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灵犀又十分温柔友好地对底下的六歆说：“公子可要上来吃一碗茶？”
六歆上了楼，被安排坐在主位上,被桑灵犀亲自奉了一杯刚点的茶,面前还有两碟她囤在储物戒里的点心。
她还主动地提出他擅长领域的话题,对他发表的一些见解表示赞叹。
夸奖的态度非常自然,如果他们是第一天认识的陌生人的话，他真要以为她的惊讶和赞叹出自真心。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待遇。
哪怕是她之前把他当前辈尊敬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热情。
六歆甚至生出了“她这是在追求我”的膨胀想法。
桑灵犀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抱着补偿的心态哄了他一会儿,发觉这狐狸的尾巴都要露出来了，顿时回过味儿来——他刚才不是在担心有人发现自己，而是在卖可怜！
比起被发现，更在意她的态度么……
他现在这个样子跟他口中的“被山下道士骗走的蠢狐狸”有什么区别？！
在心里把“警惕恋爱脑”这句话裱起来，她礼貌地说：“耽误了公子许久，希望这盏茶能让您感到愉快。”
六歆没有任何警惕地笑着说：“能同仙子这样的妙人相交，自然是十分愉快的。”
“我们几人还有些事情，日后若是有机会，再同您一起吃茶。”桑灵犀站起来，拉着其他人就走。
徒留他在原地深沉地思考：这又是为什么突然冷淡了起来？
在其他人打趣自己之前，桑灵犀抢先对冰儿说：“要去悄悄地看一眼你的龙尧哥哥吗？”
冰儿又惊又喜：“龙尧哥哥居然也来了吗？”
对师尊不会邀请龙尧的事情，她有所预料，也很难反抗，所以早就做好了看不到对方的打算。
方才姬茗若说有很多不记名请帖的时候，她心里升起过微末的希望但还不敢确定，如今听到桑灵犀的话，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见到对方。
对她来说，分神期实在是太遥远了，而对唯一亲人的思念却在日渐增加。
她很怕自己忍耐不住，又怕给龙尧带去麻烦。
世上为什么会有要将至亲之人割舍的功法呢？
在无数个修炼的日夜里，她时常思考着这个问题。
桑灵犀：“我之前去拜访清音阁的时候没有带他，他说自己去逛集会，方才我传音于他，他告诉了我现下所处的位置。但是我并未告诉他你也跟我在一起，不妨给他个惊喜。”
不过她给龙尧传音的时候，对方似乎遇到了什么状况，隔了会儿才回她，并且情绪颇为紧张。
说不定又有好戏看。
等几人赶到的时候，桑灵犀沉默了。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原著的垂死挣扎。
冰儿在多年后第一次见到龙尧时，他仍旧是在花语彤的身边。
花语彤此刻正拽着龙尧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上次在无涯书院的入学考核把我弄进水里，今天居然还在我买东西的时候赶走摊主。”
龙尧觉得她在无理取闹：“那个摊主是在违反规定卖假货，我揭穿了他，他自然要跑，怎么能说是被赶走的？还是说你就喜欢买假货？”
“那你当时害我落水总没借口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我道歉！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赔礼道歉，本小姐跟你没完！”
他又觉得对方是在胡搅蛮缠，本想甩开人就走，但围观群众已经挡住他的去路，有几个好事者还在蠢蠢欲动。
可以想象，如果他想要跑路，绝对会有人出手拦他。
他只好耐心地解释：“入学考核，被人打落水中不是正常的吗？我觉得自己没必要道歉。”
“可是我当时没有穿防水的法衣，都湿透了，你说不定……”
花语彤剩下的话因为被龙尧捂住嘴而没有说出来。
龙尧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桑灵犀来救他，只好深吸两口气，低头说：“对这件事，我很抱歉，但希望你也可以反思一下自己实力不足以及考虑不周的事情。”
因为他方才的捂嘴行为，两人站得很近，花语彤搭着他的胳膊，他低着头温声道歉。
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对小情侣吵了架，男方在哄女方。
几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桑灵犀怕自己一转头就看到吐血的冰儿，闭了闭眼，没有听到君千凝的惊呼，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冰儿。
