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笑笑,道:“那可不能别便宜了别家儿郎。”
皇后道:“臣妾也正有此意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沉鱼只觉双脸绯红,道:“舅父、舅母又取笑沉鱼。”
陛下笑着道:“朕疼爱沉鱼还来不及呢?如何会取笑?”
皇后亦道:“正是。”
两人说着,相携着入了座,沉鱼则坐在薄太后与陛下之间,众人都知道薄太后和陛下疼她,便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陈婕妤和王美人都颇艳羡的望着她,只有栗美人望着别处,眼角眉梢满是不屑,全然不理会这边的光景。
沉鱼知道,她自恃宠爱,便以为可以长久,却未曾想到,帝王之家从来最见不得“长久”二字。
她不觉看向傅行之和傅维昭,他们尤自嘻笑着,全然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和他们开怎样的玩笑。
傅恒之见沉鱼望着傅行之,不觉紧皱了眉头。
傅言之坐在他身侧,亦是紧抿了唇,一盏接着一盏的饮着酒。
陛下看着两个儿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太子,你可有什么不满之处?”
傅恒之微一愣神,赶忙站起身来,道:“儿臣不敢。”
陛下冷笑一声,道:“不敢?朕看你胆子倒大得很。”
皇后赶忙站起身来,道:“陛下,都是臣妾管教不严……”
“此事与你无关。”陛下拂手让皇后坐下,只眼眸阴沉的看着傅恒之,道:“今日卫爱卿大胜还朝,你到底有何不满?为何沉着脸?”
傅恒之恭敬道:“父皇福泽庇佑,舅父大胜还朝,边境百姓可安享太平,儿臣又怎会心生不满?儿臣如此,是因为恨自己不能为国尽忠,不能对父皇尽孝,反而肆意做下错事,实在是自责万分!”
陛下倒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怔怔,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儿臣句句属实,不敢妄言!”
薄太后听着,不觉笑道:“陛下,恒之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皇后亦赔笑道:“他既知道悔改,便还不算错得太过。臣妾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陛下这才道:“今日便罢了,若是他日再犯,定得重罚!”
卫伉打圆场道:“太子殿下有此心,是陛下之福,更是百姓之福呐!”
陛下笑笑,道:“他懂什么?让爱卿见笑了。似爱卿这般忠肝义胆,才是大汉之福!”
“臣不敢当。”卫伉说着,低头捧起酒盏来,道:“臣敬陛下!”
“好!”陛下说着,亦捧起酒盏来,一饮而尽。
总算是宾主尽欢,而傅恒之也趁机坐了下来。
沉鱼见傅恒之无事,提着的心才松了一口气,上一世她从未这样在意过傅恒之,如今细细瞧着,他行事虽恣意,才思却很是敏捷,他若是将来做了皇帝,只怕并不比傅言之的手段差,但好在他胸怀坦荡,这一点便是傅言之远远不及的了。
沉鱼想着,不觉有些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薄太后道:“说起来,沉鱼的及笄礼还请皇后费心了。”
皇后起身道:“母后放心,臣妾定给沉鱼办得热热闹闹的。”
薄太后慈祥的望着沉鱼,道:“这孩子命苦,爹娘不在身边,凡事咱们不得不多担着些。哀家只盼着她将来嫁个好人家,也就放心了。”
陛下看向沉鱼,道:“等沉鱼及笄了,朕便给她指门好亲事,让母后放心。”
薄太后道:“这孩子明年便是要出宫的,哀家真是舍不得……”
陛下笑笑,道:“这有何难?若是沉鱼嫁进宫里来,母后不就可以如现在一般,日日相见了吗?”
“父皇!”傅恒之猛地打断了他。
陛下眉头一皱,道:“你干什么!”
傅恒之抬起头来,目光坚毅,道:“儿臣愿娶沉鱼为妻!”
第13章 求娶
王美人给傅言之使了个眼色,傅言之微别过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猛子站起身来,道:“父皇,儿臣愿求娶沉鱼!”
