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吧,谁知道。我们那个考场有作弊的,你们呢?哦对了!”闻京抓住熟悉的话题,就像溺水后抓住救命稻草,“易思违!易思违跟我同一个考场!他实验考试竟然提前交卷!你敢信?肯定找人帮忙了。”
电梯狭小,莫乌莉顿了顿,别过脸去,什么也没说。
他们进了房间。
学校附近也有酒店,还有特色房,专门提供给情侣。但听说里面有偷拍摄像头,之前有学长带女生去,视频流到网上,被正牌女友发现,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抓小三的狗血戏码演完,法制节目接着演。
这就是最普通的酒店房间,标准间,两张床。弄脏了一张,还能睡另一张。
莫乌莉把包放下,先去洗了澡。热水很温暖,久违地让人感到活过来。水打湿头发,她索性洗了个头。
莫乌莉穿上衣服,擦着头发出去,坐到床上,随手开了电视。
都这个时候了,闻京猛地开始紧张。莫乌莉的镇定让人意外,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只能专注自己,赶紧冲了个澡。
房间里,莫乌莉一边看电视,一边把刚才买的安全套拿出来。
洗完澡出来,闻京下半身围着浴巾。手机亮起,比起眼前的事,他要先看手机。信息时代的人都这样,手机的消息永远最大。寝室群里,汤祁乐在问最后是不是应该是他做卫生。他甚至at了闻京。
闻京一个没忍住,直接骂出了声:“我操他妈。”
她说:“……又怎么了?”
“狗,全是易思违的狗。贱种,”闻京抱怨起来,“每次都这样,跟我过不去。”
莫乌莉撑着床,侧着身子,默默盯着电视。
闻京说:“我下个学期一定要换寝室,不换不是人。跟易思违和他的狗一个宿舍,我真的要吐了。你不知道,他有多恶心。家里有钱很牛?长得还行就以为自己了不起?我……”
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那你放把火烧死他吧。”
闻京突然卡住。
他一下没明白,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回答他,房间里除自己以外的唯一一个人在说什么。
莫乌莉在看电视。冷静平和的神情,平稳舒缓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她说:“那你捅他几刀,往他身上泼上汽油,一把火烧死他不就好了吗?”
她像是在认真提建议,往常的莫乌莉绝不会说这种话。闻京愣在原地,太震惊了,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她慢慢回过头,看着他微笑。莫乌莉说:“我开玩笑的。”
世界重新回到轨道上,这才合理,这才正常。
闻京有不满,但脾气没发出来,嘀咕说:“发什么疯。”
本来还该有其他流程,但都被她跳过。“我可以了,你好了吗?”莫乌莉挪动膝盖,直接去拆安全套,不管其他,立刻就要给他戴。
闻京伸出手想阻拦,突然被她拍开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莫乌莉的力气这么大。她呵斥说“别动”,快且强硬,像一刀斩下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很兴奋的闻京怎么都没有反应。
丢脸。
奇耻大辱 。
他起不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闻京头脑一片空白。
他说:“等一下……”闻京想再自己尝试一下,可却越着急越窘迫。第一次缺乏经验,太紧张的时候是会有这种情况。可他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闻京背过身,不敢想象身后莫乌莉的表情。
过了好久,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到冬天,莫乌莉的手总是冰凉的。
她用手臂环住他,从背后抱着他,说:“没关系的,下次吧。”莫乌莉的体温实在很冷,但她贴紧他,终究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暖和的错觉。他们是相互支持的关系,如果她有失误,他也会包容她的。闻京低着头,抬起手,也想拍拍她作为回应。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短暂。轻微。
难以确定。
像是鼻子里发出来的嗤笑声。
第4章 春季(4)
闻京还想努力一下,但过程不太顺利。
他又去了一次洗手间,再出来,莫乌莉坐在床上,毫无戒备,仿佛不需要准备。漂亮的腿交叠着,她在看手机,嘴角挂着一丝笑。莫乌莉把手机放到床上,也不锁屏,让它亮着。是微信的界面,她在跟别人聊天。
这种时候,她在和别人说什么?他心里一紧,开口的前一秒,莫乌莉突然抬头。
她的表情透着说不出来的温柔:“我帮你问了马原成绩。通过了。你考得很好哦。”
他们学校是先进行实验考试,再进行笔试。假如阅卷快,班委可以提前打听到成绩。
闻京松了一口气,坐到床上:“真的?那就好。不知道我物理怎么样……”
“我再帮你问问,”她站起身,把手提包收好,没忘记把安全套装回包里,“那我走了。”
“你去哪?”
