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仙魔山再次恢复了平静,再次成了江湖人的禁地。
"魔头真那么厉害?”小童问。
“据说他的剑,没有破绽。”一个没有破绽的最强者,是杀不死的。
小童忍不住靠近了爷爷,“他会突然出来杀人吗?”
爷爷拍了拍孙子的头,“只要人不扰他,他就不杀人。据说,他一一”
“他什么?”小童抬头问爷爷,对于魔头的一切孩子是又怕又想知道。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也许会来,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第67章
夏日炎炎,街头挑担卖浆的小贩都找树下借点阴凉,只不时喊一声“饮子浆水,一碗去暑
气!"奈何天热,别说客人,尘土飞扬的街头连行人都没有。小贩忍不住嘟囔人呢,就是再热,也没有说一个人都没有的。贵人怕热,怎的今天周边庄上村里的人也不见一个。有人看不下去,提醒道:“我告诉你个好卖处!你去报恩寺山脚下等着,佛子讲法一散,准保你这两桶饮子没一会儿就空了!”
小贩扇风的手一住,不太相信道:“这样热天,还有人去听庙里听法?”
说话的人见自己好意这小贩反先质疑,一瞪眼道:"不信你就在这里白等着!那是一般人说法嘛,那可是报国寺的佛子!我家里老娘和媳妇一早就都去了,要不是有事,我也去了,见不着我没人告诉你,看你今天一天也甭想卖出一碗饮子!"
说着还不满加了一句:“一看就不是附近村人,如今不光城里就是周边村子,谁不知道佛子,谁不盼着佛子的法会!”
小贩赶紧点头作揖的道谢,虽还是半信半疑,但也挑着担子往报恩寺去了。看着安静的山道,他索性挑着担子往庙里走,最后走到了佛子讲法的大殿。
烈日当空,佛子安稳的声音却好似一泓泉水,从人心头流过,让人躁动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这小贩先还只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还没来得及欢喜这坐了满殿的人,自己就听佛子讲法听住了。慢慢靠着担,站在门口人群中,也变成了听佛法的众人中的一个。
今日佛子讲法,京城内外上至达官贵妇,下至贩夫走卒老媪村妇,挤满了报恩寺大殿内外。
好多人最先与其说是来听法的,不如说是来看这年轻俊俏的佛子的。此时民间诸多说法者,佛法不过是其中新兴的一支,并未深入民心。但自打大报恩寺出了这位年轻俊逸的白袍佛子,就是对佛法不感兴趣的,每逢法会,也都如同赶集一样,呼亲结友向着报恩寺来了。用那些村中妇人的说法,“那能不去看看?说是再想不到能有恁俊的人!那咱非得去看看这到底得多俊,连离咱们这老远村子都有人去瞧过了!”
每每开始总是闹腾嬉笑,但一旦佛子开始说法,下面总会越来越安静,不管怀抱什么目的来的,最后都会彻底被佛子所讲之法打动。如此,自从佛子第一次开坛讲法至今两年时间,这一方土地上,信佛者越来越多,佛教信仰越来越笃。
而佛子更是成为所有听过他讲法的人心中的大师,尽管他才二十岁。可是,他却可以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忘记他过于俊秀的长相。年轻的佛子沉静庄严,只是从人群走过,那些先还挤眉弄眼只想见一见佛子到底多俊的妇人,便已在信中升起敬重。早先还有大胆的人冲着佛子嬉闹,可佛子并不说别的,只是拿那双浅淡安静的眼睛看下来,所有人便都安静了,总觉得佛子看得就是自己。
无论前来听法请教的是贵是贱,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佛子都是同样的态度:安静专注地看着你,听你的疑问,然后用来人可以听明白的话语把佛法的道理慢慢讲来。即使是面对其他教派尖锐的挑战乃至挑衅,佛子也依然是这样的态度,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对方说他就认真听,对方问,他就认真答,永远如此。
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佛子,无论严寒酷暑,都愿意来佛子法会,越来越信服佛子所宣扬之法。
这日佛子讲法后回到自己的院落,日头已经西沉,晚霞满天。佛子在院门口抬头看了好久,这样灿烂美极的晚霞,佛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后来佛子常常想起这一天,想起这一日的晚霞,霞光满天,原来昭示的是一场遇见。一场无比重要,无比灿烂的遇见。
佛子推开院门,随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整个院落呈现。院中一棵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年岁比这个寺庙比这个王朝还久,没有人知道这棵菩提树到底是什么时候何人栽种,如果说起来,也知道它自来就有,甚至有擅算的游方道人信誓旦旦说它来自上古。
所有人都知道的是,这棵菩提一度好似快要枯死,直到佛子来到报国寺,它才再度焕发生机。好像,这株菩提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佛子。这也是坊间传的纷纷扬扬热闹闹的佳话,用以佐证佛子果然不凡。
菩提树后,厢房窗边对着一丛芭蕉几竿翠竹,给夏日小院添了不少阴凉之意。
突然,佛子厢房内半支着的窗棂被人从里面推开。
佛子抬头,就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翠色衣裳,连同头上双髻垂下的翠色丝绦,飘逸非常,在这个一丝风也没有的夏日,她却衣带当风,轻轻飘动,不似此间人。
