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道:“我有要紧事。”
“姜沉鱼,你知不知道周太傅为了你……”
“不知道。”沉鱼看向他,道:“你也不必告诉我。”
“你……”傅言之猛地甩袖,道:“不可理喻!”
沉鱼嗤笑一声,道:“你除了这四个字,还会说什么?傅言之,你连斥责别人都如此无趣,你说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你的?”
傅言之脸色难看的厉害,却只是绷着唇,再说不出一个字。
周姒担忧的望向他,道:“二殿下……”
沉鱼懒怠看他们这副模样,便拂袖离开了。
*
回到永乐宫中,沉鱼立即修书一封,道:“此信务必送到母亲手中,要快。”
鸢尾少见沉鱼如此严肃的神情,更何况此事事关傅婠,便更是不敢疏忽,忙道:“二娘子放心,奴婢即刻便出宫去。”
沉鱼点点头,便闭着眼睛倒在了床上。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不知道是因为刚做完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还是因为得知了傅恒之的心意。
她如今这样,与傅言之又有何区别呢?
光明正大的享受着傅恒之的好,却又不肯接受他的感情,甚至不敢承认他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因为喜欢,而非什么青梅竹马的感情。
他对她的爱,与她上一世对傅言之的爱根本没什么区别,也无所谓高低,不是吗?
不可以……
她得早点斩断这感情才行。
沉鱼暗暗下定决心,正想着,便听得门外传来傅行之和傅维昭的声音。
“沉鱼,你在吗?”傅行之在门外轻声道。
沉鱼心烦意乱,正想装作不在糊弄他,便听得傅维昭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进去看看便是了。”
“维昭!”
傅行之话音未落,便听得门“砰”的一声巨响。
傅维昭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沉鱼躺在床上,不觉讥讽道:“原是在这里偷懒,我就说她没那么好心。”
傅行之赶忙赔罪道:“沉鱼,你别生气,维昭她不是有意的。”
沉鱼懒懒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没好气道:“说吧,什么事?”
傅维昭斜靠在窗边,眼睛只看向窗外,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傅行之倒是笑呵呵的走到沉鱼身边坐下来,道:“听闻你去照顾大哥了,他可还好?昨日听闻他烧了一夜,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闹得人仰马翻的。”
骤然听旁人提起傅恒之,沉鱼不觉面上一红,道:“他没事。”
傅行之佩服道:“我就说,沉鱼是福星,只要你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沉鱼低声道:“我才不是什么福星呢。”
只怕是……灾星。
傅维昭冷笑一声,道:“六哥,救治好大哥是太医院的功劳,关姜沉鱼什么事?”
“你懂什么?”傅行之反驳道:“若没有沉鱼照顾,只怕大哥也不能这么快好的。”
“她照顾?她昨日和二哥好,今日又去招惹大哥,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闭嘴!”傅行之急道:“沉鱼,你别理她,她就是孩子气。”
沉鱼却难得的没开口,半晌方站起身来,掠过傅维昭身边时淡淡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离他们远远的。”
傅维昭瞳孔一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沉鱼冷冷看向她,道:“字面意思。”
“你……”
傅维昭还要再说,可不知为何,望着沉鱼的眼睛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从前沉鱼的眼神不是这样的,她被保护得很好,眼里从来只有骄纵,哪怕是不开心,也比人家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可现在……这眼神冷得让她害怕。
傅行之赶忙走过来,将傅维昭挡在身后,温言道:“沉鱼,你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那我陪你。”
“不用。”
沉鱼说着就要走,却见合欢走了过来,行礼道:“二娘子,太后娘娘说卫大将军回来了,今日晚上陛下要设宴招待呢,还请二娘子早做准备。”
“卫大将军回来了?”傅维昭突然挤了出来。
傅行之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来。
合欢微一愣神,便从容道:“六殿下和公主殿下也请准备着,晚上是家宴,也不必太过拘谨。”
“不惑……卫家其他人也来吗?”傅维昭问道。
合欢笑着道:“陛下赐宴,大约都会到场的。”
傅维昭面上一喜,很快低下了头去。
沉鱼道了声“多谢合欢姑姑”,见合欢走了,方才缓过神来。
傅行之催促道:“沉鱼你说,想去哪里走走?”
