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寝宫,两人一前一后坐到了床边。
平时用起来空旷宽敞的大床,乍然之间多坐了一个人……段长川有一点点不太适应。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他。
盯得他身上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少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一国之君的威严。
如果埋在袖子里的手指,没有来回抠的话,他还能更威严一点。
宫人端来合卺酒,跪着呈到两人面前,说:“陛下、娘娘,请用。”
段长川不动声色地往旁侧瞟了一眼,本想悄悄的,没想到正正好,被抓了个正着。
这种情况,本应该大家心照不宣的。
何况他还是皇上,地位摆在这,他不挑明,哪个敢挑?
偏偏新后半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看出他是偷摸,而且是浅瞄,还正大光明抓他的包。
女人眉梢一挑,叫他:“陛下,是要臣妾倒酒吗?”
段长川:……
当然不是!
而且,酒都已经倒好了,以为他听不出其中的调侃吗。
当即接了酒杯,随便勾过女人的手臂,一饮而尽。
而后便丢了酒杯。
嫌弃之意不要更明显。
宫人们看大礼已成,皇上眼底的不耐烦都要溢出来,当即都躬身撤了。
人群散去,房内登时只剩下段长川、白素。
就连贴身服侍的长乐,犹豫片刻之后,也在段长川的示意下去了外屋。
折腾了一天,段长川人都蔫了。
他午膳时候没什么心情,只草草吃过两口便让人撤了,然后就一直挨到了晚上。
粗粗算下来,这一整天都没吃几口东西……
刚才又灌了一杯酒,这会也不知是被酒刺激的还是饿的,直犯恶心。
现在,坐在床榻上。
方才遗落的酒味和桌边的点心,味道混到一起,一阵阵地往鼻尖里飘。
他人更晕了。
想闭眼缓缓,可旁侧的视线却始终难以忽略。尤其在所有人都出去之后,那道视线变得更加明显了。
段长川不由皱眉,冷冷地道:“皇后可看够了?即便是侧房里的庶出,丞相府打小没教过你规矩,宫里派去的礼仪婆子们也没将你教会吗?朕是你夫君不假,但在这之前,朕更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皇后若是不懂礼,朕不介意多派几个婆子再教你个三年五载。”
少年声音带着惯常的孤傲,但又因为虚弱的缘故,气势弱下去至少一半。
倒像只还未成年的小奶狮。
白素看得新奇,纵容地应了:“嗯,嗯。”
敷衍之意不要太明显。
段长川气得深吸一口气,刚想发作,又是一阵眩晕袭来。
他不自觉闭了眼,抬手揉在太阳穴。
罢了,今日身体不适,等明日休息好了再同她掰扯。
谁知正阂目按着,太阳穴处忽然传来另一道力度。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温柔的:“怎么了?”
段长川猛地睁了眼。
转头,正正对上那双漂亮的凤眸。
屋内烛火晃动,女人清澈乌黑的眸底,染成了柔和的琥珀。
段长川怔了怔神,慌忙起身将人甩开。
“你……身为女儿家,简直,简直……不知礼数!”
说完,又从胃里反出一股子恶心。
脑袋里嗡的一阵轰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褪色、扭曲。
马上就要往后倒去的时候,一双手稳稳地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而后便被扶着,一步步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低血糖?”
女人半蹲下身子,手背贴贴他的额头。
后又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嘴边,说:“先喝口水。”
进了一月底的盛京,晚上还有些凉。杯子里冒出的热气,袅袅地往上飘。
少年长长的睫毛,没一会便熏得湿漉漉的。
几口热水下去,又出了些汗,段长川总算觉得好了一些。
小幅度把茶盏往外推了推,微微偏了脑袋。
白素会意地把杯子放回原位。
后握上他的手,耐心询问:“哪不舒服?是胸闷,头晕喘不过气吗?”
少年眸子低垂,在女人白皙的手上望了望,迟缓地点点头。
下一刻,手上温度一凉。女人已经松开握着他的手,起身去了外面。
他眨眨眼,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喉咙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一国之君?