谁知冰儿一脸欣慰地说：“看样子，龙尧哥哥现在过得很好。”
因为韩家那些人总是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她，外头也总有人用淫邪的目光看她，所以她当时非常抵触男女之情，经常思考要怎么样韩家才会不把她送给别人当侍妾。
她十三岁就跟龙尧分离，在那时的她心里，亲人的意义远大于情人，龙尧是她最亲的兄长。
而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刚刚步入正式的修行，忙得不行，没空考虑这些。
桑灵犀也经常在书信中跟她谈论起龙尧，引导着她分辨自己的感情。
在冰儿如今的观念中：龙尧=哥哥，桑灵犀=姐姐。
既然姐姐可以找对象，搭讪好看的男修。
那么哥哥也可以。
她唯一有些担心的，是龙尧哥哥找的这个似乎脾气不太好，还要他低声下气地哄。
桑灵犀听到系统一百积分到账的提醒，险些热泪盈眶。
她的坚持果然是能有成果的！
“那个姑娘我认识。”她主动替龙尧解释道，“她入学考核的时候跟阿尧是竞争对手，因为他落入水中，估计是有些记恨他，所有找到由头让他当众道歉。”
冰儿皱起眉：“岂有此理，不能因为龙尧哥哥心善，就抓着他欺负吧？”
另外三个人都默了会儿。
君千凝：“心善？”
姬茗若：“被人抓着欺负？”
他们认识的龙尧，真的是同一个吗？
桑灵犀咳嗽一声：“龙尧这孩子，确实打小就心善。”
打小善良，并不影响长大后心黑嘛。
“我们快去给他解围吧。”
花语彤听到龙尧的道歉，并不是很满意。
而对方捂她嘴的行为，让她以为自己拿捏了他的弱点，她便开始提出一系列无理的要求，要让他陪着她逛街，以免她再买到假货。
龙尧：“……”
在他准备跑路的时候，一群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身后。
桑灵犀拍了拍他的肩膀，取笑他：“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却跟其他姑娘拉拉扯扯，是觉得我们几个不够好么？”
龙尧看到她，下意识地松口气，抓了抓头发，顺着她的话说：“不敢不敢，这不是因为你要去拜访清音阁，咱们才分开的么……”
冰儿从桑灵犀的身后探出来，对着他露出一个笑。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花语彤见到桑灵犀，比之前抓住了龙尧都要激动，脸颊绯红地说：“你是……你是那天那个……”
她语无伦次，怎么都没想起来对方的称呼，然后沮丧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
桑灵犀挑了挑眉：“我姓桑，是龙尧的朋友，他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也不是什么大事……”花语彤全然没了方才刁蛮大小姐的模样，低着头把自己的袖子揪得乱七八糟，才想到找补的话，“都是误会，我还得感谢他识破了卖假货的摊主，不然我就要上当受骗了。”
桑灵犀：“这样啊。”
所以说，人有的时候并不是蠢。
而是不愿意为了别人思考，只想让一切都照着自己的意思来。
大家本来是想看龙尧跟花语彤的好戏，没想到现在这两人分别跟别人叙旧起来，纷纷摇头，转身去找其他的乐子。
花语彤试图加入他们的逛街队伍，其他几人不太乐意，桑灵犀也就婉拒了。
当得知他们这群人里的有清音阁阁主，有蓬莱姬家的小公主，还有君家的大小姐之后，花语彤十分震惊，顿时觉得自己视作沉重负担的家世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这次分别的时候，她依旧对着桑灵犀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不会放弃的！”
桑灵犀一回头，看到其他意味深长的表情，无语凝噎。
不要搞得她像是在外头招蜂引蝶一样好吗！
因为队伍里又加入了一位男生，部分娱乐项目显得不那么合适，也因为想要给龙尧和冰儿留下叙旧的空间，几人的队伍直接散了。
龙尧跟冰儿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姬茗若给他们打掩护，顺便休息一下（虽然她的病已经好了，但不免产生“今天的运动量好像超标”的惯性想法）。
君千凝去找自己的其他狐朋狗友玩去了。
桑灵犀本来打算去找六歆，但是被江山阁的人拦住了，说是他们阁主想见她。
比起上次相见的时候，袭月的气质温和了许多，没有那么冰冷尖锐，状态似乎也有所好转。
也跟袭夜更像了。
“真的是阿夜让你提醒我去故居的吗？”
对方开门见山的疑问，让桑灵犀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很快收敛起来，礼貌地说：“不如就当做是这样？”
随便掺和陌生人的家世并不礼貌，所以她当时找了袭夜当借口。
