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走进梁家。
说是顿便饭,可柏衡和程喻茵也来了。
柏舟向梁倩慧投去一道目光,似诘问似质疑。
走到长辈面前,梁倩慧挽着他的胳膊,只是做样子,其实没有搭实。
她笑盈盈地喊道:“柏叔叔,程阿姨。”
柏衡身体本来每况愈下,近两年退下一线后,不再操心公司业务,精神状况有所好转。
他正和梁君生在品茗下棋。
而程喻茵和梁母坐到一边,交谈甚欢。
梁君生见他们来了,便招呼保姆:“可以准备开饭了。”
饭桌上,梁倩慧母亲关心起他们最近的感情:“你们俩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对方,工作是忙不完的,还是要多联络,一起吃吃饭什么的。”
梁倩慧笑着应:“知道了妈。”
梁母又看柏舟,“小柏,你们俩想好什么时候定下来了吗?”
柏舟看梁倩慧,落在长辈眼里,就是听她发落的意思。
后者夹着菜,往嘴里送,没所谓地说:“我们俩才哪到哪呢,不着急。”
梁母拧眉,不快道:“你们都三十多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我和你爸还抱得上外孙吗?”
“您这说的哪里话,您也不老啊。”
梁倩慧是他们老来得女,他们对她寄予厚望,同时,也宠得过分。
眼看着她过了三十,还要耗下去,他们急得不行,尤其是梁母,一直盼着她找个如意郎君,生个一儿半女的。
如不是她带柏舟回家,他们非天天押着她去相亲不可。
这时,程喻茵开口:“小慧工作能力强,所谓能者多劳,不分男女,忙点也可以理解。再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催太急了,反倒适得其反,是吧。”
柏舟轻飘飘地扫她一眼,她能那么好心帮他说话?无非见不得他好罢了。
梁母道:“要是我不催,我真怕她单身一辈子呀。”
梁君生叹了口气,虽不劝说,可态度明显是站梁母的。
每次吃饭,免不了被催,梁倩慧孝顺,又不能不听,得顺着他二老。
柏舟话不多,还算配合。
一出梁宅,他的神色就冷下来。
梁倩慧说:“今晚多谢柏总。”
“不谢,我们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他们合作的条件在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
“行,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太客气。我会尽快把事情解决好,不会耽误你的。”
今夜月亮黯淡,光线弱,柏舟上车,开了远光灯,梁倩慧被照得眯了眯眼,看着他驶去。
她耸了耸肩,裹紧外套,走回家。
*
近日,行李已经陆陆续续寄到,孟水意却没空收拾。
她今天刚到TZ景观报道。
这是一家中外合资公司,规模不小,她简历投过去,HR看到她的履历丰富,直接让她线上面试。
TZ景观位于祁州文创园,公司环境不错,绿化很好,她初来乍到,这行普遍年轻,同事比她大不了太多,对她都挺热心。
晚上,部门请孟水意和同期一个叫邓妍慈的女生吃入职饭。
“来来来,祝贺我们设计部门又招入两名大将!”
“一个是Cornell研究生,一个是京林大研究生,都是高材生啊。”
说话的这个,叫徐乾,他入职近三年,因只是本科毕业,岁数跟她们差不多。
有人笑笑:“还都是美女,我们有眼福啊。”
邓妍慈问:“话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招人呀?”
“本来秋招没招到满意的,现在实在缺人,最近好几个项目堆着,估计你们到时候日子不好过咯。”
有件怪事便是,公司招不到人,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即使招到了,也未必能过实习期。
再者,干这行的,加班是家常便饭,跟甲方沟通到想吐血,也是常事。
他们这些“老人”,七嘴八舌地吐槽起来。
徐乾问她们:“你们怎么想到来TZ的?”
邓妍慈说:“我之前在一家小工作室,感觉学不到什么,想换家大公司积累经验。”
孟水意接着说:“有人介绍我来的。”
“哟,谁啊?”
