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唇覆着线条分明的下颌。
忘记了时间是如何流逝的,月亮远去,日冕湮没,整个世界逐渐重现光明,白绒感觉眼睛有点刺疼,这带给了她一点陌生而泛酸的痛觉。
纳瓦尔的嗓音显得非常低混含糊:“刚才下雪了?”
“没有。怎么会?”
“有一片很软的雪贴在了我脸上。”
“噢,大概是下雪了。我该走了,再见。”白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扶着他的头,让困乏的男人轻靠在桌面上入睡,再起身磕磕绊绊跑掉了。
离开肇事现场时,她还在心里祈祷着,纳瓦尔记性那么好,酒醒后可千万不要记得这一切呀!
作者有话说:
你这就是仗着人家喝醉了,他要是清醒的,你跑得掉?
第39章 、铃兰花园
昨天做了那样的坏事后, 白绒心虚到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 在古堡内左避右闪, 只为尽最大力地避开纳瓦尔。
但没想到,那么大一个城堡,都无法使她完美避开一个人。
男人的身影从长廊交叉口走出来,瞧见她, 伸手挡了住, 疑惑打量道:
“眼睛怎么红肿成这样?”
“……咖啡喝多了。”
白绒盯着他的神色看, 见他似乎并不记得昨天下午的事,便感到松一口气, 飞快地绕过他走掉了。
·
她在卧房里收拾了大半天。
目前整理了一半的行李,因为时间很赶,所以搞得一切都非常混乱,像匆匆离别前胡乱打理了一通似的。
然后她将机票叠好, 去琴房上课时, 对欧佩尔悄声说了打算离开的事。
“你要去巴黎?”
“嘘。”
白绒将食指竖在唇前, “先不要说,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的母亲和叔叔交代。”
“什么时候?”
“三天后。”
“可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另一位小提琴首席生病了需要做手术……”她开始胡编一些乱七八糟的谎言来搪塞小女孩。
欧佩尔泪眼汪汪地望着她,“你这样突然走, 是什么都不管了吗?”
这倒是无所谓的。
她的行事风格是, 在某些时候可以放下,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不像黎卉。
黎卉总觉得一切都很重要, 课程很重要, 工作很重要, 交际很重要……但这一切重要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些随时都可以舍弃的事情。
“也许你会觉得我不负责,但我精力有限,只能对一边负责,没办法两边都照顾到。”
欧佩尔低下头去,擦着眼角,“莉莉安,我以为你很清楚,学琴是母亲要求的,我并不是有多么喜欢小提琴。我只是有点孤单,想交一个朋友,不再度过独自一人的夏天。”
白绒一听,蹲下,牵起那双小手,擦擦女孩的小脸蛋,“对不起,小公主……来,让我看看你今天编的头发是否对称,噢,真的很漂亮,这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小公主。真不知道将来哪一位小王子有荣幸能娶到你呢?”
欧佩尔抽回手,捂住脸蛋。
白绒继续哄道:“我会介绍我们学校小提琴表演ᴶˢᴳ*专业的一个同学给你。她的能力是很出众的,我事先联系过她了……”
“不要走,莉莉安。”
·
对于那个下午的事,白绒当然是希望纳瓦尔一无所知的,她希望他什么也不记得。
可是,当她看到他当真一如往常地过生活,她又感觉不满了。
闷热的黄昏里,她站在大露台上,一边拨弄着花盆里的花朵,一边咬着腮帮子嘟嘟囔囔。
因为趁他醉酒吻了他,她慌慌张张逃了,破洞的荷包里抖落了一袋子硬币,全都是心事,她在这边捡得小心翼翼,而他在那边什么都不知道。混蛋。
正想着,半露天的长廊上,穿着宽松黑色背心的纳瓦尔从健身房里走出来,站在廊台上,与她隔空对立。
看见她,他骤然停步,掀起肩头的白毛巾,擦了擦栗色卷发边缘的汗水,双肘靠在栏杆上,欲言又止。
“莉莉安,我有事要问你。”
白绒立刻站直,“什么?”
他微抬着下巴,眯起双眼睨视她,语速极慢:“……前天下午,你来过铃兰花园吗?图书室北面窗口正对着的那个小园子,有秋千的那个地方。”
他随手一指某个方向。
白绒露出寻常面色,“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我记得,那天下午,你坐在我旁边喝酒聊天。”
白绒继续从容应对:“哈哈,我跟你喝酒?我在上课。你自己喝醉酒做噩梦了吧?”
