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沉鱼道。
一旁的傅行之见她们两人如此和睦,不觉睁大了双眼。他几乎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用袖子掩着面,躲避着陛下嫌恶的目光,道:“大哥,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傅恒之嗔道:“人家女娘家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话不能这么说,维昭是我亲妹妹,沉鱼是我……”
“是你什么?”傅恒之瞪着他。
“是我未来的亲皇嫂。”傅行之忍痛道,“我能不关心一下吗?”
傅恒之笑笑,道:“说的也是。等宴席毕了,我去问问。”
傅言之与他们隔席而坐,不知为何,听到“皇嫂”那两个字,他竟觉得心底针扎似的难受。
在梦里,沉鱼分明是……
他从前一直觉得姜沉鱼爱嫁给谁就嫁给谁,与他有什么相干?她不缠着自己,他还求之不得呢!可是现在,他怎会……
傅言之这样想着,又不觉看向沉鱼,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沉鱼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缓缓回过头来。
傅言之赶忙垂眸。等再次抬眸,她已看向别处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何他会这么在意?他几乎分辨不清,他是在意那个梦,还是在意她。
他一定是疯了。
王美人坐在栗美人身边,只朝这边瞥了一眼,便心下都已了然了。
她含笑道:“姐姐可听说了?长公主前些日子进了宫来,与皇后娘娘商议了二娘子和太子殿下的亲事。”
栗美人白了她一眼,道:“妹妹当真是没见识,那姜沉鱼有什么好的?行事粗俗又不讲道理,若是给我们家行之,我都不肯呢。”
王美人笑笑,道:“姐姐眼光真高,我却觉得沉鱼很好。”
栗美人冷嗤一声,道:“那是因为言之非妹妹亲生,妹妹自然不会如我这般为行之考虑了。娶妻娶贤,单有权势地位有何用?女娘若不温顺些,将来两人过不在一处,男子以后有的亏吃呢。”
王美人听着这话,脸上也无半分愠怒之色,只幽幽道:“姐姐好心,自然事事都以行之为先。我只是心疼姐姐,姐姐貌美,又得陛下宠爱,只可惜得宠太晚,在位份上已然是吃亏了。行之更是样样都好,可今后再议亲事,只怕也找不到长公主这样的亲家了。”
“我还不爱和她攀亲家呢!”栗美人恨恨的看了傅婠一眼,道:“你瞧着,我定能为行之找到更好的女娘为妻。无论人品、家世,都要胜过姜沉鱼千倍!”
“那妹妹我便拭目以待了。”王美人听着,嫣然一笑。
她不觉又看向沉鱼,遥遥的敬了她一盏酒。
沉鱼却没看见她,王美人也不恼,安安静静的喝了盏中的酒,唇角依稀噙着笑意。
栗美人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去和别的妃嫔说话了。她素来嫌弃王美人是榆木脑袋豆腐心肠,为人太过软弱,好像谁都惹不起似的,如今见她待沉鱼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便越发嫌恶起她来。
王美人对栗美人的心思似乎浑然未觉,依旧自得其乐的看着面前的歌舞,没有半分不满之处。
陈婕妤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这后宫之中,除却太后和皇后就数她位份最高了。
她趁着周太傅和周姒上前敬酒的功夫,悄悄的将一个紫玉镯子塞在了周姒手中,道:“去罢。”
周姒心中微诧,面上却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便退了下去。
皇后见状,便知陈婕妤极喜欢这个未来侄媳妇,她心中虽心疼周姒遇人不淑,却也是无可奈何。
依着周姒这般的相貌人品,便是嫁给皇子也使得,只可惜她父亲是个见小的,只贪慕陈丞相的权势,便把女儿生生的往火坑里推,他们的亲事虽还未定下来,却已是迟早的事情了。
她心里想着,不觉看向陈丞相的儿子陈澍,他生得也算不错,可惜常年流连青楼,身子都玩坏了,人瘦的厉害不说,脸皮也泛着青紫色,实在不像个有福的。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傅恒之和沉鱼,顿时觉得赏心悦目了不少。
薄太后招揽着傅婠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道:“你瞧那两个孩子,多般配啊!”
