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看着那个盒子出神。
“等一下。”闻渡出声阻拦正在拨号的前台,朝她抬了抬下巴,“她认识,电话给她吧。”
虞乔和前台俱是一愣。
前台面色犹犹豫豫:“闻先生,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闻渡轻笑了一声,胳膊懒散地撑在台面,“你说这家酒店的规矩是谁定的。”
前台噤声,把听筒递到虞乔面前。
虞乔盯着递到面前的听筒,怔神接过来放到耳边。
电话刚刚接通,那头隐隐传来机场播报的声音,还有周宴深的声音:“你好。”
她垂眸,没说话,搭在台面边缘的指腹无意识开始用力。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虞乔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他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几秒后,她忽然放下手,把电话递还给前台,摇了摇头。
前台战战兢兢地接过,看了一眼闻渡,开始和周宴深说他遗落东西的事情。
“嗯,对对对,周先生,我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您有个东西落在我们餐厅了,您是回来取还是我们为您邮寄?”
“您回来取?好的好的。”前台甜美的声音忽然顿住,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虞乔,“您说什么?”
“您……”
前台咽了下口水,慢慢地再次把听筒递到虞乔面前:“小姐,这位先生要您接电话。”
第9章 春深
周围仿佛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虞乔错愕地盯着那部黑色的座机听筒,只觉视线被头顶香槟色的灯光晃得微微眩晕。
“你……你说什么?”她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前台说:“周先生要您接电话。”
虞乔还戴着黑色的口罩,只余不施脂粉的眉眼在外,她很快收敛睫毛,接过了电话。
放到耳边的同时,电话那头周宴深的声音夹杂着空旷地带的风声一同传来。
他咬字清晰地喊她:“虞乔。”
她心一颤,没吭声,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自己。
“说话。”周宴深平淡地又添了一句,“我知道是你。”
一句话把她判了死刑。
虞乔垂首,盯着圆形水晶灯在黑色大理石上投落的碎碎阴影,声音从口罩后面闷闷地透出来:“你要我说什么。”
“你给我打电话是要说什么。”
“我没给你打电话。”虞乔顿了顿,“你要说是这个的话,是想告诉你落东西了。”
“不是这通。”周宴深略微不耐地打断她,“我说的是昨天的电话。”
“那不是我。”
话一出口虞乔就咬了下舌头,懊悔不已,然而说出的话也没法再吞回。
电话那头传来车流来往的鸣笛声。
“我没给你打过电话。”她很快冷静下来,补了一句,“你认错了。”
周宴深长久没说话,风声空旷,他的呼吸像通过电话在刮她的耳膜。
虞乔指甲无意识地蹭过自己的指腹,恍恍惚惚地想,他该不会是通过呼吸声认出她的吧。
听上去很荒谬,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理由,他不可能知道她的号码。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虞乔都觉得他已经把电话挂掉的时候,周宴深忽然语调沉沉地出声:
“是吗?”
电话啪地一声被挂断。
刺耳的嘟嘟嘟声在耳边响起。
虞乔睫毛猛颤了一下,再度睁眼把听筒递过去,声音温和:“耽误你们了,抱歉。”
闻渡半倚着身子,懒懒用手捻着前台摆的一盘椰丝球吃,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戏看够了吗?闻导。”虞乔侧眸看他,心里摸不清这位导演的脾性。
闻渡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好整以暇:“电话那头的是你什么人,男朋友?地下情人?”