莫乌莉说:“回家。过两天潘朵然和我两个人去吃火锅。你要去吗?”
闻京突然着急起来:“你们还一起玩上了?!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她男朋友不也是我们宿舍的吗?”
“是吗?我没注意。”
“你……我……”闻京气得噎住了,“我和田亦关系又不好,你非要跟她玩?你是我女朋友!我跟他们势不两立,在宿舍里打照面话都不说一句,你想什么呢?”
放在平时,他一生气,莫乌莉就会过来安抚他的情绪。但今天,她却像故意的一样,站在床沿,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打量他。
他坐着,本来气势就短一截,最可恨的是,刚刚还发生了那种意外情况。
她太久不说话,害他精神内耗得不行。莫乌莉长得漂亮,平时那么好,还帮他查成绩,他丢脸的一面也被她看到,他却为了一点小事瞎嚷嚷。闻京一下又后悔了。
莫乌莉的电话响了。
她接通,讲了几句。莫乌莉说:“我不和她玩就是了,你消消气。我先走了哦。”
她走了,把门关上,留下他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闻京走到窗边。这个房间的窗户对着楼下。他看到她上了一辆不错的车,驾驶座上的人露了个侧脸,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交往这么久,闻京连莫乌莉父母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她堂哥。
莫乌莉坐上车,说的第一句话是:“小星王子,晚上好啊。”
莫星云说:“你少骂我两句。”
莫星云和堂妹长得不像,是旁系血亲,却没少被人误会。他们相似的地方是神态,都冷冰冰的,都长得很聪明。光这一点,就够他们比亲生的更像亲手足。每当被问,莫乌莉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否定:“我可没有哥哥。”
本来莫星云是有话想说,可一见到本人,又说不出来了,只好说:“我今天去同学家住。你可以回去了。”
“好。”
“过年不回去?”
莫乌莉说:“叔叔他们准备去三亚玩吧?”
到家楼下,车停了,莫星云说:“你也可以一起去。”
莫乌莉下了车,说完才把车门关上:“我怕热。”
过年以前,莫乌莉和潘朵然约在商场见面,潘朵然真的很爱迟到。莫乌莉随便逛彩妆店,随便用他们的试用品。等潘朵然到的时候,她已经涂了很多睫毛膏。
潘朵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身上穿了一件金灿灿的短款羽绒服,包是彩色毛线织的:“你今天看起来好漂亮!不过你平时也很漂亮!”
“谢谢。”莫乌莉不自觉地皱眉,可能是因为潘朵然饱和度太高了。
“我们先去火锅店拿号,然后到卡拉OK房唱一个小时,你喜欢唱歌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去按摩椅……”
莫乌莉打断她:“我拿好号了,我们直接去吃吧。”
坐在火锅店,莫乌莉在用筷子涮肉,潘朵然直接把整盘丸子倒进锅里,油溅出来,好在她穿了一次性围裙。
莫乌莉说:“你今天一个人?田亦回家了吗?”
潘朵然边吃边说:“他和易思违他们去玩了。”
对面的人抬起眼,可潘朵然完全没察觉。
莫乌莉的语速适中,音调平稳,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易思违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潘朵然正在把不小心吃到嘴里的头发丝弄出来,不假思索,直接作答:“他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
“长得很帅,心地善良,渣男脸的野生小动物。我们都喜欢他。”
“私底下也这样?”
“嗯,”潘朵然突发奇想,“我把他叫过来吧?正好问问我对象他们在干什么——”
“不用了吧!”认识以来,这还是莫乌莉头一次这样强硬,虽然很快又归于平静,“不要叫别人了。今天不是说好就我们俩吗?”
潘朵然很单纯,马上就把手机收回去了:“啊哈哈,也是哦。”
潘朵然拉着莫乌莉拍了好多照片,单人的,合影的。她发了微博和朋友圈。吃完饭后,两个人走在路上,潘朵然一直在玩手机,莫乌莉则在走神。
潘朵然边敲手机边说:“我微博粉丝变多了,有人找我发零食的广告。你说我要接吗?”