“噩梦?”纳瓦尔皱眉回想片刻,“不是噩梦。”
白绒不搭话。
他思索后继续说:“会不会是你也喝了酒,不记得了?”
他开始用一个个关键词试探道:“小提琴?犯错误?有印象吗?你甚至像是做了一件……”
“我做过什么!”白绒凶巴巴地看着他,“这位先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欧佩尔可以证明,前天下午,我对她讲解弓法讲了半个下午,中途我只走开过一小段乐章的时间,去倒了一杯咖啡喝。你知道,一段乐章不长的。我不可能有时间绕去花园,我百分百不在现场。你自己一个人喝糊涂做了梦,为什么把我想得那么无聊?”
面对这一长串话,男人顿了顿,瞧着夕阳下女孩那愤怒的脸,“……好,可能是我醉酒的错觉。抱歉,我不会再说下去……后面的话也许会冒犯你。”
“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其实一般不会喝那么多,我记得……”他还要说什么,远处有一群人吵闹着奔来跑去,一团乱麻。
“啊啊着火了!”隐约可见莫罗大声呼喊着,追着他新养的宠物狗远远地一窜而过。
所谓的“着火”,不过是小狗的腿上缠着长长的布条,布条尽头裹了燃烧起来的棉絮,火团吓到了小狗,它满园乱窜,带动了一些夏日里的干枯草叶,四处零星燃起小小火光。
莫罗后面跟着一大堆人,大家疯了般捉狗、扑火。
情形并不复杂,只是众人过于慌乱造成了一种异常吵嚷的现象,隔这么远都能吵到耳朵。
狗吠不停,人声鼎沸。
纳瓦尔:“……”
白绒:“……”
白绒暗暗松了口气,要感谢这段小插曲终结话题。
·
距离开波尔多倒数两天,这个下午,白绒独自躺在河边一张吊床上吹风,最后一次眺望南法乡野风光。
风和日丽的午后,女仆曼农在去往花园的路上绕了路,推着垃圾车专门走过白绒这附近。
“白小姐,今天工人来修剪灌木丛时发现了一个空酒瓶,我本准备扔掉,但看见那标签上印有您的名字,好像是纪念款,不确定,所以过来问问您。”
白绒放下枕在脑后的双手,“灌木丛?酒瓶?”
“是的,就在种满铃兰花那座小花园,昨天傍晚莫罗先生的狗在那里惹上了一点小火灾,已经重新打理好了,工人今天来修剪枯枝发现的酒瓶。”
诶?那个酒瓶?
所以,那天她终究还是拿错了酒吗?哎。
“白小姐,我把酒瓶暂放在草坪一角了,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扔。如果您不需要,我立刻去清扫……”
“不,不用扔。”
那怎么能扔?至少标签上还有个纪念,可以把标签纸撕下来存着。
白绒一边感叹那天手误浪费了一瓶酒,一边拍拍脑袋懊丧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稍等一会我自己去取。”
说话间,垃圾车内的杂物不小心翻倒了出来,曼农蹲下去匆匆收拾。
白绒闭上眼小憩,随口问道:“对了,曼农,你今天看见纳瓦尔先生了吗?他好像一早就不在。”
“他刚才正要外出。”
“噢,是要去酒庄吧。”白绒翻个身,依旧闭着眼,继续享受河边的风,最近夜里总是睡不好,白天昏昏沉沉,很想睡过去。
曼农将一大堆从花园里捡起的枯枝败叶塞进垃圾桶中,并将枯枝折叠成小捆状,系好绳子,整齐排放好,让一切恢复秩序。
曼农这才有空,拍拍手上灰尘,拉着推车,走之前回复白绒道:“噢这我不清楚,但他看见我来找您,问过我要做什么之后,就转身往铃兰花园去了。”
“噢,这样。”白绒喃喃道。
两秒后,双眼猛然睁开,“……什么!”
