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点点头,道:“三年了,事情总算看到些眉目了。”
姜子彦感慨道:“是啊。”
“苏建背后的人可查出来了?”
姜子彦道:“他死咬着不肯说, 哪怕他妻子劝他,他都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所为。”
“自己所为……”沉鱼冷笑一声, 道:“卫伉将军待他恩重如山, 他却恩将仇报,难道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姜子彦思忖道:“想来是他背后的人手段通天, 可决定他,甚至是他全家的生死, 才逼得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招揽下一切罪责。”
沉鱼眯了眯眼睛, 道:“管他如何, 就算真能通天,我也要将天捅破,把他拽到尘埃里去!”
她说着,看向姜子彦,道:“麻烦长兄帮我安排,我想见见苏建。”
姜子彦点点头,道:“我去安排。”
*
五日后,皇帝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卫伉督师西北,一生忠勇,满门忠烈。彼时受奸人陷害,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蒙冤,身罹重辟,深可悯恻。苏建罪大恶极,秋后问斩,念其妻子忠义,特免予处罚。苏氏其余人等一律流放漠北,非赦不得回。”
傅维昭将这圣旨念了好几次,才松了口气,道:“沉鱼,你不知我有多高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如愿了!”
沉鱼笑着道:“是啊,我听闻舅父已派人去搜寻卫氏遗眷,想来不久不疑便能与家人团聚了。”
傅维昭点点头,不觉看向卫不疑,道:“不疑跟了我这么久,总算能离开这禁庭,去外面瞧瞧了。父皇已封了不疑为正四品的越骑校尉,让他跟着卫铮将军历练了。”
卫不疑正理着自己的衣袖,听得傅维昭的话,便大步走过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道:“我不走。殿下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寸步不离。”
“又说孩子气的话,你是要做将军的人,整天跟着我有什么意思?”傅维昭轻笑一声,道:“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这深宫中。”
卫不疑紧抿着唇,道:“我是殿下的侍卫,这一辈子都是!无论殿下去哪里,我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那若是我嫁了人呢?若是我……嫁到匈奴去呢?”
“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护着殿下的!”
“不疑,我不缺侍卫,也不必谁护着……”傅维昭无奈的望着他,道:“卫家的儿郎,岂能困于囚笼?”
卫不疑面色冷峻,道:“若今日换了我兄长,殿下也要他走吗?”
傅维昭一愣,道:“不疑,我……你和你兄长是不一样的。”
“是啊……”卫不疑自嘲的笑笑,道:“殿下心悦我兄长,我算什么?”
他说完,不等傅维昭开口,便大步走了出去。
傅维昭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沉鱼,他这几日脾气越发大了,我知道,他是想报恩……”
沉鱼叹了口气,道:“旁观者清。维昭,他对你的心思,也许不止于此。”
傅维昭听着,几乎将茶盏中的茶水洒出来,她忙将茶盏放在桌上,手指却忍不住攥紧,道:“怎么会……沉鱼,他还是个孩子。”
沉鱼道:“你我都明白,他不是个孩子了,他是个少年,更是个男人。你该问的,是你自己的心,你是怎样看他的?”
傅维昭的声音有些颤抖,道:“沉鱼,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心的。我答应过不惑哥哥,要好好照顾他,我不能……”
沉鱼叹了口气,道:“维昭,我都明白。”
她放不下卫不惑,就像她放不下傅恒之,哪怕用一辈子去思念他,还嫌太短。
傅维昭道:“我有时想,若是嫁到匈奴去也不错。不惑哥哥说过,他最喜欢西域,我去那里,也许能离他近些。可是我又害怕,怕他嫌我麻烦。”
傅维昭说着,苦涩一笑,道:“沉鱼,其实我知道,不惑哥哥心里并没有我……”
沉鱼拍了拍她的手,道:“他那样的人,只知家国天下,又哪里想过别的事呢?若是他能静下心来瞧瞧身边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
“我的维昭小公主现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接受外面那位公子便是了。”
*
外面烟雨蒙蒙,自宫中出来,沉鱼一抬眼便看见卫铮站在不远处。他长身玉立,虽戴着面具,却不掩潇洒。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光亮如同阳光一般,瞬间驱散了这下雨天的阴霾。
“沉鱼,”他笑着走过来,道:“走罢。”
“去哪儿?”沉鱼微诧。
“你啊,就是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卫铮望着她,轻轻的蹭了蹭她脸上的水渍,道:“长安难得下雨,我们一道去逛逛如何?”