“我在美国认识的一个朋友,他说这家公司不错。”
实际上,黎司洋告诉她,他有个朋友,是TZ景观的老板之一,可以帮她忙。
不过,孟水意拒绝了他的好意,投了几份简历,最先收到面试通知的,是TZ,便来了。
她没说,免得他们误会她是空降兵。
“有眼光,我们公司在祁州,那算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老板人比较好,待遇不错,没那么压榨人,也不会让你一直改改改。”
又有人说:“要是碰到大方的甲方,不那么赶项目,压力就小得多。”
孟水意作为新人,没什么职场经验,听得格外认真。
说着,服务员端上菜来,“您好,请注意汤。”
徐乾坐在上菜的地方,闻言,往旁边让了让,“在美国待久了,应该很想念国内的食物吧?”
孟水意说:“其实还好,因为学校有中餐厅,要说想,就是想中文吧。”
“要不怎么说是‘母语’呢。”
“哎,小孟,可以这么叫你吧?”
孟水意点头,“你们随意。”
“那小孟,你现在有对象吗?”
话一出口,在座几位男同事都笑了。
景观设计男女比例失调,不过是阴盛阳衰,在TZ,却是男人更多,他们难免好奇私人感情方面。
孟水意脑中浮现出某个人的模样,或站,或立,或骑,一副副光景,切换PPT似的,一一闪过。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摇了摇头。
一人邪笑:“到时候忙起来,没空找对象,说不定就内部循环了。”
旁边的人毫不留情地打他,“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德性,她们刚来,就要把人吓走吗?”
聚餐过程中,他们吃吃喝喝,聊天氛围十分和气。
同事关系,某种程度上,侧面反映出公司文化,从这点看,TZ确实不错。
孟水意喝了一点低度数酒,感觉身体的寒气被驱散不少,到了外面,也不觉得冷。
徐乾说:“小孟,小邓,你们住哪儿?要不你们看谁顺路,送一下。”
孟水意婉拒道:“不用了,我搭地铁就行。”
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热得,还是酒精作用。无须浓妆艳抹,亦是娇妍明媚。
这样的女孩,太容易遭贼人惦记。
“晚上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别看祁州是大城市,保护自己的意识还是得有。”
孟水意只好说出小区名字。
徐乾说:“我离你近,正好没喝酒,我送你吧。”
另一面,也安排了人送邓妍慈。
作者有话说:
景观园林设计挺苦逼的,我不太了解,商战也是,但这篇文主要走感情流,行业方面,如有不足,请多多包容。
从这章开始,会用插叙。
我的计划是,三月写完这篇和《趁南风》,然后四月或者五月开新文,完美~
第三十九章
◎泛黄纸片◎
徐乾开的是辆白色雪佛兰, 他是个善谈的人,一上车就说:“干了三年,薪水虽然有涨, 但在祁州只能算中下水平,就只买了辆便宜的代步。”
孟水意说:“已经很不错了。”
“我之前就想过要转行, 不过干都干了这么久了, 还是再干几年吧, TZ还算留得住人的。”
她笑了下,“可能是刚毕业, 身上还有学生的天真, 我倒是觉得未来大有作为。”
车子驶上路面,徐乾说:“乐观积极是好事。”
“但是?”
徐乾不解:“什么?”
“我以为你会有个战略性停顿,再转折,譬如,‘但是在社会上容易吃亏’。”
听罢,徐乾乐出声:“没想到你这人, 还蛮有意思的。”
初次见面, 通常以貌取人。
藤校毕业的留学生嘛,又漂亮, 以为她傲气,结果如此好相处。
徐乾抽空瞟了眼孟水意, 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下,她的面容柔和,皮肤细腻,看着还跟个不谙世故的小姑娘似的。
其实她很聪明, 也会不露圭角。
在席上, 她始终是倾听者, 并不卖弄她的经历、学识,曾有个欧洲留学归国的设计师,张口闭口便是国外如何如何。
今天在公司,她提出不懂的,稍稍一点拨,就能迅速掌握。
徐乾看到楼上的标志,问:“你和父母住吗?”
前几年刚开盘的商业住宅楼,主要顾客群体是中产阶级,价格不低,她那时还在读书,他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孟水意不欲多做解释,随意“嗯”了声。
徐乾停在小区门口,孟水意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里地段比较偏,也没有直达的地铁,夜晚打车不太安全,条件允许的话,自己配了辆车比较好。”
住这样的房子,家里条件定是不差。
她没驳他的好意,应道:“我会考虑一下的。”
他又想起什么,“你有国内的驾照吗?”