莫乌莉随口说:“可以啊。”
“又有人点赞我!这次的图都没怎么修,那家店光太好了。”
“是挺好的。”
“你化妆这么漂亮,为什么平时不化呢?”
“会伤阳痿男自尊。”
潘朵然这个人太无害了,随随便便,马马虎虎,让人对她没防备。心底话竟然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就连莫乌莉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望向潘朵然,潘朵然还傻呵呵地笑着——她笑不是因为莫乌莉的话,她压根没听到,她笑是因为她刚才用手机刷到了一只小浣熊洗棉花糖的视频。
潘朵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莫乌莉回答:“我说你很可爱。”
“对呀!”潘朵然笑得超开心,“我就是很可爱!”
春节的时候,城市难免冷清下来。
看到叔叔和婶婶海边度假的朋友圈后,莫乌莉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去。
刚来异地上学,她没有带很多行李,让别人寄快递太麻烦,打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回去收拾东西的。
莫乌莉锁上门,下楼准备去高铁站。
楼下有放假了的小孩聚在一起玩。一个问另一个:“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另一个说:“吃了我妈妈做的饭。”
可能因为刚来这个世界,一切都新鲜,小孩的乐趣总是比大人多很多。这样的情形很日常,却莫名令她感到温馨。
车站人来人往,正是一年一度的高峰期。轨道和站台间没有护栏,只要往前多走走,就能轻易坠落下去。风很凛冽,莫乌莉站在边缘,任由脚尖冒出站台,悬空在面临危险的可能中。人偶尔会被空虚召唤。以前看过书上,说这叫做高地效应。
值班的站务员在吹口哨,喝令乘客后退。车要进站了。
哨声像划破妄想的小刀,她慢慢地退回去。
叔叔和婶婶家住的小区很旧,整栋楼只有六层。到冬天,树木也枯萎,外壁沧桑,满墙都是漆黑的藤蔓。
住在这里不是缺钱,而是新房子没出来。这里就要拆迁了,到时候又能拿到一笔钱。叔叔婶婶感情很好,住在漏水的烂房子里也很开心。亲戚邻居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妻,虽然莫乌莉觉得,他们开心真正的底气还是存折。
莫乌莉背着包上楼,用钥匙开了门。
叔叔他们去旅游,家里收拾过,窗户紧闭,她先打开通风。
很小的时候,她就跟着爷爷奶奶来了叔叔家。高三时,她去了户籍所在地准备高考,在那边呆了一年,之后马上上大学。就算是这样,叔叔家里也一直有她的卧室。
莫乌莉把行李放下,为了挡灰,桌上铺了旧床单。她拉开,把桌上的照片扶起来。小时候,莫乌莉爱美,也喜欢拍照。照片有她一个人的,也有两个小孩在一起玩的。
冰箱里没有食物,附近超市也关门,莫乌莉给自己煮了碗面,坐到电视机前吃。家里的茶几是木制的,有些年头了,沙发也翻新过,以前是皮的,后来掉得太多,就补成了布的。
春节联欢晚会很没劲,而且是一年比一年没劲。她不觉得烦,只是隐约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走下坡路。越来越无聊,越来越无趣。
莫乌莉吃完面,洗了碗,洗了个澡。她一个人坐在碎花沙发上,在电视节目的声音里看教科书。寒假很闲,她就预习了下学期的课程。莫乌莉不是喜欢学习才学习的,只是没什么事可做,解解闷而已。
电视机里的人开始一年倒计时,莫乌莉还在看书。直到倒数完,一年过去了,欢呼声四起,她才抬起头。
屋子里很安静。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该睡觉了,晚上天冷,莫乌莉走到窗边,准备把窗户关上。她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看着。潘朵然发了一条微博,是一段视频。莫乌莉点开,是潘朵然和她男朋友田亦在摆各种姿势。
莫乌莉看了两遍,按住进度条往前拉,最后到一个位置停下。
有男声在说“好冷”。
易思违的声音很特别。
莫乌莉打开微信,点开潘朵然五彩缤纷的头像,假装随意地对她说:“新年快乐。在家吗?”
潘朵然发来好几条几秒钟的语音。
“没有呢!”
“我在和朋友爬山!”
“跟你说,冷死了,我对象叫我们去看星星,结果下雪了。月亮还看得到,但是星星一点都没有。冻死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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