沉鱼迟疑道:“你与我一道,不大好吧?”
卫铮拦住她的肩,笑着道:“你可是在大殿之上说了要嫁我的,现在在全长安人眼中,你就是我的人了。”
“嗯?”沉鱼抬眼看向他。
卫铮宠溺一笑,道:“我卫铮是你姜沉鱼的人,如何?”
沉鱼轻笑一声,挣开了他的手,她往旁边走了一步,与他隔开不远不近的距离,道:“大殿之上不过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的。卫将军还是不要当真为好。”
卫铮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来,将她揽得更紧,道:“可我已然当真了,姜二娘子要如何赔我?”
沉鱼“唔”了一声,这一次却没有挣开他的手,道:“那就赔卫将军一个如花美眷,如何?”
卫铮笑着道:“这买卖不错,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沉鱼笑着道:“与我做买卖,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卫晟见状,忙将马车牵了过来,道:“将军,请上车。”
卫铮将沉鱼打横抱起来,三步两步便上了马车。
卫晟看着卫铮的模样,也不觉勾起了唇角,他跳到车辕上坐好,道:“将军,咱们去哪里?”
马车里传来卫铮的声音,“少陵塬畔。”
*
约么行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
卫铮先行跳下马车,沉鱼掀开帘子,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青色的麦田、远处的炊烟和玩闹的孩子们,只觉整个心都平静了许多。
她低下头去,正要下车,却见卫铮已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他抬头望着她,眼底是遮挡不住的笑意。
她略一迟疑,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掌心温热,她掌心微凉,在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都不自觉的浅笑起来。
卫晟已不知哪里去了,整个旷野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两人相携着同行,却并不觉得无聊。
有孩子玩笑着跑过来,那孩子光顾着看后面追赶的孩子,直直的朝着沉鱼身上撞过来。沉鱼来不及反应,眼看着那孩子就要撞上来,卫铮赶忙将她揽在怀中,便险险的避开了那孩子。
沉鱼面朝着他的胸膛,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到她几乎听得到他的心跳,而他一低头,鼻腔中便满是她的气息。
“可有伤着?”他的声音有些哑然,喉咙微微滚动着。
沉鱼摇摇头,却不敢抬头看他,她只觉得脸颊滚烫,连耳朵尖都是烫的。
“那就好……”他轻轻松开了她,双手悬在空中,半晌才后知后觉似的放了下来。
沉鱼向后退了一步,道:“这里……挺好的。我倒不知道长安还有这样静谧的地方。”
卫铮缓缓将手指拢起,道:“我也是打听了许久,才知道的。”
两人并排着朝前走着,久久无言,可沉鱼却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听长兄说,苏建还是不肯招认背后的人。”
“是,我特意让廷尉将他的处斩时间压到了秋后,我们还有机会。他这样不说,也是为了保全家人。那人能诱得他出卖卫伉大将军,想来是颇有些雷霆手段的。”
“他夫人可知道什么内情吗?”
“我带着卫不疑去找过他夫人,他夫人一见卫不疑,便什么都说了。当年你递了消息给卫伉,卫伉与苏建商议着,是让苏建向陛下揭发卫伉贪墨之事,如此一来,卫伉在军中地位略减弱些,陛下也能放心用他。到时只需彻查一番,便可洗脱罪责,不至于丢了性命,牵累家里。”
沉鱼眯着眼道:“结果苏建被人胁迫,又或者是为人引诱,反而捏造了卫伉勾结匈奴之事,打得卫伉措手不及,等到卫皇后出事,卫家已无法招架,全无还手之力了。”
“是啊。”卫铮叹息一声,眼眸像是染上了落日的颜色,猩红一片,“只可惜他夫人只知道这些,旁的便全然不知了。不过苏建的亲信提起过,苏建那时频繁入宫,想来背后之人定然与宫中脱不了干系。”
“会不会是……”沉鱼没敢说出“陛下”这两个字。
卫铮却已然明白,道:“或许是。等我们见过苏建,便能见分晓了。”
沉鱼点点头,道:“我们得想个法子,撬开他的嘴。”
沉鱼说着,在卫铮耳边悄悄说了。
她慧黠的看着他,道:“是不是太狠了?”