沉鱼摇摇头,道:“我累了,不去了。”
“哦。”傅行之眼中有些黯然,却还是应了。
见沉鱼要进房里去,才赶忙叮嘱道:“那你好好歇着,夜里风凉,你多穿点。”
“知道了。”沉鱼话音一落,便将门紧紧的关上了。
傅维昭“啧啧”道:“六哥,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沉鱼才是你亲妹妹呢。”
傅行之道:“维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傅维昭见他急了,才哄他道:“我说着玩的,六哥别当真便是了。”
傅行之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沉鱼不在姑母身边,我们自该多照拂她。”
傅维昭听惯了他说的大道理,便捂着耳朵一路小跑着去了。傅行之见状,也赶忙追着她走了。
*
这么快!
沉鱼没想到,卫伉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一世也有这场家宴,可具体是什么时候,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只知道这是一场君臣之间再平常不过是宴席,君主封赏臣子,臣子表达忠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看来,倒是她在皇后生辰之前唯一的机会了。
她要借此机会好好看清楚,卫伉到底有没有谋逆之心。
若是有,那她便只能设法保全傅恒之,若是没有……那她便要查明,到底是谁要设计陷害他,设法挽回这败局。
沉鱼想着,不觉将指甲掐入了手掌心。
她要傅恒之活着,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活着!
第12章 家宴
入夜,沉鱼便随着薄太后一起朝着长定殿走去。
薄太后歪在轿辇上,身上盖着银鼠皮毯子,手中则捧了一只铜手炉,她气定神闲的望着面前的道路,幽幽道:“哀家是老了,十月的天气都遭不住了。”
合欢走在她身侧,道:“太后说得哪里话?今年是格外冷些,饶是奴婢也受不住呢。”
薄太后笑笑,回头看向沉鱼,她着了一身葱绿色的宫装,那颜色娇俏好看,正衬得她玉雪可爱,只是太单薄了些。
“去吧,把这个拿给她,没得冻着了,她母亲又要来同哀家闹。”
合欢接过铜手炉,道:“太后最疼二娘子。”
薄太后道:“是这孩子招人疼。”
“太后说的是。”合欢说着,便去把铜手炉拿给了沉鱼。
沉鱼接过铜手炉,只觉心头一暖。
她深深的望着薄太后的背影,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外祖母失望了。她一定会如她老人家所愿,一生平安喜乐。
*
长定殿前的白玉石阶上,正站着三个人,他们说笑着,那样的自由和爽朗,仿佛这里不在宫墙之内,而在千万里外的大漠。
沉鱼一眼便认出了为首的那人,大将军卫伉。他四十岁上下,生得威风凛凛,自带着疆场上的杀伐果决,令人望而生畏。
站在卫伉身侧的是他的副将苏建,而与他们交谈甚欢的,便是傅恒之,他是卫伉的侄子,素来卫伉也最疼他。
沉鱼面色一沉,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如往常一般走到薄太后身边扶她下轿辇。
薄太后望着傅恒之的方向,道:“你们年轻人贪玩,不必陪哀家。”
沉鱼撒娇道:“我就爱陪着外祖母,哪里都不肯去的。”
薄太后笑笑,目光却凝在那个方向,道:“哀家看不清楚,你帮着哀家瞧瞧,站在卫伉旁边的那人是谁?”
沉鱼道:“是苏建将军。”
“唔。”薄太后点点头,道:“走罢。”
沉鱼道了声“是”,便陪着薄太后一起向前走去。
卫伉等人见是薄太后来了,赶忙走上前来行礼。
薄太后看向卫伉,道:“卫将军辛苦了。哀家听陛下说起过,这仗打得很漂亮。如此,倒可保我大汉边境十年安稳了。”
卫伉赶忙道:“臣愧不敢当,太后谬赞。”
薄太后点点头,又看向苏建,道:“这位是苏将军罢?哀家久居深宫,倒不大认得。”
苏建恭敬道:“是。末将苏建,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罢。”薄太后淡淡开口,又看向傅恒之,道:“恒之,伤可好些了?”