佛子静静看着,抬手施礼,不动如山,静默不语。
谁知窗内女孩丝毫不觉自己不妥,一看到佛子立即挥手,很是热情:"讲完法了?你可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佛子依然安静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快进来呀!毒日头虽然下去了,地上可都是热气,别给晒坏了!”顾茴心道,这世你也是凡人一个,她得爱惜着些。别劫难还没来,她来了,反把人给晒坏了。
佛子这才开口,又是一礼:“施主。”
对面人立即道:“施主太见外了,叫我仙女吧。”
佛子一愣,浅浅眸子依然安静如水,明明看到这样古怪的一个人,却同看到院中寻常的芭蕉翠竹一样,淡声道:“施主进错了门,寻错了人。”
谁知对面人灿然一笑:“仙女我要进的就是你的门,要寻的就是你这个人!”说着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佛子,我此来,为助你渡劫,你的劫未过,我是不会离开的。”
女孩在窗内笑得快活,佛子在窗外菩提树影下安然站着,院中菩提树叶轻轻动,可芭蕉翠竹却纹丝未动,灿烂的晚霞铺满半个院落。
窗外佛子看天,窗内女孩看佛子。
直到一个沙弥来给佛子送汤水,带笑问佛子怎么不进屋,说着帮佛子开了门,放了盛着汤水的食盒,行了礼,如往常一样离开了小院。
直到这时,佛子看向窗内那个看着他笑得灿烂的女孩,才颤动了睫毛。
他听到窗内人说:“惊不惊喜?我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小仙女!”别人可看不到她!来到陆湛身为佛子的这一世,顾堃是很惊喜的,此间是凡世,可庭院内那棵菩提树却有灵力,还是他们巫山的灵力!这可着实把顾茴惊喜坏了,这里怎会有棵他们巫山的菩提树呢,顾茴绕着菩提转了好几圈,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解了,进了佛子厢房,等佛子来办正事才是要紧。
他们巫山的一草一木,无论在旁人眼里多么古怪,在顾茴都只有安心的。
佛子进了厢房,旁边人已经在案前盘膝坐下,打开了食盒,为他端出了绿豆汤。佛子只顿了顿,就全作看不见这个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此佛子开启了视若不见的模式,任凭顾茴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只当没有这个人。他如常看书译佛经外出讲法,到了晚间,吹熄蜡烛上榻安寝。
顾面差点都觉得自己施法施得太狠,是不是不光在其他人前隐身了,在佛子面前也隐身了吧…
这晚佛子再次看书译经到三更,吹熄了蜡烛照常安寝。本盘腿坐在桌案旁啃果子的顾茴一愣,过分了!她果子都还没啃完呢,这人就把灯吹了,只剩下她和果子一起傻在黑暗中。
好在有月光入窗,借着月光,顾茴看到旁边榻上侧身而躺的佛子,此时正静静看着她,或者,顾茴想也许佛子是穿过她赏月呢。她真的有些怀疑,佛子佛法深厚,把她直接看作了空。
黑暗中,顾茴的视线对上了佛子安静如水的眼睛,她嘎喧又咬下了一口果子,佛子无动于衷。
顾茴轻轻一抬手,被佛子吹灭的蜡烛又亮了,顾茴啃着果子几乎是有些挑衅地看着这个一直把她当空气的佛子。三个月了,她来了三个月了,除了第一天,佛子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而她呢,佛子回来读书译经,她不敢打扰,生怕耽误了佛子的功德。佛子外出讲经,她就扎在热烘烘闹嚷嚷的人堆中听人说佛子的闲话。她总得先了解佛子处境,搞明白佛子到底有什么劫,才能知道如何帮助佛子渡劫呀。
她有时候扮作村姑,有时候扮作达官贵人的侍女,就是为了打听消息。为了套近乎,她吃过隔壁村过来的大娘带的卤子,用大娘的话说,"是不是比别家都臭,要的就是这个味儿,姑娘多品品就知道了吃着臭,余味香”,还问她好不好,她能说什么,她只能说“好得很”……要不是她反应快,还差点被一个自以为长得风流倜傥以纨绮自居的家伙给拉了手腕,她当时在人群中,不敢公然做什么,最后也只能让他脚底一滑摔到牛粪上……
说到牛粪,这个世界贵人多用牛车,满大街都是牛粪,好几次她都跟着人群踩了上去,有时候是干的,有时候是热烘烘的…
在外面她得跟人打成一片,搜罗这个世界的各种消息,回到了屋里,还得看佛子冷脸……
好不容易看到佛子忙完,她拼命上前套近乎,想从佛子这里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付的人,或者有竞争对手仇家什么的,可是佛子根本不理她。
她都证明自己是仙女了,但佛子面对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仙女,愣是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有时候顾茴想,但凡他把她当妖呢,就是请过符来贴一贴,她至少也知道佛子是注意到自己了,至少也有方法跟佛子搭上话,她可以按照话本子套路走不打不相识的路线呀。
可任凭她把各种话本子套路走遍,三个月了,夏天都快过完了,眼看着绿油油的菩提叶子都要黄了,她还没跟她要帮助的人搭上话呢…
这晚再次被忽视得彻底的顾茴啃着果子有些生气了,她挑衅地盯着佛子,心想再不行她可要用强了!她亮了烛火,看佛子依然只是安静看着她,没反应。于是顾茴动了动手指,佛子身上盖毯掉落在地,一身白色中衣的佛子依然只是安静看着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视线相对了一会儿,就见佛子合眼,他睡了!
