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使节道:“苏建将军在西域经营数年,颇有威望,臣等以为,任西域都护一职他最适合。”
姜子彦站起身来,道:“陛下,苏建之案还未查清,若他当真贪赃枉法,如何能担任西域都护一职?岂非让天下人嗤笑?”
使节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听闻苏建大人并未认罪,想来这案件还有转圜余地。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都是苏建将军镇守玉门关,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西域诸国的百姓或许不知大汉,不知陛下,却都知道苏建将军的威名。陛下不用苏建将军,怕是不能服众啊!”
“放肆!”长荣忍不住道:“那苏建算什么东西,也敢和陛下相提并论!”
使者见状,赶忙跪下身来,道:“陛下恕罪!臣失言!”
皇帝阴沉着脸,看向长荣,道:“他不过蛮荒之地的臣民,懂得些什么?”
长荣低头道:“诺,奴才也是一时情急……”
“不怪你。”皇帝摆了摆手,又看向那使节,道:“你们的心思朕知道了,起来吧。”
使节赶忙谢恩,道:“多谢陛下!陛下宽仁,福泽天下,臣等感激不尽!”
皇帝微微颔首,他便站起身来,去一旁入座了。
*
宴席很快开始,可皇帝却不再是方才的心境,他手中端着酒盏,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目光却幽幽的盯着那使节看。
薄太后温言道:“不过是个玩意,陛下若不喜欢,想法子处置了便是了。”
皇帝点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是。”
他说着,目光不觉落到沉鱼身上,她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面前的歌舞,好像单纯的没有半点心机,又难得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若嫁到别家去,还当真是可惜了。
*
翌日,堂邑侯府。
姜子彦下朝回来,便径直到了沉鱼院中,大喜道:“今日早朝上舅父下了旨意,要廷尉府认真审理苏建一案,廷尉府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手段凌厉毒辣得很,这不出三五日也就该有结果了。”
沉鱼笑着接过姜子彦的官帽,又递了茶水给他,道:“也许苏建是条硬汉子,什么都不肯招认也未可知。”
姜子彦冷哼一声,道:“匈奴来犯他都不敢出城,怎么可能受得住廷尉府那些刑罚,想来他得了消息,还未等廷尉府用刑也就招了。”
沉鱼点点头,眉间也舒展了几分,道:“如此,卫家的事也就有希望了。”
姜子彦道:“苏建不过是个小人,处置了不算什么,最好是要迫使他牵出卫家的旧案。廷尉府的许汤是我同窗,我已和他交代过了。”
沉鱼道:“长兄思虑周全,有许大人帮忙,我们也可做的水到渠成些。”
姜子彦道:“如今陛下极关注我们府上,父亲行事低调,母亲进宫也不过是去看望外祖母,这才保得今日平安。卫家的事事关重大,我们府上能不沾手最好。”
沉鱼深以为然,道:“我也是这样想。若苏建有何动向,长兄千万告诉我。”
姜子彦道:“我省得的。”
他说完,又道:“沉鱼,等卫家的事情了了,你便将他放下吧。”
沉鱼背脊一僵,勉强浮出些笑意,道:“好。”
等卫家的事情了了,他就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阳光之下了吧。
*
正说着,便见鸢尾急急走了进来,她见姜子彦也在,忙行了礼,道:“大公子、二娘子,宫里来了旨意,传长公主和两位娘子即刻进宫去呢。”
“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姜子彦问道。
鸢尾摇摇头,道:“奴婢属实不知。”
沉鱼看向姜子彦,道:“长兄别急,许是女娘家的事,算不得什么。等我从宫中回来便知道了。”
姜子彦蹙眉道:“这个节骨眼上,叫你入宫去做什么呢?”
沉鱼道:“左右有外祖母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说着,又低声道:“若是我和阿娘今日晚上回不来,长兄便想法子传信给卫铮。”
“卫铮?他可信吗?”
沉鱼点点头,道:“可以我的性命相托。”
姜子彦凝眸看着她,道:“我明白了。”
*
沉鱼不敢耽搁,赶忙理了理妆发便走了出来。
傅婠和姜落雁已在侯府门前等着了,她拉着沉鱼走到近旁,仔细瞧了瞧她的衣着、发髻,也无大错才安下心来,道:“走罢。”
沉鱼点点头,与姜落雁一道扶着傅婠上了马车,见马车开动,才低声道:“阿娘,舅父这样急急召咱们入宫,所为何事?”
