷不在,不过一愣,哦了一声就说不必寻,“本宫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听这话,于归院的下人大冷天后背当即冒了汗,这话听在他们耳中就是:谁敢通风报信?本言今天就是耗在这里,也得把这账算清!至于怎么算,于归院的下人一下子转过不知多少吓人的想法,要知道他们王爷与公主从青梅竹马走到一次次不欢而散,为了一个沈大人王爷不知得罪了公主多少次。
就在昨儿,两人又谈崩了,王爷不能拿公主怎么样,还不能拿沈大人怎么样吗?是不是沈大人告状了……看公主这架势,必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其中看守书房的小原更是不安,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跟着黑衣卫两位元哥办差的,王爷已容不下沈大人了,最迟就在这个开春,就得要他姓沈的命!难道是这个消息走漏了不成?要不然怎么上元佳节,公主会来到他们这儿!小原心里一边搜罗着他这边哪个环节可能走漏消息,一边暗叫如果真是他这里走漏了风声,他还想接元哥的班?他直接完犊子了!
于归院里本就静,此时更是静得落针可闻。公主不让他们动,他们就准都不敢动。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当今陛下说话,在他们这里都不一定好使,但是公主——,于归院的人,谁不知道公主是王爷的心头肉,万万怠慢不得。别说他们这些底下给王爷打杂办差的,就是王爷自己,一次次被公主气得脸色难看至极,昨儿一进院门直接把门边那块太湖石一刀劈成两半,一个人在黑漆的书房里坐了一整夜,可又能怎么着,他们也没见王爷动公主一个手指头!
王爷都得忍的人,他们敢不听话吗?那是真不敢!
故而于归院的人一边背上冒冷汗,心里又急又慌,一边却只敢在原地等着,多一步都不敢行。
与于归院不同,陆府正院里锣鼓喧天,戏台上正演着最热闹的大戏。戏台下,合府女眷,但凡能靠上来的,都凑到这里,就是说不上话,也能在陆大夫人面前卖个好。陆府在京都炽手可热,摄政王虽不是大夫人亲生,也得敬着大夫人这个嫡母,捧着嫡房长子这个大哥。大夫人可是出身名门,摄取王——,一个生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外室子,甚至有人暗猜,只怕他母亲就是风月女子也不一定,到底是不是陆家的种都两说。
以前陆湛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野种,如今可完全不一样了,是大楚说一不二的摄政王。这野种外室子的话,再没人敢说了。但不敢说,谁心里还不是门清。大楚最重出身血统,杂种就是杂种,就像之前赫赫扬扬的那个九干岁,一个砍柴出身的阔人,也敢自称九干岁,一朝身死,尸骨都没人收,听说给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
没有家族倚靠的人,最好把权力握得死死的,权力脱手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大夫人拿帕子掩了掩嘴巴,微微偏头问身边的老嬷嬷:“一直没回来?”
老妪娘举止说不出的克制恭敬,偏偏嘴角一撇,再控制不住那抹讽刺的笑,微微躬身,在喧天锣鼓声中附耳对大夫人道:“那能回来?再不追得紧些,怕是连贵人的骂都讨不到。”说到这里克制一笑:“这话不该老奴说——”轻蔑摇了摇头,“公主金尊玉贵,再看不上——”
大夫人嗔怪地看了嬷嬷一眼:“王爷心实。”但嘴角的那抹笑,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有些人呢,就是爬了上来,大家表面捧着,实际——,贱人出身,要不是攀着他们陆家,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妄想公主,人家沈公子世代清流之家,沈公子母亲同她一样都是四姓贵族出身。真以为手里有了权力,就能掩盖他那身说不清来路的血了。
要她说,陆家真要尚公主,她的荣儿还能配得。皇族不要脸面的?什么来路不明的货色都想入皇家,那不是连上面的血统都给污了。
大夫人抿了两口茶,矜持地按了按嘴角,只怕明天都城又有笑话,这次不知又被公主怎么说到脸上。人人都知道,她这个嫡母就是有心教导,也管不了堂堂摄政王爷呀。她呀,且等着听乐子就是了。
她这边还想安心看一场上元佳节的笑话,却没想到想看的笑话没来,她儿子先成了满都城的笑话。
看着跪在地上直哆嗦的小丫头,大夫人一声怒喝:“你满嘴胡沁什么!”
顿时锣鼓声停,先还热热闹闹的大厅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到小丫头哆嗦着说的话:"公主来……刚刚……把大公子给捆了,大公子嘴里塞了马粪……正让人拿鞭子抽呢……"
“大胆!”
也不知说谁大胆,大约意识到自己失态,陆大夫人指着小丫头子道:"拖出去,给我狠狠打这个胆大包天满嘴胡言的!”
可嘴上说胡说,一向从容高贵的陆大夫人已经气得浑身乱战,旱已信了。可公主打她儿子做什么,还塞马粪!公主好好的,真要找陆家的事儿,也该是在于归院里找事!
“走,去看看!”