顾茴:……
顾茴能怎么办?她只能起身先把地上盖毯拾起来,给佛子盖好,又把洞开的窗子关了,如今已入初秋,夜间开始凉了。这又不是她那个无法无天的魔尊和幽王,这一世的陆湛不过是个凡夫佛子,风吹吹就坏了。吹坏了他还怎么翻译经文,还怎么弘扬佛法,还怎么建立功德!他这世要不把握机会建立极大功德,怎么脱离这混沌轮回?
顾茴一个神女,几乎都快要骂咧咧了,最后她把蜡烛熄了,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坐在黑暗里,看着躺在榻上睡得安详自如的佛子,冲他那张格外好看的俊脸挥了挥拳头。看着生气,又不能真打,干脆出去爬上菩提树看月亮。她把佛子接触的人查了个遍,也不知佛子的那场大劫到底是什么,又将何时发生。
却不知道屋内她以为睡得正好的佛子,睫毛颤了颤,在黑暗中嘴角翘了翘。
第二日秋阳正好,佛子起身用过素斋漱口净手后,盘坐桌旁翻看经书,准备下午的讲法。这次顾茴也搬来了佛子的经书,开始一本本看了起来。
静谧的厢房,突然有人说话:"你真的看到了吗?"如清泉流过。
顾茴愣抬头,眨了眨眼,这是——佛子跟她说话?三个月了,她还没来得及使出什么过分手段,就熬到佛子肯跟她说话了?被忽视了太久的顾茴,一时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惊喜极了,立即点头如捣蒜!
她要让佛子知道,她是真的在认真看书,神女看书就是这么快。
佛子轻声道:“那是你与佛有缘。”
顾茴觉得这就是往她脸上贴金了,她一个执念深重的山鬼,跟佛有什么缘呢,不好意思但如实道:“我与佛从来无缘。”不过顾茴立即双目灼灼看着佛子,情真意切补充道:“不过,我与你有缘。”
佛法高深,她不敢诳语冒犯,不敢冒认与佛法有缘。但她与他有缘,缘分还大着呢。顾茴看着眼前白衣佛子想道,她从见到佛子就觉亲切,这一世佛子模样分明就是陆湛初见她的模样。初上巫山的陆湛,洗去狼狈,着了白袍,就是眼前人。
顾茴的眼睛明明黑白分明,干净澄澈,可此时乌黑的眸子如有一汪秋水,又如有月光落入。
佛子闻言,只顿了顿,没有说话,低了头,重新看手中佛经。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厢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对面人轻翻书页的声音。佛子从佛经中抬头,看到对面人一手托腮,一手翻动书页,目光随书页转动,看得认真。她乌黑发髻上系着绿色丝带,不时飘动。
佛子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窗外菩提叶安静极了,分明没有风。他静静看着菩提树,然后收回目光,没有再看身前人,只垂目专注看着手中佛经。
佛子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秋日艳阳天,送他出门的顾茴却同时把一柄油纸伞放入他手中。佛子不过看了顾茴一眼,就接过伞,往前殿去了。院门外等候的小沙弥一见佛子出来,忙上前,看到佛子手中油伞一愣,赶紧接了过来,忍不住抬头看天,日头大着呢,也不知佛子为何带伞出门。
谁知两人往前殿的路才走了一半,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先还挂在那里的日头已经被乌云遮盖,雨说下来就下来了,先还是淅淅沥沥,不过几息的工夫就哗啦啦一片。
大报恩寺里不管是僧人还是香客一下子乱了起来,全都抬袖遮头四处往廊檐下跑,且先避过这突来的大雨。
一片慌乱呼喊的人群中,只有佛子和他身边的沙弥撑着油伞,依然是先前安稳的步子,慢慢往大殿行去。同在伞下的小沙弥看着这突然暗下来的天、哗哗落下来的雨,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道:“佛子果然是有先见的。”
却见佛子握着油伞,轻轻摇头,温声道:“我也不知会有这场雨。”
“这伞?”小沙弥问,为何佛子偏偏今日带了伞。
他见佛子破颜一笑,如朗月入怀,“是——有人,嘱我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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