呵,他活的像个笑话。
-
白素出门吩咐了门口的宫人一声,让他们准备点白米粥和小菜送过来,后又回了殿里。
房内,桌上的红烛静静地燃着,一袭艳红礼服的少年,就坐在晃动的光影里。
眉眼低垂着,脊背笔挺。
莫名有一点可怜兮兮的。
白素从桌上挑出一块看起来还算柔软的米糕,单膝半跪到少年面前,将糖递到了他唇边。
少年只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推开了,语气不耐地说:“朕不想吃。”
嘶……好大的官威。
这全身上下都写着“莫挨老子”的样子……
白素想到家里那只一生气就竖起一身刺的小刺猬。
就,可能也得顺毛撸?
这样想着,又把米糕往他唇边送了送,软着声音哄:“知道你现在想吐,吃点东西就不这么难受了。吃一口,大不了再吐出来,嗯?”
大概是盛情实在难却,少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咬进了嘴里。
段长川嚼得格外小心,一下又一下的。
白素离得近,能听见他小小的咕叽声。
等到小半个米糕入腹,白素适时端来一杯水给他喂下去,少年苍白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白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白素弯弯唇角,语气无奈。
少年并没有回应。
白素不在意地起身,把东西都放回桌上。
她已经确定了,这位“段长川”并不是家里头那一小只。至少目前看来,并不是。
她现在的身份对皇帝来说,就是对家为了羞辱他而送来的一个女人。
皇帝到现在还保持着冷静、没找她的茬,脾气已经相当好了。
只是……有一点想她家那乖乖的Omega了。
【哎……】
白素心里叹着气回身。
措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澈漂亮的眸。
才发觉:少年不知何时起,已经朝她望了许久。
呃,也不算……确切说,是望着桌上的吃食,眸子里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垂涎。
四目相对间,少年愣了愣,慌忙敛了视线,端正坐好。
段长川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难受的反胃,小半块米糕下去竟然好了好多。
副作用就是:饿……特别的饿。
如果不是房里还有个白素,他大概已经直接上手了。
少年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更直了。
他刚刚好像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
要不,直接把她赶出去吧?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对皇后不满,赶出去也合情合理。
但她又没做错什么,还对自己嘘寒问暖的。直接把人赶出去,会不会有一点不近人情?
正内心天人交战,外面传来长乐一声通传。
“陛下、皇后娘娘,御膳房的粥照吩咐温好了,要端进来吗?”
粥……照吩咐,温好了?
什么时候?
女人却已经走到门口,将粥端了进来。
瓷白的勺,在香糯粘稠的米里搅动,散出扑鼻的香。
他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第3章 分明初遇(3)
段长川喝了一碗粥,肚子饱了很多,人也神清气爽。
叫长乐进来服侍他漱了口、净了脸,就开始准备睡了。
回身看看自己睡了18年的大床,又看看坐在榻上被人服侍着净脸的女人。一想到这个女人等下就要过来挤占他的床,就一脸不高兴。
他干脆指挥长乐和一干宫人:“你们把侧榻收拾出来,让皇后睡榻上。”
屋内当即又是一阵寂静。
白素停下擦脸的手,朝他看来。
段长川不客气地看回去:“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着爬朕的龙床?”
白素:……
果然给他喂饱了这是?立刻生龙活虎地开始找事。
长乐躬着身子在小声劝解:“陛下,这是不是不太好……摄政王那边原本就在看着咱们。”
少年趾高气扬:“看着又如何。他给朕的后位塞人,整个前朝后宫他都管上了,难道连朕的龙床都要管?他若有本事,现在便吩咐人过来,按着朕将她给睡了。”
在一旁听墙角的白素:……
虽然说的没什么问题吧……但是,听见这位“段长川”顶着自家Omega的脸说要睡自己,她这太阳穴有一点突突。
最后,长乐还是带着其他宫人把窗边的卧榻给收拾出来,让她睡下。
晚上,夜幕四合。
白素躺在塌上,来回地翻身。
她自穿来之后,Alpha的机能就陷入了沉睡。这会似乎是在慢慢恢复,后颈有一点难受,犬齿也跟着泛痒。
症状和她初分化的那年差不多,大概是因为穿越,导致了这具身体的二次分化?
