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忘记了。
而且居然没有半分感觉,就像是找回了十七岁之前无所畏惧的模样。
季檀星呐呐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密闭环境?”
谢则走近她,神态波澜不惊:“很难发现?各种细节吧,你别忘了我可是医生。”
“……也对。”季檀星随即又高兴道,“哎,我好像真的不怎么害怕了。”
谢则微微勾起嘴角,带着她走到家门口,“保持住,表现好的话男朋友会给你奖励。”
季檀星连忙追问:“什么奖励??”
谢则非常不要脸的道:“京城大少陪.睡一晚,附送睡后洗澡服务。”
季檀星:“……”
那还是算了吧。
-
季檀星严重怀疑谢则就是想要整蛊她,所以说什么表现好了再奖励陪.睡,事实上他连来京北的第一晚都没忍过去。
谢则回到自己的地盘才像是终于解放了灵魂一样,以前在青江还算是收着,在京北纯粹就是混的厉害。
季檀星早上刚睁开眼,就看见谢则正在收拾扔了满地的“垃圾”。
床头的垃圾桶也已经放了一些东西,季檀星微微吸了一口气,抓着被子蒙了半个脑袋。
谢则见她醒来俯身凑近道:“季小小?”
季檀星装死。
谢则笑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季檀星的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你走开一点!”
谢则挑了挑眉:“这是咱俩的家,我能走去哪里?而且你昨天表现那么好,男朋友不得给你一点奖励吗?”
季檀星脑门发热;“我看你就是把我骗来京北,然后在自己的地盘可劲折腾我!”
谢则不说话,季檀星微微拉下被子,却被一下子按在床上亲住,支支吾吾的,半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又上当了。
等两人收拾完又给砂糖橘留好粮水,已经是早上九点,方教授的寿宴十点正式开始。
季檀星穿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裙子和一件奶黄色的流苏毛衣,最外面配的白色及膝大衣,一个人坐了电梯下楼。
下了楼又不知道给哪儿走,只好在原地气呼呼的踩着雪。
谢则迟了一分钟下来,就见季檀星已经在花坛边捏了个小雪人在玩了。
他看了一眼走近,黑色的长衣与季檀星的看起来不同色但却是同一个款式。
谢则刚站定,就见这姑娘将刚堆好的雪人弹倒,嘴里还嘀嘀咕咕着“让你欺负我”。
“……”
谢则忽然出声:“喂。”
季檀星给他吓了一跳,刚回头,就见谢则的眼神蓦的朝上看去,她还没瞧清楚他的动作,头顶就已经盖了一只手掌。
然后有小块状的雪从手掌边缘落下,谢则收回手背,上面被落雪砸了一大片。
季檀星愣愣的看着他,见谢则混不吝的朝她歪头道:“还生气呢?”
她嘴唇动了动。
谢则又道:“其实我昨晚就是有点高兴。”
季檀星眼睛眨了眨。
听见谢则缓缓道:“我喜欢看见你战胜困难的模样,或者说,你本该就是这个模样。”
季檀星轻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白色大衣上的雪往前走了两步。
谢则跟在她身后:“季小小,你倒是理我一下?”
季檀星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抱住谢则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
“不生气了,”她声音小又温和,“你太会哄人,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季檀星很少说这种温柔情话,谢则眼眸坠了坠,干脆一把抱起她,走过前面一片雪混着泥的地面。
让她的脚底不沾一丝污秽。
“走了公主殿下,带你去参加宴会。”
-
谢则住的果然和方教授的家极近,方教授的七十大寿没在什么酒店举办,就是一个小型家宴,来的大多是同僚和他带过的学生。
谢则刚一敲门进去,里面就传来了几道惊呼声。
“——是谢师兄吗?”
“谢师兄真的回来了!”
“呜呜呜终于不用挨骂了……”
方潮洺正在圆桌旁弄面粉,他虽然年近七十,但看起来依旧精神硕朗,头发也没有全部花白,不笑有些严肃,笑起来又平易近人的知识分子模样。
当听见一众学生欢呼的时候还有些迟钝,回头一见谢则,擀面杖都举起来了。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谢则故作讨饶的笑了笑,拉着季檀星进门道:“这才不到两年就回来了,我觉得效率还挺高不是。”
方潮洺虽然动作不客气,面上却是笑着的,看得出来他因为谢则的到来非常高兴。
旁边有人道:“师兄,你去年不在,可给教授气坏了,师母就说人家是追对象去了,你急个什么急!”