卫铮笑着摇摇头,道:“刚刚好。”
第43章 毒计
夜幕降临, 卫铮与沉鱼坐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望着面前川流不息的小河,只觉日子平稳和缓的恰到好处。
“若是将来……”沉鱼正说着, 却见身边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这火光环绕在她身边,温柔而明亮,如月光般晶莹好看。
她眼睛一亮,道:“萤火虫!”
卫铮笑笑,握起她的手腕, 让她将手掌伸出来, 沉鱼刚要挣扎,却听得他“嘘”了一声,轻声道:“它们胆子小, 仔细吓跑了它们。”
沉鱼一听, 也赶忙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的萤火虫,等待着它们飞到她手掌中来。
两人凝神瞧着, 只见一只萤火虫飞到了沉鱼的掌心,将她手掌照出一个小小的光晕。
沉鱼惊喜的望着那萤火虫, 赶忙回头去唤卫铮, 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连鼻尖都几乎相触。
沉鱼赶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喉咙却干涩得厉害,连语调都与寻常不同, 道:“看……是萤火虫。”
卫铮轻笑着望着她, 目光如流水般温柔, 他伸出手来, 捧住了她的手掌。
沉鱼不觉一颤,几乎惊着那萤火虫。
还好,他握住了她的手腕,萤火虫似乎感到脚下平稳安全,便又停了下来。
沉鱼不敢再动,便只任由他握着,他手掌温热,手指微微有些粗粝,扎得她有些痒,却并不讨厌。
这种触感一路烧到她的耳朵根,心底是酥酥麻麻的,耳朵根却已红透了,烫得厉害。
她仔细盯着那萤火虫,小小的一缕光亮,却实在可爱得紧。
她不觉轻笑,猛地回头,却发现他也正望着她,眸光深邃,却又亮如星子。
“今日,我算不算陪你逛了一整天?”卫铮开口道。
沉鱼一怔,道:“算吧。”
卫铮听到她的答案,不觉低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再不许反悔了。”
沉鱼不解的望着他,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卫铮凑到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姜沉鱼,你是我的了。”
*
沉鱼脸颊绯红,直到马车行至堂邑侯府门前,她都没缓过神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的温凉与脸颊的滚烫形成了鲜明对比,刚一相触,她便赶忙把手放了下来。
卫铮轻笑着跳下马车来,扶了沉鱼下车,道:“等你回去了我再离开。”
沉鱼“唔”了一声,连道别都不敢,便急急离开了。
即便不看他,她也想象得出,他现在一定勾着唇角,笑得邪魅张扬。
守门的小厮见是沉鱼回来了,赶忙将门打开。
沉鱼正要抬脚进去,却听得有人唤她。
“姜沉鱼!”他突然开口。
沉鱼脚下一顿,道:“做什么?”
卫铮道:“生辰快乐!”
沉鱼一愣,脑子里突然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
“你若肯在我生辰时也陪我出去逛上这么一天,我便嫁给你。”
这话,是她对傅恒之说的。
沉鱼顿时红了眼眶,她赶忙回头,身后的马车却已不见了。
“所以你说,我是你的吗?”沉鱼轻声说着,不觉破涕为笑,道:“我一直都是你的啊!”
守门的小厮看着沉鱼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静静的陪着她。
不多时候,鸢尾便走了出来,道:“二娘子,咱们进去吧。”
她说着,将披风披在沉鱼身上,道:“今日是二娘子的生辰,侯爷和殿下等了娘子一天,也不见娘子回来呢。娘子哪儿去了?”
沉鱼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只是出去走了走,景色绝美,这才耽误了。”
鸢尾笑着道:“奴婢料想也是。娘子快进去吧,侯爷和殿下送来许多生辰礼,娘子快去瞧瞧。”
沉鱼点点头,随着鸢尾一道走了进去。
*
沉鱼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因着是她的生辰,陈嬷嬷定要等着沉鱼回来吃过长寿面才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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