傅婠抬头扫过沉鱼的脸,道:“沉鱼不懂事,以后还要劳烦母后和皇嫂多多照拂了。”
薄太后笑着不说话,皇后在近旁听见了,赶忙笑着道:“婠婠放心,沉鱼便似我女儿一般,万万舍不得亏待了她的。”
傅婠道:“如此,便有劳皇嫂了。”
薄太后笑笑,道:“你别看沉鱼年纪小,倒是个有主意的。依着哀家说,即便不依靠任何人,她也能在这后宫中过得很好。”
傅婠眉头微蹙,道:“母后知道的,我盼望的从来不是沉鱼衣食无忧。我盼望的,是她和夫君琴瑟相和,获得一个女娘能拥有的最极致的幸福。”
“会的。”薄太后微微颔首,道:“这亦是哀家的心愿。”
第25章 筹谋(二)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宴席终于结束了。
沉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紧握着傅维昭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傅维昭见状,忙低声问道:“这样就没事了吗?”
沉鱼摇摇头, 道:“我不知道,但最起码是有希望了。”
只是按照上一世来说,最起码,这一世是有变化了。这变化,也许就意味着转机。
她这样想着,与傅维昭一道走在人群的最后。
前面的人群渐渐散去, 稀稀落落。傅恒之已陪着卫伉等人离开了,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缓缓的转过身来。
里面灯火未熄,想来是皇帝舅父和外祖母、皇后还有事要商量罢。
傅维昭低声道:“怎么没见苏建将军出来?”
沉鱼心头一跳, 还未及她反应, 便听得“吱”的一声,身后的大门被缓缓拉开来。
皇帝舅父身边的宦官长荣急急跑了出来,大声道:“速将卫伉大将军及其家眷请回来!”
“诺!”侍卫们应声而动。
沉鱼一把拉住长荣, 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长荣急得一头汗, 道:“小祖宗, 这事和您没关系,快回长乐宫去罢。”
傅维昭道:“若是我问呢?公公也不肯说吗?”
长荣见她们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自知得罪不起,便只得压低了声音, 道:“有人告发卫伉谋逆!”
“怎么会!”傅维昭惊叫出声。
沉鱼听着, 只觉眼前一黑, 几乎晕厥过去。
她再顾不得许多, 直直朝着大殿冲去。耳后传来长荣的喊声,她却置若罔闻。她只知道,她要去问个分明。
*
不知点了多少烛火,将大殿照得如白昼一般,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皇帝舅父面上有些晦暗不明,阴沉得厉害。也许是她看错了,只是烛火的影子映在了他脸上,才会显得如此。她的舅父,一贯的温和的。
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一个……竟是苏建!
“沉鱼,你怎么来了?”皇帝舅父看向她,语气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三分无奈。
“我……”
沉鱼还没回答,便见薄太后朝她走了过来,道:“你倒是有心,还知道回来寻哀家。走罢,哀家正好乏了,你陪哀家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薄太后眼神之中充满告诫,道:“小孩子家玩闹也得分场合、分时间,知道吗?”
“是……”沉鱼说着,最后抬眸望向大殿中间。
也许是错觉,她竟觉得皇后在看着她,那样悲伤而决绝的看着她。
她很想问皇后一句,我该怎么做呢?我又能做什么呢?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你们?
可皇后很快就低下了头去,仿佛从未看过她似的。
“走罢。”薄太后轻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沉鱼跟在薄太后身后,缓缓向外走去。在出大殿的一刹那,与要入殿的卫伉相遇。他们目光相接,可只有一瞬,便分开了。
“外祖母!”沉鱼追上去,道:“难道此事就再无周旋的余地吗?就算卫伉有错,舅母这些年勤勤恳恳,您是看在眼里的啊!”
薄太后叹了口气,道:“沉鱼,这帝王家的事,从来就不由人。你心里在想什么,哀家都清楚,哀家只能答应你,哀家会尽力一试。”
*
翌日一早,傅维昭便闯进了长乐宫来,她顾不得去向薄太后请安,只直直冲到沉鱼房中,一进门便气喘吁吁的冲到沉鱼面前,道:“沉鱼,卫伉大将军下狱了!卫家所有人都被关在了天牢中,等候发落。”
傅维昭左右踱步道:“我们得想个法子……”
沉鱼目光坚毅,道:“你若真想救卫家,便该想法子弄清楚,到底是谁出卖了卫伉大将军。既然说他谋逆,那证据又何在?”
