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他试探问苏弥有没有给他投票,苏弥说当然投了。等她再讲宽慰的话,韩舟又说:“好了不要再说了,长相是天生的,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字里行间的较劲意味又那么汹涌。不服气写了满脸。
是啊。
苏弥是想说长相是天生的,没有必要和别人比。
她还想说能力虽然不是天生的,但也没有必要和别人比。
今天他的假想敌是谢潇言,明天可能又变成更强的人。比较的意义何在?不停地让自己输和陷入难堪,因而变得刻薄且阴暗。
韩舟这个人给苏弥的整体印象,就是太过于着急。
如果他还是个高中生,这些表现姑且还有这个年纪都虚荣的理由可以推脱。但他争强好胜的心时至今日一点没变,眼下这份着急放到脸上,便显得更为突兀。
会议进行得很快,丁起没有讲太多关键性的东西,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苏弥关掉了页面,看到微信上有消息进来。
点进一看。
谢潇言:晚饭吃什么?
谢潇言:老婆剥的,你的呢?
谢潇言:[图片]
图片是那只壳被扒得稀碎的螃蟹。
……一看就是群发,也不仔细筛一下,还发到她这里来了。
好想把他的孔雀毛给拔光啊!
懒得回他。
苏弥刚退出微信,会议软件的消息又此起彼伏地被发过来。
竟然是韩舟。
各个联络渠道被ʝƨɢℓℓ拉黑,他居然想到这个主意,无孔不入地骚扰到她。
韩舟:要离婚了?
不难猜到,他看到了网络流言。苏弥回道:在你入土之前我们没有分开的打算。
韩舟:?
苏弥:?
韩舟:抱歉,是我越界了。
苏弥:知道就好。
她正要关闭,韩舟又来:在棠市演出?我看到了你们乐团的行程图,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苏弥:跟我老公在一块呢,他会照顾好我的,用得着你关心?
苏弥:[图片]
她不假思索把谢潇言的那张照片转发给韩舟。
苏弥:看,我刚给他剥了只螃蟹[耶][耶]你有吗?
韩舟:怎么回事,没有阿姨吗?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苏弥:自己的老公就要自己宠啊,别太羡慕了哦。
韩舟:……
苏弥发完消息,感觉她潜移默化被谢潇言传染了说话方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自己恶心到,她触电一般颤了颤身子,手忙脚乱退出界面,眼不见为净。
正要关机时,苏弥瞥到桌面左下角的一个软件,她看着软件的标识,隐约在哪里见过,这好像是个动画软件。
他在做动画片吗?
她好奇地拧了一下眉头,不过是的话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学这行。
苏弥没偷看别人的东西,也没想太多。把电脑放回去,打算出去看看他的螃蟹吃得怎么样了。
然而。
她走出去见到的一幕,谢潇言松弛地站在茶几前,委实一副纨绔公子哥的不拘姿态,然而举动让人大跌眼镜,他正拿着手机,用摄像头对准那碗纹丝没动的螃蟹肉,找角度。
苏弥大为震撼:“你别告诉我你拍到现在。”
谢潇言闻声,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而后才把手机揣兜里,慢悠悠走回沙发坐下,漫不经心说:“很稀奇?”
“……”
见她一脸不理解,他理直气壮:“吃东西前拍照不是必备流程?不然怎么对得起食物的牺牲?”
“嗯,没事,”苏弥实在无言,笑得讪讪,“我建议你还是,平时多吃点好的吧。”
“……嘁。”
谢潇言准备抬手拿筷子,瞥一眼在玩手机的苏弥,煞有其事地说:“举了半天手机,胳膊好像有点儿酸了。”
苏弥头都没抬:“别装。”
谢潇言似笑非笑说:“好人做到底,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再疼疼我不行?”
“……”
“老婆?”
怎么还让她听出一点撒娇的意思?苏弥睨他一眼:“干嘛呀。”
“手没力气。”
听见她拿起筷子的声音,谢潇言含笑闭上眼。
“别笑。”
“没笑。”
很快,一块肉被塞进他口中。
苏弥问:“好吃吗?”
谢潇言:“这醋也太酸了,你别蘸了。”
他这张嘴诚然是挑剔得很。
苏弥说:“太酸了啊?那我想想办法。”
她把筷子放回去,忽然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脸颊“啵唧”亲了一口,问:“这样呢,甜了吗?”