而且自18岁成年后她就接管了家族的商业,夜里时常应酬,每夜都是凌晨才睡。
突然到了古代,天才黑没多久就要睡了……实在有点适应不来。
白素无奈叹气,仰头望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笑死……
穿越也就算了,竟然还有时差。
而且,连个表都没有,也看不到现在几点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不着是因为失眠,还是因为单纯的没到睡觉的时间。
-
白素在榻上翻来覆去,段长川睡得也不踏实。
他觉得喜被碍眼,干脆连被带褥一起打包丢给了白素。偏偏自己常用的又刚巧拿去浣洗了,尚寝局又没送来新的,他就没了被子。最后还是长乐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来,给他凑合一晚。
这个时节,天气刚刚反春,寒气还未驱尽。在柜子里的压了许久的被褥,从盖到身上的那一刻起,段长川就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让自己睡着了,到了半夜又开始发冷。
他迷迷糊糊地把被子裹了裹,又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胳膊开始痒起来。
当然,因为太困了完全睡死过去,他也没有完全醒,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蹭着胳膊,来回地翻身,看起来不太安稳。
于是,原本就没什么睡意的白素就听着隔壁的少年:被子窸窸窣窣、床吱吱呀呀。
总也不能安稳。
听了一会,确定已经开始听见咯吱咯吱挠起来的声音和不满的哼哼声,白素终于忍不住起来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少年的一直挠的胳膊已经红了一片。
她拿着烛灯靠近了,甚至还看见对方身上被挠出星星点点的血点。
再挠下去要破皮。
不过段长川痒成这样都没醒,被烛光照了两下反倒睁了眼。
“嗯……?”
少年还不适应这突然的光线,条件反射地用手遮住眼。
顿时,小臂上的红点在烛光下趁得更明显了。
白素眉头皱了皱,干脆抓着他的手腕仔细查看。
都是凸起的大疙瘩,一块一块的。起的地方不多,不算严重。
这种疙瘩,白素从小就在Omega守护手册上看过。
倒不是Omega独有的,这种模样的疙瘩一般都是皮肤接触乍冷、乍热或太过潮湿的东西,出现的应激反应。
Omega身体娇气,稍不注意就会长,所以才被写到了守护手册上。
Alpha神色凝重地往少年的被子里摸去。
摸到一半,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她不明所以地低头,撞见一双惊诧的眼。
“你!白素!为了龙嗣,你竟做出如此不齿之事!”
“不要以为今日大婚,朕就不会将你赶出去!朕今天就告诉你,即便是绝后,朕也绝不会给你半个孩子!”
简直咬牙切齿。
白素:……
她:“你不痒吗?”
少年懵懵懂懂:“……啊?”
“你起疹子,动静大的把我都吵醒了。”
段长川更懵了:“……那和你摸到朕被子里有什么关系?”
白素懒得解释,干脆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少年一身鹅黄的绸衣,瞬间暴露在面前。
乍然被掀了被子,立刻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缩起来。
缩完才发现自己是强势的一方,眼睛一瞪,气狠狠地凶她:“你,放肆!”
结果女人只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都没拿正眼看他一下,直接抱了他的被子就回了侧塌。
段长川:???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问:“你做什么……”
讲到一半,女人又掀了他的床褥,朝他努努嘴:“起来。”
少年条件反射地挪挪屁股……
等床褥都被薅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当即跳起脚来,咬牙切齿:“白-氏-女!你可知道,你拆的是朕的龙床!”
下一刻,又见穿着白衣的女人,抱了她自己床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给他铺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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