“不必，我们家的事情举世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你已经很懂事很体贴了。我很感激你，让我有生之年能够得知当年的真相。”
袭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旧信，递给她：“阿夜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你将这封信交给她吧。”
“好。”桑灵犀接过，并没有打开。
袭月不是多话的人，给她塞了一份江山阁举办的各种比赛的参与奖，就当是哄小孩了。
她略坐了一会儿，吃完茶就起身离开。
在离开江山阁驻地的时候，桑灵犀与一位白衣的公子擦肩而过。
那公子一脚迈入门内，突然顿住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唔……好像很久没有扑蝴蝶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六点！
第71章
琼华宴头两天会举办各种文会和比试。
比试的娱乐性质大于竞技性,采取的投票制，参赛者都至少有个参与奖。
前十的奖励不错，但对大部分来参加宴会的人来说,不算特别贵重。
他们参加的目的，要么是给背后的清音阁和江山阁面子,要么是上去展示一下自己，或是为了吸引心上人的目光（像某人那样奔着奖励去的极少）。
与其说是比试才艺,不如说是比人气。
桑灵犀靠着并不高的人气，拿了琴艺的第一。
因为大部分投票的人只能看到她的投票箱，也因为投票者中混入了大量的阴兵。
尴尬地领了头彩，她一下台就看到某人期待地看着她：“还满意我为你做的么？”
她奖励给狐狸一朵大红的牡丹花,夸他不愧是母胎单身了一千年。
狐狸痛定思痛,决定回头闭关研究一番什么叫“带劲儿”的。
龙尧的阵法比试也不出意料地拿了第一。
不过他是靠实力。
宴会是在第三天开始，前面是普通弟子表演,中间是来宾献艺，最后是压轴表演。
桑灵犀作为琴艺的第一，不得不报了个节目。
她决定在上台前多吃点儿,表演完多半是没什么心情的。
看客永远比局中人要从容和愉悦。
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想法，似乎正贴合此刻情况，又似乎有些违和感。
但很快就无暇细品这一丝违和,因为有人来邀请他们入宴了。
琼华宴的宴会摆在江山阁阁主以画开辟出来的空间中,几乎等于一个秘境。
主题是冰儿定的,名为《水龙吟》。
整个空间的基调是冰透晶莹的冰蓝色,除去宴会区域，不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就是水墨的远山,行进的路上覆着冰,脚落上去的时候，霜色褪去，变得如玻璃般剔透。
游人便能见到水底欢快游过的鱼儿和流往水面的莲灯。
随着客人越来越多，水上的莲灯也越来越多，将这仿若冰雕玉琢的世界照得通明。
也将冷清的气氛过度到热闹。
水中浮着一条冰蓝色的巨龙，龙首衔着蜿蜒平坦的路，仿佛是挡在路上的不速之客，紧咬着唯一的通路不放，目光灼灼地看着来人。
似乎在说“不给点儿好处我是不会放你过去的”。
引路侍者见客人吓了一跳，莞尔一笑：“请贵客登龙首。”
雾气从龙嘴中冒出，遮住它吓人的双目，也组建成一阶阶云梯，让人登上龙首。
原来真正的路竟是在龙身上！
好生威风！
走过大珊瑚一样的龙角，便是龙的脊背。
脊背上生有鬃毛一样的毛发，被平分到两边，铺成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踏上去的感觉意外的柔软。
龙为垂首，所以刚开始是要往上走的，又因为它实在是过于巨大，如同山峦一般遮住了大家的看向后头的目光，未免让人觉得无趣。
此事恰好有清风吹来，灌入龙鳞的缝隙之中，留下叮铃的清脆响声。
不同的风与不同位置的龙鳞，发出的声响是不同的，万千不同的声音汇成一曲，悠长轻灵，并不激昂，却叫人为它的气势所折服。
“水龙吟……竟不是龙鸣，而是风过水龙而吟，妙极！”
“这可是清音阁阁主的手笔，在乐之一道，不会有比她更出色的人。”
桑灵犀身后有人赞叹道，她会心一笑，放下了对文韵的些许成见。
人家傲气，但是有傲气的资本嘛。
她又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往上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终于见到了宴会的场地——宴席摆在盘绕的龙脊上，三个不同布置的舞台飘在半空中，随着乐声盘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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