“沉鱼不愿!”沉鱼下意识的拒绝。
傅言之一怔,笔挺的背脊僵了僵。王美人也不觉诧异,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傅恒之回过头来看向他,眼底一片寒凉。
傅言之倏的抬起头来,与傅恒之对视着,没有半分退却之意。
傅行之见状,也缓缓起身,道:“儿臣……儿臣也愿……”
“住口!”陛下恨道:“你也要添乱?”
傅行之一愣,不安的看向栗美人,见她瞪了自己一眼,赶忙缩回目光,却迟疑着不肯让步,道:“是……”
栗美人气得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才多大年纪?就懂什么是求娶?什么是夫妻?”
“我……我懂。”傅行之结结巴巴道。
栗美人还想再骂,皇后赶忙拦下她,道:“栗姬,孩子们胡闹,你也要胡闹吗?”
栗美人听着,本想反驳几句,却瞥见陛下脸色不善,这才悻悻的闭了嘴,道:“臣妾不敢。”
陛下冷笑道:“你知道不敢,他们几个可不知道!”
“儿臣不敢!”三人齐声道。
卫伉知这是天子家事,自己不便在场,便起身道:“陛下,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苏建和卫夫人等人也赶忙站起身来,道:“臣等告退!”
陛下挥了挥手,道:“好啊,朕的儿子们真是出息了!”
薄太后见卫伉等人都退了下去,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沉鱼这孩子好,哀家瞧着都喜欢,也难怪他们了。陛下还请息怒罢。”
“母后,他们实在放肆!”
薄太后轻笑一声,道:“陛下倒不如问问沉鱼的意见,若是沉鱼也有此心,倒好过咱们乱点鸳鸯谱了。”
她说着,看向沉鱼,道:“好孩子,别怕,外祖母和你舅父给你做主呢。”
此话一落,众人的目光便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沉鱼。
沉鱼早就想开口,只是碍于卫伉等人在,怕让陛下失了脸面,如今听薄太后如此说,便站起身来,她朝着傅恒之看去,只见他眼中满是期冀,可到底,她是要辜负他了。
她心底一沉,郑重的朝着陛下一拜,道:“舅父,沉鱼不能,也不愿!”
“姜沉鱼!”傅恒之忍不住唤道。他本是满怀希望,如今却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只觉彻骨冰寒。
“为何?”陛下也有些诧异。
沉鱼避过傅恒之的目光,道:“沉鱼年岁尚轻,只想回到父母身边后好好尽孝,并未想过要嫁人。更何况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沉鱼不敢妄言。”
陛下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孩子,这才像个知礼的孩子说的话。”
他说着,看了看薄太后和皇后,道:“不愧是母后教出来的孩子,倒比朕这几个皮猴子强多了。”
薄太后笑笑,不觉多看了沉鱼一眼,道:“不是哀家教的,她啊随她母亲。”
“是,婠婠最重礼教。”陛下笑着道。
宴席的气氛这才略略缓和下来,沉鱼最后看了傅恒之一眼,便垂下了眸子。
她这辈子,就算是终身不嫁,也绝不要再卷入帝王家了。
*
卫伉等人已离开,这宴席也就没了持续的必要,众人又说笑了一阵,便各自散去了。而方才发生的一切,被陛下归结为“孩子家意气用事”,也就草草盖过了,没人再放在心上。
沉鱼本以为今晚的事已告一段落,直到听到寝殿外传来傅恒之的声音,她才头痛的冲门外喊道:“你来干什么?”
傅恒之道:“你说过,宴席之后有话对我说。”
那是骗你的,你懂不懂啊?
沉鱼无奈的爬下床,勉强理了理衣衫,不情不愿的开了门,道:“进来吧。”
傅恒之没客气,径自走了进来,靠着桌边坐下来,倒了一盏茶喝,道:“说吧。”
“什么?”
“你为何不愿嫁给我?”
沉鱼双手环臂,靠在门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不愿进宫。”
“可凭着你的身世,除了皇家,便只能嫁到世家,宅门幽深,并不比皇家好。”
起码不会丧命……
沉鱼腹诽着,道:“我没想那么多,若是能一生平安顺遂,不嫁也没什么。”
“若是我说,我能护你一生呢?”他灼灼望着她。
“世事无常,没人能护得住谁,这世上也从来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沉鱼叹息道:“更何况,你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个,是你舅父。”
“我舅父?”傅恒之不解。
沉鱼幽幽望着他,道:“你说,他会不会谋反?”