谢潇言眼皮掀开,稍有诧异看她,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也跟着勾唇:“还不够,再来一点。”
苏弥又凑到另一侧,对称地落下一吻:“甜不甜。”
而后她被搂着腰,收紧在他怀里。
谢潇言笑说:“继续,多多益善。”
苏弥埋首在他颈间,一边亲他脖子,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
第二天的演出在晚上,但苏弥要排练一整天。
谢潇言上午没有来,他公务繁忙,可以理解。苏弥是在中午休息期间,收到谢烺发来的消息。
谢烺:姐姐姐姐,我昨天出去玩了没赶上开会,丁老板说啥了。
苏弥:没有说什么,讲了一下赛制。
谢烺:到时候你跟我组队好吗?
苏弥:这个是要抽签吧?
谢烺:我哥那么厉害,让他暗箱操作一下,小case!
苏弥:这样好吗?
谢烺:组队而已,又不是做票当冠军。我主要怕被分到不喜欢的艺人,万一是你前任那种,sos我要抹脖子了!
苏弥失笑:好吧。
没想到的是,原来个个都对韩舟这么有意见。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把人情世故经营到哪里去了。
苏弥下午排练之前,舞台一盏灯忽然坏掉,排练中止,只能等人来修。
她坐在台上,感受着灯光半明半昧的诡谲氛围。没一会儿,余光里有了动静。
谢潇言就是在这时来的,音乐厅的负责人特地领他上前,从狭长的甬道尽头,往乐厅的侧门处款步而来。他穿一身凛凛的黑色衬衣,步子迈得大,跨进门槛便抬头,一秒抓住苏弥的视线。
苏弥指一指观众席,是让他坐着等的意思。
谢潇言起初没有动,只是抬头凝神看她片刻,而后才迈步往座位处走。
找到vip席位的最中间坐下,在红色软椅之间,跳跃的灯光之下,他一身黑衣黑裤,气派与贵气参半。夫妻之间朝夕相处的默契让苏弥看出,他此刻好像陷入回到家中一般的心境,慵懒闲适,云淡风轻。有着如释重负又岁月静好的平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静静地看着她。
胡思乱想之间,苏弥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樊嘉玉的消息:我拿到票啦,没想到还挺难抢的。
苏弥:不会是在黄牛那儿买的吧?你没买到怎么不跟我说。
樊嘉玉:不用啦,走后门不太好。期待你的表演哦。[可爱]
苏弥微笑着打字:不会让你失望的。
接下来,就这么百无聊赖等着灯光复现的几分钟内,苏弥实在闲适,看着樊嘉玉的聊天框,又想起昨晚她提到的三中相册,鬼使神差,她往回翻了翻聊天记录,找到那个博客链接。
再点进去,找到被分类为[三中]的相册。
全是胶片,黄绿相间的色调,噪点满满,有着扑面而来老旧的青春气息。
苏弥在缩略图界面浏览了一圈,直到眼前闪过一个“苏”字,她停下滑动的手指。
这想必就是樊嘉玉那一天拍下的照片。
点开大图。
在照片的中央,是高耸的图书馆,灯光在狭小的窗格里,被安排成一份精美的礼品。
天台高处的避雷针,顶着那一枚朦朦的弯月。
太过黑暗的环境,差点没有让她看得完整。险些要退出时,苏弥的视线锁定在角落。笨重的米奇人偶服被卸下,没有什么能够再罩住那个身躯疲惫的少年。
谢潇言倚着一面墙坐。
他闭着眼,稍稍抬起头,可能是有点缺氧,仰着头在呼吸,只是做出休憩的姿态,又难掩眉目里的伤感和倦意。精致的侧脸,下颌与喉结构成的曲线很利落。
苏弥放大看了看,又将图片缩回去。
她继续往后滑动,速度渐快,像试图从这些照片里找寻着什么。
第二段蛛丝马迹,出现在一张体育馆的照片。
不难看出当时夜已经很深,灯火敞亮的体育馆也熄了一大半的灯。
樊嘉玉是在举起相机拍天上的月。
镜头扫到了坐在看台的韩舟,他手里拿着一份寿司盒,正静静地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盒子的结绳打得过于精美,而韩舟却面露进退两难的犹豫。
恍然之间,苏弥鼻子一酸。
韩舟骗了她,他明明就收到了。
谢潇言也骗了她,他明明就送出去了。
她被两个骗子各怀鬼胎的谎蒙在鼓里,变成最天真的存在。经年的误会猝不及防在这一刻被解除。
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她心里很清楚,谢潇言不会是平白无故偷吃东西的人。
比如生日那天突如其来的拥抱,拥抱过后就不可以摘下头套的关系,太过谨慎、太过微妙,会发生在谁和谁之间,她都有暗暗揣测。
只不过苏弥不想放任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
琴弦就该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手指也要懂得分寸,太过用力或者紧绷,稍稍一拉扯就会断了。
有朝一日,水落石出的谜底突兀地呈现在她眼前。
苏弥抬起酸胀的眼看向台下。
谢潇言仍然安逸地坐着看她,不过坐姿松散了些,手撑着额,但见苏弥望过来,他直起背,稍往前倾,眼神像在询问她有什么需要。他一只手握住手机,一通电话打过来,苏弥接起来,听见他问了句:“怎么了?”