大夫人带着人,再端庄也压不住步子,还没到陆荣院子,远远就看到儿子那个灯火通明的院子,静得异常,不时能听到一声呜咽咽的哀喙。
陆大夫人本就提着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
再是捂着堵着,她做娘的也能听出这是儿子的声音!
到了院子一看,小丫头可真一个字都没胡说:陆荣可不是被人捆了,塞了一嘴马粪,眼泪鼻涕流满脸,旁边一人正拿鞭子边抽边数着,打得陆荣按都按不住,满地乱滚。
院子上首披着白色大毛斗篷的公主端坐在太顺荷上,露出的一张小脸明艳不可方物,就那么抱着手炉看着。
听到有人进门,公主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
让大夫人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都说不出来了。不过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再是公主,也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明明是极淡的,甚至极静,可偏偏让人寒到心里。仿佛她不是坐在一张普通的太师椅上,她是坐在人间最贵重之处,俾睨天下,掌人生死。
让人连直视都觉得自己冒犯该死。
在那样的目光下,陆大夫人先跪了下来。
第80章 番外:公主vs摄政王(3)
荣华院里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吱声,只有鞭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匆匆赶来的大夫人第一时间没有开口,一时间竟再寻不到开口的机会。明明是上元佳节,荣华院里却诡异至极:张灯结彩辉煌富贵,美酒佳肴的香味儿还没散,彩衣缤纷的歌姬舞女也正应景,只可惜柔弱美人偏偏瑟瑟睛了一片,一片安静中还有一个被打得嗷嚎出声的贵公子眼泪鼻涕横流……
顾茴抱着手炉,瞥了一眼陆大夫人后根本懒得开口。她看过陆湛的住处,就想着四处走走了解一下陆家的情形,到底前世怎么就迫得陆湛直接宰了陆荣,背了弑兄辱母的恶名。你说巧不巧,大约知道今天陆湛不在家,陆荣在自己院子里喝高兴了,那满肚子怨言再也搂不住了,搂着歌姬一口一个野种往外喷,说要不是他爹,某人如今还不知在哪个青楼里当龟奴呢,还摄政只有给人拉皮条的份儿……酒壮怂人胆,再加上旁边美人捧着,这位喝高的大公子红着醉脸都敢直接嘲讽有人是癜蛤蟆想吃天鹅肉。
正好就被顾茴这只天鹅给听到了。
顾茴心说真有意思,这个陆大公子真是心里一点数儿都没有,他爹为何顶着压力把陆湛接回陆家。那肯定是他亲爹看出这个大儿子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草包,在如今的大楚带着整个陆家能给人啃得皮都不剩,说不得哪天一个不走运抄家灭门,再不走运些,九族都保不住。
如今陆家真是靠着陆湛起来了,咱们陆大公子好日子过够了,心里的怨愤都藏不住了,看不到是大厦将倾的陆家靠着陆湛一人,还以为陆海这个摄政王是先帝该着陆家的,给了庶出没给他这个嫡长,可亏死他了。怪不得后面,能蠢到搭上地方藩王的线,差点给人囫囵着吞了。原来,不是一时糊涂,是这时候就猪油蒙了心了。
这还不好办!
对付这样的,就是很很打。打到,一天不打他,他就觉得日子好过对着你感恩戴德。顾茴保准这次能把这个陆荣修理得服服帖帖的,让他意识到,对一个干啥啥不行的人来说,能搂着美人喝着好酒,就是他的好日子了。
顾茴轻轻敲了敲手中暖炉,心道既然他不想做人,那她就教会他怎么做一个护着主子的狗。什么嫡长子,她就要整个大楚都知道,嫡长子可以尊贵,也可以是嫡长狗!
眼看着儿子衣服都打破了,中衣都是一条条的血迹,公主一点没有叫停的意思,跟看景儿一样懒懒坐着。大夫人又心疼又冒火,终于还是开了口:“公主,犬子莽撞,但有口无心,就是冲撞了公主也定然是无心之失,万望公主海涵。"
“海涵?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海涵他。”
公主一句话出来,阴影里跟着公主过来的于旧院的小原,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好歹算是憋住了。
顾茴摩掌着暖炉抬眼看向被老娘娘携着的陆大夫人:“不会说话就别说。不长心?怎么偏偏就长了一张嘴呢。”
陆大夫人气得打颤。
到底公主抬抬手,抽鞭子的人停了,陆大夫人心刚要放下去,就听公主清凌凌的声音:"给我狠狠掌嘴,让他知道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
顿时,就有人上前,左右开弓“啪啪”打上了嘴巴子。
好好一个矜贵的大公子,当着一院子下人被掌嘴,还不如挨鞭子体面呢……
陆大夫人又恼又怒交加,皇室污烂一团,他们敬她是个公主,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直接咬牙上前,话也不客气了:“公主,教子这件事,臣妇虽不才,但臣妇幼承庭训,很懂些道理,自问还是知道该怎么教的。公主,虽是贵人,到底年幼,不知大家族里教子的规矩,还请公主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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