傅婠抿唇道:“我也不知,但愿不是你长姐的事。好不容易退了亲事,我还想在身边多留留她呢。”
她说着,不放心的看了姜落雁一眼。
沉鱼蹙眉道:“我只怕是匈奴使节派人和亲之事,昨日舅父虽未答应,可于两国而言,此事都是有利无害……”
姜落雁听着,心里也不安起来,她伸手握住傅婠的手,道:“母亲,我怕……如今几家女娘里,我年岁是最大的,又尚未婚配,会不会……”
沉鱼道:“长姐别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的。”
姜落雁点点头,勉强收敛了心绪,道:“我们都要平安才是。”
沉鱼微微垂眸,心里不觉担心起傅维昭来,若按着上一世走,只怕这差事便要落到她头上了……
第40章 和亲
众人齐聚在长乐宫的暖阁中, 暖阁不算大,如今来了这么多人,便略显得有些逼仄。皇帝笑容舒展, 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亲近,可众人依旧有些拘束,连笑都不及眼底。
见众人都坐定,皇帝看了薄太后一眼,笑着道:“今日都是自家人,尽可放开了些, 不必顾及什么君臣之礼。”
沉鱼瞧着今日的来人, 宫中有薄太后、傅维昭和诸位嫔妃,宫外有淮南王、傅灵并着他们一家,的确都是至亲之人。只是皇权之下, 并没谁敢放肆, 更不会因皇帝一句话而当真。
王美人附和道:“正是呢。昨日在大殿中,尽是些外臣,很多话自然不便说, 今日倒可好好说说了。”
栗美人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茶渍,她张了张口, 又转而低下了头去。
自从上次她被皇帝训斥之后, 皇帝已久不来她宫里了,她不懂得说好听点话让皇帝宽心, 倒不如不说,省的讨人嫌。
傅婠则蹙了蹙眉, 将桌上的茶盏端起来, 小口小口的吃着, 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皇帝见状, 便笑着道:“母后,朕的这几位皇子都大了,朕与大臣们商议着,也该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了。朕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封了太子,安弟也封了王,去封地镇守一方了。”
皇帝说完,陈婕妤等嫔妃便都打起了精神,悄悄往这边看了过来。
薄太后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皇帝道:“母后说的是。朕已大致拟了几个封号,到时还请母后帮忙参详参详。”
薄太后微微颔首,面上却不显露什么,只道:“也罢。”
皇帝又和众人说了一会子话,方道:“今日早起匈奴使节来报,说匈奴单于为表迎娶大汉公主之心,已带了聘礼自西域而来,约么十日之后便可抵达长安了。”
栗美人忍不住道:“不过粗野之人,谁家的女儿舍得嫁到那种地方去?他如此行事,不是逼迫是什么?”
“住口!”皇帝沉了脸,怒道:“粗鄙妇人,懂些什么?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旦和亲,我大汉与匈奴便成翁婿之好,再无战事。”
栗美人想开口,却又不敢,她浑身颤抖着,紧紧的握住了傅维昭的手。
傅维昭咬着嘴唇,将头低低的埋下去,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如今陛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匈奴指明要公主,那人选除了她,根本没有第二个。
沉鱼打圆场道:“舅父深谋远虑,自然不是我们这些深宅女娘们所能明白的。舅父为的是大汉百姓,是天下太平,我们所盘算的也不过是家人在侧,如今日一般安稳康乐,便已很好了。栗娘娘想必也是作此念想,更何况匈奴人一贯狡诈,若和亲能换百世太平自然值得,只怕他们背信弃义,反而辜负了舅父的心。倒不如强权之下,兵马压阵,匈奴还老实些。”
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道:“沉鱼所言,朕也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我大汉礼义之国,匈奴人既投之木桃,我们便只能报以琼瑶了。”
栗美人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哭啼起来,道:“陛下,可臣妾只有维昭这一个女儿啊!臣妾舍不得,陛下就舍得吗?”
皇帝不觉看向傅维昭,她惨白着一张脸,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道:“为国尽忠,是她身为公主的本分。”
薄太后道:“依着哀家的意思,选个宗室之女或者宫女封个公主嫁了便是了,用不着维昭。”
栗美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赶忙爬过去抱住薄太后的腿,道:“太后娘娘,求您疼维昭啊!”