“……没有。”
孟水意怕他还要热心地介绍驾校,那就更招架不住,抢先说:“等有空的时候,我去了解一下,谢谢你了。”
“小事,你太客气了。”
电梯里,她走神地盯着跳动的数字。
数字到10时,门打开。
她回神,走出去。两梯三户的格局,她住在1001,电梯左手边。
A栋二单元十楼,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按她的生日选的。
他说到做到,在交房后,他找了设计师,按照她的喜好,装修好,将这套房子送给她。
只是迄今为止,她还没住过几天。
因为定时有人来打扫,屋里没有落灰,拎包就能入住。
很多行李还在客厅堆着,她在美国待了几年,东西多得吓人。
孟水意动手清理了一部分,最先清出来的,是日用品,还有那盆向日葵。
柏舟送她的东西不多,只有它,还有他求来的那枚符,陪她从祁州到美国,又从美国带回祁州。
一个摆在桌上,一个压在枕下。
在赶essay,赶设计稿的那一个个夜晚,她感受着它们,就好像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孟水意第一时间给徐乾报了平安,并且再次感谢,然后就收到黎司洋的消息。
Syoung:第一天入职,感觉怎么样?
Water1.0版:还不错。
Syoung:你不该请我吃个饭?
Water1.0版:黎大少爷还缺我一顿饭?我这个薪水,顶多请你吃顿麦当劳。
孟水意放下手机,去倒了杯水喝,她酒量没半点长进,就喝了一杯,头也有些晕乎。
冷水下肚,清醒了点。
回来看到黎司洋又连发了几条。
Syoung:辛辛苦苦读这么多年书,月薪几千,亏不亏啊?
Syoung:要我说,当黎太太可比设计师赚。
Syoung:你要不要反个悔?
孟水意撇撇嘴,黎司洋说话一向随心所欲,撩完这个撩那个的,她对他的追求也没当回事。
她回了个“不反”,就懒得再搭理他,接着收拾行李。
出国在外,一个人做事做惯了,真看不得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
她哼哧哼哧把一箱子书拖到书房,把书码在书架上,有一本翻得多,页脚卷了,她翻开,从里飘出一张纸片。
纸片泛黄了,常年被书夹着,很是平整,捏在手里,脆弱得像要碎成粉末。
是当年在医院,她随笔画的柏舟。
因她想到,她没有他的正面照,便将它裁下来,留作纪念。
孟水意想想,去客厅找出个6寸小相框摆台,取出里面的照片,将纸片放入,摆在床头柜。
这几年,她画技有所长进,可再怎么描摹心里的他,也找不回当时的心境。
那种小心翼翼的,朦胧的好感,怕画得太像,又怕画得太不像。落笔却不顿,它脱离了她的意志,有自己的想法。
TZ实行的是一周六天工作制,早九晚六,午休两个小时,当然,若忙起来,六还要加几个钟。
孟水意刚来,很多不懂,虽然跟导师实习过,但一来,国内外环境不同,二来,真实职场和学校到底不一样。
热心肠的徐乾提出带她,确实帮她不少忙,可他也要忙自己的事,多数问题需要她自己摸索着解决,这样就拖慢了效率。
她一连忙了几天,天天加班到深夜。
邓妍慈工位就在她对面,对她说:“我太单纯了,这种熬法,比读书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同事安慰她:“年底项目多,催得急,熬过这一阵,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邓妍慈哭丧着脸,说:“照这个强度下去,我怕我活不过明年了。”
“这算什么,我们来了几年,还熬过几次通宵呢。”
直系领导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姓罗,大家都叫他罗哥。
他拍了拍手,说:“我给大家点了夜宵,大家提起精神,加油干!”
有人小声对她俩说:“罗哥看似是个好领导,其实就是怀柔政策,时不时给点小恩小惠,让你加班,你就抱怨不了。”
“那也比压榨你,还词严令色的好。”
这天,孟水意加班到十点,在近几天算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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