上一世虽也是在皇后寿宴上出的事,却是侍卫直接冲进大殿,将卫伉等人压下去的。而这一次,却是宴席散后才出的事,看样子倒比上一世温和多了。那是否就意味着,这一世的证据并非铁证?
也许,卫伉收到她的消息之后并非什么都没做……
沉鱼一夜未眠才想到这些,自然是傅维昭不能懂的。
傅维昭抿了抿唇,道:“我去想法子打听出来。”
她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沉鱼赶忙拉住她,道:“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若是被舅父发现你牵涉其中,只怕对你不好。”
傅维昭道:“父皇跟前的长荣曾受过我的恩惠,我去向他打听,他不会瞒着我的。”
沉鱼听她如此说,也就略略放下心来。她松开了握着她衣袖的手,轻声道:“小心些。”
傅维昭点点头,很快离开了。
沉鱼收敛了心情,出门朝着博望苑走去。
*
“二娘子!”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见是沉鱼来了,赶忙笑着迎出来。
沉鱼见他眼圈红红的,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不觉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那小太监不过九岁、十岁的光景,听沉鱼问他,便忍不住大哭道:“昨夜侍卫们便来过一次了,把宫里翻了个底朝天,还对殿下不敬,说是陛下的旨意,让殿下禁足于此,非诏不得出。前面那几个侍卫便是守在这里监视殿下的,也就是您才能进来,早起六殿下来还被他们拦住了……”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有人沉声唤道:“住口!”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登时便住了口,只顾一抽一抽的哭着。
沉鱼抬头看去,只见傅恒之身边的锦荣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他面色阴沉,眼里难得的没了笑意,郑重道:“二娘子请随奴才来吧。”
“傅恒之呢?”
锦荣道:“殿下在书房。”
他只这样简短的答了,便不肯再说了。
沉鱼心里猛地揪了起来,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博望苑,锦荣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昨日宴席之后,卫伉大将军身边的副将苏建向陛下进言,说卫伉大将军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还拿出了几封卫伉大将军与匈奴单于往来的信函,以为证据。”
“卫伉大将军没分辩吗?”
“具体的奴才不知,只知道陛下昨夜大怒,命人连夜搜查了将军府,又派人将皇后娘娘的椒房殿和博望苑搜了个干净。殿下忠心一片,他们自是没搜到什么有用的,至于椒房殿中是否有异,奴才便不得而知了。只听说皇后娘娘与殿下一样被禁足在自己宫中,非诏不得出。”
沉鱼没说话,只是颇为担忧的望着书房的方向。
锦荣见沉鱼不说话,便也缄默起来。
沉鱼思忖道:“傅恒之他……”
沉鱼这话没问出口,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是不会好的了。
她低叹一声,道:“可有试试求见陛下?”
锦荣道:“殿下闹了一整夜,陛下的意思只有两个字:不见。”
沉鱼道:“我知道了。”
*
她急急走到书房门前,却不敢推开门。她怕。
怕看到颓废绝望的他,怕他知道自己早已知晓这一切,怕他怪自己没有告诉他,更怕他怪她的无能为力。
若重生的人是他,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沉鱼绝望的想着,将背靠在了门上,就那样一点点的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她想陪着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若是他真的如上一世一般,那她该如何呢?
她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着,半晌,门被缓缓打开。
她猛地回头,只见他正站在她面前,衣饰如往常一般干净,只是多了几道折痕,发髻微微有些凌乱,额角的发垂下来,坠在眉间,而最不同的是他的眼底,那里满是痛楚,让她不忍细看。
“沉鱼……”他蹲下来,深深的望着她,“你来了。”
他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可刚伸出手来,又羞惭似的放了下去。
沉鱼一把握紧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是,我来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傅恒之摇摇头,道:“如今舅父出事,我和母后只怕也难逃牵连。你不必救我,你只要保全自身,知道吗?”
“不……”沉鱼猛地摇头。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以后,都不要来了。”
他说着,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猛地站起身来,道:“还好,我们还未订婚。那婚约……你就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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