薄太后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合欢便走上前来,将栗美人拉起来,道:“娘娘,不消您求太后,太后娘娘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一样舍不得她吃苦。”
栗美人面容颓丧着,全然没了当初倾城倾国的姿容,她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向皇帝,打量着他的神色。
“宫女只怕不成。”皇帝淡淡道:“若是嫁过去的女娘身份太低微,只怕要引起祸端,倒不如不嫁了。宗室女倒还说得过去。”
他说着,眼眸扫过傅灵和姜家姊妹,她们都有着皇室的血统,位份尊贵。
姜落雁和沉鱼尚且未开口,傅灵便笑着道:“皇叔,整个大汉谁不知道我们大汉只有一颗明珠?那匈奴人既然指明了是要大汉的公主,只怕换旁人都不成呢。”
她说着,又看向傅维昭,道:“维昭姐姐一贯孝悌,如今既是为国分犹,又是为皇叔分忧,还能流放千古,受两国百姓敬仰,我想姐姐不会拒绝吧?”
卫不疑站在傅维昭身后,只觉握着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死死的盯着傅灵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去劈了她似的,冷声道:“郡主慎言!”
傅灵恨恨扫过他的脸,道:“你是哪家的侍卫,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你……”卫不疑怒不可遏,却碍于皇帝在这里不便发作,生怕因此牵累傅维昭。
傅维昭看着傅灵的脸,只觉她笑容之下满是伪善,恨不得当即撕了她的面具,却不知该如何回绝她。
傅灵正得意,便听得沉鱼冷声道:“这样的好事倒不如让给灵表姐,也好全了灵表姐的孝悌之心。灵表姐是淮南王叔的嫡女,位份尊贵自不必说,想来匈奴人是不会反对的。”
傅灵娇声一笑,道:“我也想,只是我恐怕不成了。”
皇帝蹙眉道:“哦?你如何不成了?”
傅灵笑着站起身来,道:“灵儿已心有所属,正想求皇叔赐婚呢。”
她说着,看向淮南王,道:“父王,对吧?”
淮南王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赶忙站起身来,唯唯诺诺道:“正是呢。”
“不知是谁家的儿郎?”皇帝凝眸道。
淮南王看了傅灵一眼,见傅灵微微颔首,他便登即会了意,道:“是贺兰止。”
“什么?”王美人惊呼出声,她自知失言,赶忙跪下,道:“臣妾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不妨事。”皇帝摆了摆手,这消息石破天惊,不只是王美人,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诧异。
在场众人也都有些怔怔,只有沉鱼眯着眼打量着傅灵,眼眸锐利的宛如刀锋。
傅灵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同于以往的躲避,这一次她却大大方方的迎上了沉鱼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更浓。
“此话当真?”皇帝沉声道。
傅灵抬起头来,没有半点娇羞,道:“是,我与贺兰大人正是两情相悦呢。”
薄太后看着淮南王那副哆哆嗦嗦的样子便知道此事有鬼,便道:“灵儿,这是大事,不得有半句虚言,若敢胡言,便是欺君。欺君是什么罪过,你知道吗?”
淮南王几乎支持不住,傅灵却很是镇定,道:“灵儿不敢胡说,祖母和皇叔若是不信,召贺兰止来一问便知了。”
皇帝见她答得干脆,心中也不觉疑惑,他转身吩咐长荣,道:“传贺兰止即刻进宫来。”
长荣道了声“诺”,赶忙退了下去。
傅灵炫耀似的抬眸望向沉鱼,见沉鱼面容平静,便款款走到沉鱼身边,笑着坐下来,幽幽道:“你的贺兰先生,如今是我的了。”
沉鱼清浅一笑,只无比闲适的拿着茶点吃着,道:“他从不是我的。”
傅灵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沉鱼笑着摇摇头,看向她,道:“也未必是你的。”
傅灵面色微沉,道:“你得不到的东西,不代表我也得不到。”
沉鱼笑笑,道:“我自是不敢与灵表姐比的。只不过人心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能强求的,更何况贺兰先生并非寻常男子,不是使些手段便能拿捏得住的。表姐还是好自为之吧。”
傅灵本是一脸志得意满的模样,如今却像是被泼了一头的冷水,连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不多时候,贺兰止便出现在了暖阁之中。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和煦微笑,只是唇角微微勾出浅淡的弧度,便未免显得寒凉了几分。
皇帝开门见山道:“贺兰爱卿,方才郡主说你与他互生爱慕,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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