她一个翻身跳下吊床,胡乱踩着鞋子跑掉了。
由于白绒平时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懒洋洋走路,一副散漫无力的样子,突然这样拼命往小花园飞跑冲刺,令曼农看傻在原地,原来她是能跑的呀。
·
白绒真是后悔,她为什么要穿长裙啊,跑起来真是太费劲了,一路都得提着裙裾。
她从来不知道去北面花园的路是那么遥远。
远远地,她绕过茂密的灌木丛,看见古树下有一个人已经站在那里。
男人穿着洁白的衬衫,衣领领口平整无褶,侧面看去,后颈与头颅的线条优雅而完美,像一座雕塑。他的身形穿衣会显得精瘦,衬衫在他身上的折痕都是笔直的。
此刻,他随意将黑色的西服外套甩在肩头,弯腰去拾起草地上的东西。
白绒清楚知道,自己瞪大着双眼冲刺而来究竟有多么可笑。
但来不及了……
不——要——啊!
她看见他拾起了那个酒瓶。
他转向了有标签名字那一面。
他垂下了双眸细看……
纳瓦尔听见脚步声动静,缓缓侧过脸来。
女孩就这样提着裙子气势汹汹冲来,他却一点也没有躲,非常沉静地立在那里。
他手中握着那个精美的酒瓶,好像钓鱼人持着诱饵。
白绒可不打算转身逃跑。她想,无论如何先把酒瓶抢回来吧,抢回来,那么解释权就在自己手里,改天找机会说这并不是当天那瓶酒也好……
十五英尺、十英尺、五英尺……
越来越近。
那样放松的神情,让白绒预料到,他也许会嘲笑她,会质问她,或者会狐疑地审视她……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明明是伸向了酒瓶的手,却被他收在了掌中,明明她在扑向他身侧,最后却落入他怀里。
男人稍微侧身。
在女孩扑空的一秒之间,他轻松自然地捞住了她的腰。白绒感觉脸颊被他的手掌捧住了,旋即,唇上覆来了毫无预兆的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惯性使她无法平衡自己,慢速度朝地上跌去。他并没有拦住她,而是吻着她一起缓慢转落,跌坐在了草地上。
空酒瓶也跌落在地。
多云天气里,太阳忽隐忽现。
一切那么流畅自然,如同云翳的阴影在草地上流移,再从条纹长裙上闪逝。
她被扶在他单屈的膝盖上,裙摆在草地上铺展成一朵黑白色的花。禁锢她的手臂是那样有力,她任他吻着,无法逃脱。
被小火烧焦后重新打理过的铃兰花园,花草已焕发新生机,风中摇晃,闪着刺眼的碎光。园中缤纷多彩,可两人衣衫却是纯净的黑白色,世界定格成老电影结局最后那一帧。
第40章 、军刀
从那个吻发生的一刻起, 夏天看来一时半会是无法结束了。
但白绒不打算就此改变,她将机票紧紧捏在手中, 想着, 吻不能代表什么。
她见过一些同龄男孩,属于谁吻他他都可以跟对方在一起的那种人,还能同时跟两三个女孩交往。
·
除了当天下午落荒而逃以外,白绒之后倒并没有躲起来, 而且还表现得好比无事发生, 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昨晚纳瓦尔因为忙公事去了市区, 上午又在酒庄忙,两人暂时还没有再碰面。
午餐时, 古堡里通常只有白绒和欧佩尔一起用餐,但这天中午蕾娅碰巧也下楼来了。
吃完午餐,蕾娅开始盘问欧佩尔的一些学习进度,三人就坐在餐厅外面的休闲椅上吃着水果谈话。
欧佩尔说到下午奥托会过来时, 蕾娅顺口问旁边女孩一句:“对了, 莉莉安, 你见到安德烈了吗?我忘记他昨晚是否回来过。”
“谁?你是说纳瓦尔先生吗?噢, 我跟他不熟。”白绒ᴶˢᴳ*摊摊手,表情放松, 吃了一颗草莓,疑惑道, “你知道, 我平时很少同那位先生说话, 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全名。如果你想从我这里问到那位先生的任何事, 那实在是一个错误, 我对他的了解, 还不如对那只宠物狗来得多。至少,我知道那只狗喜欢玩球。”白绒指着园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狗。
蕾娅:“……?”
蕾娅正要接话,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不熟?”
没有情绪的声线,比平时更清朗优雅,十分动听。
几人同时回头。
只见男人靠在侧门边,脸上表情带着玩味,审视着白绒的反应。
白绒平静地回望对方,“啊,先生,好久不见。”她吃着水果,随手一指蓝天,“您不认为今天的天气不错吗?一点云都没有。”
纳瓦尔一听到她恢复用敬语,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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