傅恒之下意识的看了沉鱼一眼,见她低着头,只得道:“已好多了,多谢祖母惦念。”
薄太后笑着道:“果然是年轻人,年轻真好啊。这里风大,哀家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喽。”
她说着,便径自朝着大殿走去。
卫伉等人见状,赶忙行礼道:“恭送太后。”
沉鱼见状,也跟在薄太后身后朝着大殿走去。
“沉鱼!”
傅恒之低声唤她。
沉鱼脚下一顿,却没有停留,只急急走到薄太后身侧,甜甜道:“外祖母,我陪你。”
薄太后见她气息不稳,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只笑着摇摇头,便由着沉鱼去了。
*
大殿之中已坐了不少人,沉鱼陪着薄太后走到座位上坐好,才开始细细打量。
正中自是陛下和皇后的位置,他们如今都还没到,陈婕妤、王美人、栗美人等嫔妃倒是都到了,见薄太后来了,便都过来见了礼。
大殿左侧坐着各位皇子、公主,右边则坐着卫伉的家人,他夫人魏氏、长子卫不惑、次子卫不疑、女儿卫兮月都已到了。
这些人于沉鱼来说,都不算生面孔,只是隔了两世再见,难免还是生疏了些。更何况,他们在上一世都没活过明年春天。
正想着,便见傅行之走到沉鱼身旁坐着,道:“你不闷吗?”
“不闷。”沉鱼心中有事情压着,自然没心思玩乐。
傅行之“哦”了一声,道:“我觉得闷,不若我坐在这里,你陪我说说话?”
沉鱼笑着道:“维昭呢?”
傅行之努了努嘴,道:“她啊,一见到卫不惑便走不动路了。”
沉鱼不解,顺着傅行之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傅维昭正站在卫不惑面前,低眉说着话,显得很局促似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维昭她……”
傅行之笑笑,低声道:“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她要生气的。”
沉鱼会意道:“我谁也不说。”
“嗯!”
傅行之含笑望着沉鱼,突然他眼前一暗,只见一双云锦纹的靴子出现在他面前,他顺着靴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傅恒之正站在他身前,眼眸阴沉而晦暗,神情复杂得让人摸不透他的心绪。
傅行之下意识的便觉得心头一沉,尴尬一笑,道:“大哥!”
傅恒之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目光却死死的落在沉鱼身上。
沉鱼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睑,道:“你不去和卫大将军说话,来这里做什么?”
傅恒之挤在傅行之和沉鱼中间坐下来,道:“我若再不来,只怕就要孤独终老了。”
傅行之不解的看向沉鱼,沉鱼触到他的目光,也只能摇摇头。
“沉鱼……”
“有什么话,等宴席结束再说吧。”沉鱼开口道。
“好。”傅恒之应了,挣扎着看了沉鱼一眼,便利落的站起身来,淡淡道:“行之,你在这里待得够久了。”
“啊?”傅行之一愣,道:“我刚来呢。”
傅恒之却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拖着他离开了。
沉鱼叹息着摇摇头,却顾不得思索傅恒之的小性子,她将目光移到卫伉一家身上,只见他们其乐融融,正高高兴兴的叙着话,苏建坐在卫伉下首,态度极是恭谨,没有半分逾越。
上一世,沉鱼和苏建只有过几面之缘,她记得苏建出身贫寒,是卫伉一手带起来的,甚至还救过卫伉的命,对卫伉很是忠心。
卫伉死后,他倒是未受牵连,许是因为皇帝舅父还用得着他,才故意留了他一条命。不过他忠厚有余,能力却是平平,只能勉强守成而已。后来匈奴卷土重来,皇帝舅父被逼的没了办法,这才派了傅维昭去和亲。
沉鱼正想着,便见陛下和皇后款款走了进来。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陛下。
“舅父!”沉鱼笑着站起身来冲到陛下身边,玉立亭亭。
陛下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她,道:“这些日子事忙,算来倒有许多日子没见咱们沉鱼了,又长大了,人也生得更标致了。”
皇后赔笑道:“可不是?沉鱼肖似婠婠,等再长大些,怕是整个京城女子都要相形见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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