方教授的旁边站着一个烫着时尚卷的老太太,看起来比方教授年轻个十岁左右。
“阿则回来了就好,啊,这位就是……”
谢则转身,一手揽过季檀星的肩膀道:“这就是我对象,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季檀星,还有个小名叫季小小。”
他后几个话音一落,场面不知怎么的安静了一瞬,还是师母宋云笑着打圆场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小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孩子!”
她招手叫两人进来:“阿则这种脾气,就得这种温柔姑娘治一治,免得他骄傲过了头。”
谢则朝季檀星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可没骄傲自满。
季檀星原本见这里人多还有点社恐,但气氛实在是太随和融洽,不知不觉的她也没那么不知所措了。
宋云拉着季檀星和其他几个女学生一起擀饺子皮,方教授在旁边一边拍打着谢则一边笑着说话。
谢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又正值七十大寿,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面色看起来都红润了许多。
还有挺多的人围在谢则身边问一些专业术语,季檀星听不太懂,又不由自主的去关注人群中的谢十三。
这个人,好像在发光,在自己的领域,真真正正活出了自由自在的感觉。
宋云见她一直悄悄看那边,笑着低声道:“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老方一看见阿则就忍不住考教他,偏偏又没什么能难得住阿则,师徒两人上学的时候整天都在斗法。”
季檀星表情钦佩:“他的确一直都很优秀。”
想到什么她忽然轻声问道:“阿姨,方教授不是外科圣手吗?”
宋云点头:“对呀。”
季檀星:“那谢则在青江怎么会在呼吸内科……”
宋云摆了摆手:“哎呀,他会做手术的,我听老方说这是他调过去的时候主动要求调整科室,说是方便找人,这换科室放在一般人身上还有点吃力,但是阿则什么都会,倒也没那么困难了。”
季檀星手下一顿,擀面杖差点碾到手指。
谢则原来真的是外科医生……那他为什么——
“你很疑惑吧?”宋云笑的温和,转眼又有点心疼谢则的模样,“我之前也很疑惑,但是你刚才进来,阿则一介绍你的小名我们就都懂了。”
周围几个女学生也一脸认同的模样。
有个留着短发戴眼镜的娃娃脸忍不住道:“原来檀星姐就是谢师兄的那个坎儿啊!”
又有人附和:“对对对,我以前还在想呢,到底什么事儿能给谢师兄难成这样,手术台都不上了……”
季檀星有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听见宋云停下擀饺子皮的动作,回忆起什么一样缓缓道:“那应该是阿则硕士刚毕业的时候,他能力极其优秀,别人四年才能学明白的东西他两年就吃透了,当时阿则是医学院所有教授的香饽饽,最后硬是被老方给抢了过来,研究生期间,阿则一直在跟着老方上手术,有一次遇见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病人……”
随着宋云的声音,季檀星开始了解到了一段她从来没有了解的过往。
有关谢则,和他放弃京北的一切来青江找她的另一个深层次原因。
在方教授的培养下,谢则曾经主刀过一个肺部病变的女病人,这个病人是一路从老家的医院看上来的,最后到了京北,也实在是其他地方没得治了。
方教授知道她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立刻ꀭꌗꁅ发起了医学会诊,最后预测的手术结果依旧不是很乐观。
在京北医院都是九死一生的病人,几乎已经没有再被救治的必要。
方教授有心想要锻炼谢则,他本身也是个能当大任的,所以就将这场手术交给了谢则来做。
而他在一边旁边全过程。
手术的过程并不顺利,但谢则依旧坚持做完了,那个女病人奇迹一样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但是却在术后的第三天还是去世了。
因为病人是独生女,又过于年轻,有了希望又绝望的家属悲痛欲绝情绪激动,那段时间天天都在医院哭闹。
最初没有人发现谢则的不对劲,这种事情对于医生来说实在是太过司空见惯,果然没过半个月,这个女病人的家属就认清现实,带着独女的遗体回了老家安葬。
事情是从这之后的某一次手术台上开始质变的。
女学生感叹道:“谢师兄是方教授亲自教出来的,比同龄的人更早就接触到了手术台,毕业的时候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但是从这件事之后,方教授紧急叫停了师兄的手术安排。”
另一个学生补充道:“因为教授发现,师兄在手术台上的情况不太对劲,他以前下刀从来都是快准狠,现在下刀的时候却会犹豫几秒钟,眼神还会看向病患的脸,而且这只发生在特定性别和年龄区间的人群中——大概就是17-25岁的女性吧。”
宋云道:“老方想了一个月都没想出来这是什么原因,那段时间他人都愁出了白头发,要知道外科医生最忌讳的就是手术心理障碍,所以存在手术时规避亲属的规定。”
“最后还是阿则主动去找了老方,说这边的事情暂时无限期搁置一下,他实在放不下一件事,得去找一找十八岁弄丢过的一个人。”
宋云摇头感叹:“老方这才恍然大悟,问阿则你的人叫什么名字,阿则说她姓季,叫季小小。”
女学生激动道:“所以我们刚才听见你的名字才有所触动,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在谢师兄手底下救活了又死去的年轻女病人和你同音不同字,也叫纪晓晓,她的家属在医院哭了大半个月,谢师兄就这么听了大半个月纪晓晓去世的事实——师兄这么在意你,心里发生障碍一点都不奇怪啊!”
