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之掌心温热,而她的手却有些冰凉,他的手掌轻轻包裹着她的手,道:“我此次是先行回来的,不疑带着众军士都还在路上,按照预定的时间行进着,我若不回去,只怕有心之人又要做文章了。父皇素来多心,我不能给他疑心的机会。”
沉鱼自然明白他所言有理,可还是不免担忧起来。
傅恒之蹙眉道:“想来周姒所为,是为了用你来胁迫我,抑或是为了让我分心,也好让傅言之的计谋得逞。她知道,我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你。”
“如此说来,无论是她,还是陈丞相、傅言之,都是带了必胜的决心了。否则一旦失败,你必将为我讨还公道……”
“不是。”
“什么?”
傅恒之低下头来,极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不是讨还公道。我必将屠尽他们满门。”
他说得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他眼里隐有杀意,那是在战场上杀伐而来的杀意,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让人望而生畏。可当他看向她的时候,却不过还是那双清朗的眼睛,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她而已。
只有一个她,仅此而已。
沉鱼心底一酸,猛地扑到他怀中,道:“你要小心……他们敢这样做,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深深的望着她,道:“沉鱼,从来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就算有,也还有我。放心。”
沉鱼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一直相信。”
*
行至城门外几十里的地方,陈澍才发现麻袋中有了响动。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那麻袋,周姒明明告诉他,那迷药能让人三日之内没有意识的,莫不是姜沉鱼这迷药吃的少了?
他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那麻袋,麻袋中的更加剧烈的扭动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澍心里一惊,赶忙问车夫,道:“还有多少时候能到庄子?”
那车夫道:“回公子的话,很快就到了。”
陈澍这才略略安下心来,不耐烦道:“快点走!”
“诺!”车夫答应着,不断用力把皮鞭抽向马匹,马匹吃痛,自然更加使力的奔跑起来。
陈澍用力踹了那麻袋几下,很快,麻袋中的人就停止了扭动。
陈澍这才松了一口气,恨道:“什么清河郡君,等此事了了,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正说着,马车便猛地停了下来,陈澍一个不防,整个人都撞在了马车上,当即便疼得龇牙咧嘴的,怒道:“干什么?想撞死我!”
那车夫赶忙道:“公子饶命,小的一个不防,这才冲撞了公子……”
陈澍揉着自己的脑袋,道:“别废话了,还不快把这东西抬下去!”
“诺!”那车夫应着,跳上马车来,将那麻袋扛在肩头,道:“公子,这东西放到哪里去?”
陈澍一脸的嫌恶,道:“先扔到我房间里去。”
“诺!”那车夫答应着,便扛起麻袋朝前走去。
*
直到众人都退了下去,陈澍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面看着,确认外面已没了人,才转身走到那麻袋前,俯下身子,将麻袋的口子解了开来。
“怎么是你?”陈澍一惊,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定睛一看,只见那躺在地上的人分明就是周姒,根本没有沉鱼的影子。
他心里一急,再顾不得什么,拿起桌上的茶盏便朝着周姒脸上泼过去。
周姒喉咙一哑,发出一声惊呼。
陈澍一把将她扶起来,道:“你怎么在这里?姜沉鱼呢?”
周姒痛苦的睁开了眼睛,道:“这是哪里?”
陈澍恨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能算计了姜沉鱼吗?这是怎么回事?”
周姒猛地把他推开,挣扎着站起身来,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要回长安,你送我回去!”
“回去?”陈澍嗤笑着道:“你当那么容易?姜沉鱼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信不信,咱们前脚踏进长安城,堂邑侯府的那两个小子后脚就能把咱们活剐了!”
“不行……”周姒急道:“你快派人给荣王殿下传个信,你就说……”
“说什么?”
话到嘴边,周姒却又哽住了。她咬着唇,拼命的思索着,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陈澍看着她,只觉气不打一处来,道:“你送什么信?你要告诉荣王,你设计陷害姜沉鱼,反而将自己害了?谁看不出来,荣王满心里都是姜沉鱼,你觉得他会饶了你?若是你助他打赢了傅恒之也就罢了,可现在你不仅没绑了姜沉鱼,反而被她算计了,你说说,荣王会怎么看你?”
周姒道:“我只是想帮殿下……”
她脸色有些微红,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帮助傅言之除掉异己,还是……
她攥紧了帕子,额角的水一滴滴的流下来,沾湿了衣裳,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陈澍瞧着她的模样,喉咙不觉滚了滚,耳朵红得滴血。
周姒戒备的朝后退了几步,道:“你做什么?”
陈澍幽幽逼近了几步,道:“你不是说,姜沉鱼送了来,是随我享用的?”
“我可是荣王妃,你敢!”