他语气轻佻,虞乔声音冷下来:“闻导,这样打探女演员的隐私不好吧。”
“抱歉抱歉。”闻渡微微举手,一双桃花笑眼,“果然和Alin性子一样犟。”
虞乔心里乱七八糟的,一时没有敷衍他的想法,直到闻渡打了个响指:“Alin和邵书白已经走了,她走之前嘱咐我送你回去。”
虞乔回神,不太意外:“不麻烦了闻导,您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好吧,”他耸耸肩,对前台比了个手势,“今晚的费用记我账上,你要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来得潇洒走得也潇洒。虞乔也不跟他客气,回去点了一盅松茸花胶竹笙汤,暖融融的热汤进入空腹,弥补了方才喝酒的胃痛。
喝完一盅汤,吃几口小点,她穿上外套也准备离开。
谁知刚出走廊,便远远看见大厅前台里来取遗落物品的周宴深。
他手边还拎着行李箱,西装外面是同色大衣,风尘仆仆之感。
虞乔的目光再度放到他手里的东西上。
他打开了那个盒子,丝绒缎面上躺着一个精致的项链,吊坠处是白金镶嵌着圆形切割钻石的环状吊坠,精致而纯粹。
虞乔抿唇,心里漫过一丝酸涩,抬脚想离开的时候,周宴深忽然转头向她的方向看来。
于是她眸中所有未来得及收起的情绪尽数落进了他眼底。
她猛然回神,转身就走。
身后安静了几秒,立即跟上脚步声。
虞乔越走越快,管不得方向,心头的酸楚无限扩大。她无方向地走出了走廊,尽头是古典浮雕的拱形门,转角出去冷风扑面,竟是一处曲折的长廊。
她前脚刚踏出门,后脚猛地被人从后面攥住手腕。
“虞乔。”周宴深声音微沉。
她没回头,挣了一下没挣脱开。隔着毛衣柔软的面料,男人掌心的力道和温度强势地攫住她。
“放开我。”虞乔出声,狠狠甩开他的手,谁知一个重心不稳,脚底骤然打滑从楼梯上踩空了下去。
脚踝处一阵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电光火石间后腰被人以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揽住。
这才防止了她整个人跌倒。
虞乔一回头,周宴深的下颌近在咫尺,肌肤在月色下像一角玉雕。
他把她半抱在怀里,衣物摩擦,距离很近,他身上微微酒气混杂着雪松香,刺激她的神经。
她呆呆地看着周宴深长而密的睫毛,眉目透着隐隐的锋芒,仿佛低一点,再低一点,他的肌肤就要与她相贴。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虞乔想挣脱开,只是稍微动一下,脚踝处便针扎一样锥心地痛。
应该是崴到了,她控制不住地皱起眉,本来就因为喝酒脸红,现下因为疼痛更红了。
“别动。”周宴深漆黑的眼中没什么笑意,他俯下身一手绕过她的膝窝,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来。
虞乔别开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分不出周宴深身上的酒是什么味道,总之和她的不是同一款。
两种酒味混杂在一起,辨别不出是木桶香气,还是可可香抑或是浓郁的烟熏泥煤。
但一切,都不如两人肌肤相触的感官来得强烈。
短短几步,虞乔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偏头尽量不去看周宴深,直到他弯腰把她放到走廊两边的石台上。
夜幕之上摇摇欲坠着一轮月牙,近得像在眼前,早春的夜幕是深蓝色的,仿佛绣娘手里上好的一整片绸缎。
周宴深半蹲在她身前,手顺势向下,虚虚握住她的脚踝。
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摩擦着肌肤。
他大衣的衣角掉落在泥土地上。
空气猎猎作响。
虞乔低头,夜幕之下,细碎的月光越过她,落到周宴深的身上。
她盯着他鸦羽般的睫毛,鬼使神差地说:“周宴深,你喝酒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周宴深冰凉的指尖抚过她脚踝上肿起的骨头,闻言,顿了一顿。
“没有。”
只是在包厢里染上了些酒意。
他没喝酒,虞乔方才却实打实喝了两杯。
风是凉的,他的手指也是凉的,那两杯酒仿佛在此刻开始酝酿发酵,让她觉出隐隐热意。
她酒量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所以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
今晚好像有些过量了。
周宴深的手指按在一块骨头上:“疼吗?”
虞乔原本在失神,突然“嘶”一声:“疼。”
他直起身:“崴得不重,回去拿冰块冰敷,按时涂药,这几天不要多走路,注意休息。”
虞乔愣愣地,点了点头。
周宴深站起来后,二人之间的位置高低便掉了个个,他低眸看着她,顿了几秒:“如果不放心,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一下有没有拉伤韧带和骨头。”
她似懂非懂,仍是点头。
“你助理呢?”