“姜沉鱼,此话不能乱说!”傅恒之认真道:“会要人性命的!”
沉鱼仔细望着窗外,见外面没人,才走到他近旁坐下来,道:“我自然不会乱说,我只问你,依着他的性子,他会不会……”
“不会。”傅恒之斩钉截铁,道:“舅父是忠臣,他一生所愿不过是为了边境安稳,绝不会做叛国之事。”
“不是叛国。”沉鱼看着他的眼睛,道:“那谋反呢?他会不会因为功高盖主,便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沉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何会如此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沉鱼道。
傅恒之道:“我相信舅父不会。”
“为何?”
“卫家虽是世家,却早已没落,若非父皇看重舅父的才能,又娶了母后为后,卫家根本不可能翻身。舅父和母后皆是知恩图报之人,绝不会做对父皇不敬之事。”
沉鱼听着,缓缓点了点头。
“你可信我?”傅恒之道。
“我信。”沉鱼答道。
她蹙着眉头,仔细的思索着,若卫伉没有谋反,那么,便是有人陷害他了。可是,谁会陷害他呢?谁又能陷害他呢?
苏建!
沉鱼猛地抬头,是啊,卫家倒台后苏建却毫发无伤,此事不是太蹊跷了吗?
她眯着眼睛,道:“你觉得苏建为人如何?他是否会背叛你舅父?”
“苏叔叔不会。”傅恒之道,“他是重义之人,舅父信得过他。”
“你呢?”沉鱼眸光熠熠,全然不像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所能拥有的眼神。
“我也信他。”他认真道。
他说着,转头看向她,道:“沉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沉鱼摇摇头,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空有结果,却不知原因。
为了让傅恒之安心,她只得勉强应付道:“水满则盈,月满则亏,祸福本就相依。卫大将军此次立了这样大的功劳,难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就算是他没有,也难保身边人没有。我只是担心罢了。”
傅恒之望着她,突然轻笑一声,道:“我的沉鱼长大了,也会想这些事了。”
他说着,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旁人也就罢了,舅父不会的。至于他的身边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信得过。”
“可你是太子,你母后是皇后,如今你舅父又立下大功,这岂不是烈火烹油……”
沉鱼话还没说完,他便捂住了她的嘴,笑吟吟的望着她,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沉鱼一把掀开他的手,大声道:“我没有……”
“我说有就有。”他笑着道。
沉鱼没好气道:“随你便。”
傅恒之凑近了她,鼻息与她的鼻息缠绕着,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连呼吸都忘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哈?”沉鱼睁大了眼睛。
“你是要嫁给我做太子妃的,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傅恒之笑着站起身来,勾了勾唇,道:“原是怕嫁给我不能富贵平安。你放心,你若嫁给我,我连你的头发丝都护得好好的。”
“傅恒之,你是不是太自大了点?”
“小爷天生如此,你才知道啊。”他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外走去。
“傅恒之!我不会嫁你的!”
沉鱼大声冲着门口喊着,可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再无其他。
沉鱼急急走了出去,可外面空落落一片,他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沉鱼叹了口气,正想回房里去,却见薄太后的寝殿中仍点着灯烛,似乎还没睡下。
她回寝殿中披了件薄衫,便朝着薄太后的寝殿走去。
*
夜凉如水,寝殿外并无旁人,这倒是极少有的事。
沉鱼只当是宫人们躲懒,也就未曾细想,径自走了过去。她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得里面传来薄太后的声音。
“若非哀家有意让沉鱼嫁给恒之,也不会和你说这些话。”
“臣妾明白。母后是怕将来卫伉当真引来祸事,连累了婠婠和沉鱼。”
“你明白就好。”薄太后淡淡说着,道:“你是个懂事的,卫伉也素来勤谨,哀家很放心。可卫伉今日做的事却实在逾越,陛下既说了是家宴,他又怎能带身边的副将一同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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