她一个眼神都能令他察觉出蹊跷。这到底是天赋异禀的敏锐,还是对某一个具体的人、关怀过度的惯性?
我一直在。这或许不是一句简单的应答,而是在漫长岁月的见证之下,他始终在坚守的承诺。只不过有人不走心,听不出其中的动人与坚定。
第49章
◎一直都是你◎
在他的声音落下之前,舞台的灯光被修好。苏弥浅浅皱眉,那一束顶光罩在她身上,将她圈入其中。
光照下来,明暗就有了界限,她的眼再往下探,目之所及就只剩一片深潭般的黑暗。人影也融进了夜色里。
苏弥在学琴方面不算有天赋的,这份工作坚持到今天,纯粹靠的是一腔热爱。她的老师都是国际顶尖大提琴家,即便如此,苏弥也没能很轻松像他们ʝƨɢℓℓ一样如鱼得水地操纵手上的弦。她是笨鸟,靠的是以勤补拙。
中考在即的周末,她在家里练琴,坐在琴房的窗口,遥遥就听见某人混球的声音——
“大小姐又在锯木头了啊。”
这能忍吗?!苏弥哐一下把窗推开:“你才锯木头,等我以后站上国际舞台,亮瞎你的狗眼。”
谢潇言站在她家院中,抬头看着她笑,早春季节,他穿件纯白色的套头毛衣,薄薄线衫。整个人的线条与姿态都很柔和,少了些往日惹是生非的架势,但讲的话还是那么欠扁:“算了吧,还想丢人丢出国门。”
她找了根手边的火腿肠“啪”一下就丢出去。
而后愤愤不平把窗户锁上。
隔着玻璃,他的声音就变得闷闷沉沉有了距离感:“不是约好去打球?怎么又练起琴来了。”
说到这个,苏弥才想起来,她之前缠着谢潇言教她玩斯诺克,看一眼日期,约定的时间真是今天,她说:“去的,等我练完。”
“练吧,我等着。”
他找了个花架之下的竹藤椅落座,安逸地欣赏起春色。没催她,就静静待着。
窗帘缝隙里,苏弥偷偷瞄下去,少年坐在辛夷花下,像漂在一片粉色云朵之间,花把他这张脸衬出祸国殃民的绝色风范。人比花娇,其实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孩子。
苏弥拉一下琴,就瞄一眼人,他倒是闲适自在得很,苏弥坐不住,玩兴一起,她心里就有点热锅上蚂蚁的急躁了。
再没心思练,她把火气撒给谢潇言。
“别待这里好不好?你坐在这里就是诱惑我,干扰我练琴。”
谢潇言慢悠悠睁开眼:“我知道我长挺帅,也不至于坐这儿就诱惑到你了吧?”
“……”
三分钟后,苏弥下了楼。
谢潇言嘲讽她:“就你这点毅力,还想走上国际舞台?”
“又不缺这一两个小时,你闭嘴!”
他笑她,伸手把人一拽:“走吧,及时行乐!”
于是乘着大好春光,她跟着他溜出去玩。
带着亏欠感在外面浪,苏弥更是心神不定,怕被老师发现偷懒,加上打球的天分更低,屡屡把白球推进袋里,她终于气馁地摔了杆:“谢潇言,哎,我真的太差劲了,你说得对,就这点毅力,我还想走上国际舞台呢。”
谢潇言用巧粉擦着杆头,顿下动作,平静地看向她,他改口说:“谁说不行?你可以。”
“你相信我还是在安慰我?”
“我相信你。”
苏弥为好朋友的鼓励而感动:“那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一定要来看我好不好?”
他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呢,该玩就好好玩,快乐至上懂不懂?别再愁眉苦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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