“助理……”虞乔觉得自己思维莫名有些迟钝,“夏夏没来,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她说着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准备拨容夏电话的时候忽然停下。
周宴深看到她的睫毛忽闪忽闪,仿佛今夜无星,是因为掉到了她睫毛上。
“挺晚的了。”虞乔按灭手机,搭在一边的手不自觉抓紧衣服,故作镇定地说,“夏夏她,应该睡了。”
第10章 春深
他不会丢下她不管。
虞乔笃定。
即便无关情与爱,周宴深的人品和修养也不会允许他置之不理。
她说完之后,握紧手机,仰头安静地看着他。
月色疏淡,长廊下的庭院里种着不知是什么的绿植,长得郁郁葱葱,沐浴在月光下,绿得鲜艳。
周宴深垂在一边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虞乔双手交叠,手机放在腿面上,睫毛缓慢一眨,低声说:“我还是自己打车去医院吧,也没有特别疼。”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他,五官长得精致而漂亮,骨相完美流畅,小巧高挺的鼻骨之上是格外夺目的一双眼。
内娱曾评最美双目,微博上千万人投票参与的榜单,将各个明星的眼睛截图做了个投票,最后得以冠首的便是虞乔。
凤目淡瞳,眼尾上扬开出极美的扇形,浓黑的一排睫毛顺峰而上,内含浅色温柔的瞳孔,一眼勾魂。
这样安静又认真地注视着人的时候,万分妩媚,万分心怜,让人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呢?
周宴深揉了下眉心,掏出手机转身去打电话。
刚走没两步,他又转身嘱咐:“在这里等我。”
庭院下坐着的人微微一歪头,对他笑了笑。
周宴深深呼吸,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他去不远处打电话,虞乔一直紧攥的手微微放松,掌心摊开,一层薄汗。
酒意上头,微醺之下她方才有些出格,但好在周宴深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缓缓呼出一口气,夜晚风凉,虞乔紧了紧单薄的外套,低头挨个把扣子扣上。
扣到第三颗的时候,肩上忽然一沉,眼前落下阴影,虞乔抬头,男人的下颌近在眼前,他神色淡淡,把自己的大衣外套披到她身上。
属于周宴深的气息一瞬间笼罩全身。
她动动唇,嗫嚅:“谢谢。”
周宴深直起身,退后半步:“你口罩呢?”
“嗯?”
“戴好。”
虞乔从口袋里翻出常备的黑色口罩,低头挂到两耳边,高挺的鼻梁将口罩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还能走吗?”
她点点头,手撑着两边冰凉的石台,脚一点点去接触地面。
完全接触之后,虞乔手上尝试着稍微卸一点力,脚踝处立刻传来针扎一样刺骨的痛,痛得她差点沁出眼泪。
周宴深及时扶住她,顿了一秒后,将人抱起来。
这一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虞乔心砰砰跳着,他抱着她稳稳向前走,快走出走廊的时候停住,周宴深腾出一只手,把她脸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的眼睛。
绝大部分光线忽然消失,虞乔变得极没有安全感 ,手下意识抓住了周宴深的衣服。
视觉消失,耳边的风声、走路声与衣物摩擦声便变得极为明显。
尤为明显的是她的心跳声。
走出酒店,车流喧嚣声袭来,虞乔听到两声鸣笛之后,一个颇为熟悉的男声喊着周宴深的名字:“这儿呢!”
“我刚洗完澡就接到你电话。”那男声絮絮叨叨的,“幸亏我住得离酒店近,不然我飙180迈也飞不过来——诶!卧槽,你怀里抱的谁?”
“下来。”周宴深的声音质感偏冷。
随后她就被抱进了车后座,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早已被揉皱得不像话。
虞乔拉下口罩,车门正好被关上,车厢内昏暗,窗外是酒店门口奢靡的昳丽霓虹。
周宴深背对着她,对面还站着个男人,一直探头探脑想往她的方向看,无奈因为光线原因,实在看不清是谁。
车不能久停,没几句话之后,周宴深回到驾驶座。
“那是,你朋友?”虞乔试探性地问。
“言佑。”周宴深言简意赅。
她一下愣住,熟悉又久远的两个字闯入脑海,居然是言佑。
高中那会儿,周宴深坐她前面,言佑就是周宴深的同桌。
周宴深话少,言佑嘴贫,虞乔天天上课下课和他斗嘴聊天,常常被老师抓住。
后来言佑出国读书,她和周宴深分手,消沉之下,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不过即便不换,天南海北大家也是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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