饺子皮叠了厚厚一沓,要开始包馅儿了,季檀星却感觉手指怎么都动不了。
宋云一边分发饺子皮一边道:“阿则太喜欢你了,看到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就都会想起你,但偏偏来了这么一个在他手底下去世的纪晓晓,从那以后,他看每个年轻病人或许都会想你有没有好好活着,还会想起你的脸,对着喜欢的姑娘的脸,谁还下的下去刀子?”
季檀星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她眼眸晃动了一瞬,胸口仿佛被一块棉花堵住一样的难受。
宋云看到她就高兴:“哎,现在好了,阿则喜欢你那么多年,又找到了你,阿姨看你也健健康康的,这下老方就不用担心阿则上不了手术台了。”
因为寿宴的人手够多,所以饺子下起来也很快,谢则还亲手给方教授做了两个菜,家里的桌子都快摆不下了。
季檀星坐在谢则身边,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推杯换盏,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这么大的一个瓶颈。
因为是家宴,人群也没有那么拘束,有几个学弟还打趣谢则,说什么时候能参加师兄的婚宴,闹的方潮洺一人给敲了一下,说人姑娘还在,注意一点影响。
热热闹闹了大半天,从方教授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谢则看起来稍微有一点点醉意。
季檀星走在他身边,京北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她第一次看京北的雪,比青江的更大片,更寒冷。
但流经季檀星心中的血液,却怎么也凉不下来。
两人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谢则脚步不变,就是偶尔看着季檀星又勾着嘴角笑一声,心情不错的模样。
快到楼底下的时候,季檀星忽然停下脚步,谢则回头看她:“怎么了?”
季檀星眼眸掀起:“在青江医院的时候,你心情不好在楼道里抽烟,是不是因为你经手的病人去世,让你想起我和我的病,所以你调整不过来心态。”
谢则看着她,没说话。
“还有你主动从更有前景的外科请调到呼吸科,是因为我有哮喘,可能有一天你会在青江医院看到我去治病,这样找到我的概率就会更大一点。”
季檀星轻声道:“谢则,你到底有多在意我,才会在看见和我差不多年龄姑娘的时候,会产生救不活她的心理障碍。”
谢则沉默了几息,低低笑了一声:“这事儿多丢人啊,我才不想说。”
他手插在口袋中,黑色的衣摆在风中晃动,但人却一如既往的稳固。
可能真的是有点喝多了,他缓缓道:“因为喜欢你又弄丢你,所以在人群中看见谁都像看见你这件事,好像有点矫情,谁告诉你的?师母?”
季檀星却没回答,她只是觉得眼眶温热,有什么情绪就快要盛放不住。
你以为他已经很爱你的时候,又在某一个瞬间惊觉,原来他还能爱的更隐秘更浩瀚盛大。
“那你现在能拿刀子了吗?”季檀星问道。
谢则歪头:“早好了,我不能拿刀子,你的饭谁来做,你可别忘了你的小鸡都是我解决的。”
季檀星低头笑了一声,却因为这个姿势,有眼泪不受控的从脸颊滑落下来。
她想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像谢则一样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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