“你说说,如今没了姜沉鱼,荣王还有几分胜算?傅恒之可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那些卫家军,是荣王手下的几个虾兵蟹将敌得过的?到时候荣王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
陈澍轻蔑的笑笑,一把攥紧了周姒的手,将她逼到墙角,道:“我劝你老老实实跟了我,还有些活路……”
周姒冷声道:“你以为姜沉鱼不知道此事有你牵涉其中?你以为荣王败了,你还能活?”
“那更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陈澍说着,声音变得旖旎起来,道:“周姒,你原本就是我的妻……”
他说着,欺身而上。
周姒被他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羞辱,一下又一下,将她的全部尊严踩了个干净。
终于,他停了下来。
周姒无助的喘息着,泪水一滴滴的顺着眼角滑下来,混合着难闻的味道,将她的发丝都打湿了,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破布,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原来你还是处子啊!”陈澍似哭似笑,嘲讽道:“周姒,你嫁给他,是图什么?”
“啊!啊!”周姒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大叫起来。
“我要姜沉鱼死!我要她死啊!”
第71章 网破(四)
很快便到了傅恒之回京的日子。
鸢尾走进来时, 才发现沉鱼根本一夜未眠。
“郡君怎么欢喜成这样?”鸢尾笑着扶她起身,道:“将军……奴婢说错了,现在该唤他一句太子殿下了。”
沉鱼神色中却并不见欢喜, 只道:“时候还早,等舅父下过诏再改口罢。”
“诺。”鸢尾只当是沉鱼行事谨慎,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服侍着她梳洗。
沉鱼倚在窗边,看着天空一点点泛起鱼肚白色,手指紧紧的拢了起来, 指甲掐入掌心之中, 倒也不觉得痛。
傅恒之……
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像是一声叹息。
*
天刚蒙蒙亮,傅恒之便命军士们开拔朝着长安挺进。
卫不疑骑着马走到傅恒之身侧, 道:“约么还有三十里路, 用不了多少时辰便能到长安了。”
傅恒之微微蹙眉,道:“仔细些,万不可清敌。”
卫不疑道:“我已派先遣队去勘察了。”
他说着, 从腰间掏出地图来,道:“傅言之手上并没有多少人, 硬拼一定拼不过我们。就是这片树林最危险, 等过了这里,便是坦途了。”
傅恒之点点头, 道:“走罢。”
“出发!”卫不疑道。
*
“将军,前面就是那片树林!”卫不疑说着, 道:“我先去探探!”
傅恒之伸手拦住了他, 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我若是不去, 只怕他们不会现身。”
他说着,便点了八名军士随他一道,又嘱咐卫不疑,道:“若是无事,便等我出了那林子,你再带人进来。”
卫不疑点点头,道:“诺!”
傅恒之安排妥当,便只身一人策马而去,那八名军士紧跟其后,很快也没入了树林之中。
他们速度极快,傅恒之却一直警惕的看着四周,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还好这树林之中并无什么刺客的踪迹,只偶尔有几个百姓走过,他们或挑着担子,或推着车,似是入城讨生活做买卖的。
傅恒之心中正狐疑着,突然,前面拉起一道绳索,傅恒之赶忙勒住马匹,马匹来不及反应,登时前蹄便抬了起来,几乎将他甩下马去。
“小心!”
傅恒之怒喝一声,立即将剑拔了出来,只见那绳索上“轰”的一声燃起火来,连带着两旁的树也燃烧起来。
那些百姓回过头来,将担子里挑着的东西猛地泼在树上和地上,傅恒之面前立即便造出了一堵火墙。
他们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亮出兵器来,凶神恶煞般的瞪着傅恒之,二话不说便冲了上来。
傅恒之没有半点顾虑,道:“杀!”
军士们也不再迟疑,纷纷拔出剑来。
那些刺客眼看着抵挡不住,忙冲着树林上方怒吼,道:“还不射箭,等着我们全军覆没吗!”
此时,从树上扔下来十数具尸体,都是黑衣蒙面。
领头的刺客大骇,更加用力的拼杀起来,可心到底是乱了,连剑法也使的杂乱无章。
这时,树上弓弩齐发,箭矢如雨般簌簌而下,朝着那些刺客射去。
刺客们避无可避,很快便负了伤,被傅恒之等人制服。
此时,卫不疑也带人赶了来,道:“将军一离开,便有刺客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还好我们人多,他们没占什么便宜。”
傅恒之点点头,看着林中冲天的火光,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诺!”卫不疑答道。
傅恒之翻身上马,留下几人察看有无活口,便带着众人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策马而去。
*
城门外,沉鱼看着远处漫天的火光和浓烟,心里不觉揪了起来。
她走到皇帝身前,道:“舅父,这树林里可是出了事?可要差人去瞧瞧?”
皇帝神色坦然,道:“近日天气干燥,这树林里走了水也是有的,不必担忧。”
他说着,吩咐侍卫,道:“派人去瞧瞧。”
身边的侍卫领了命,很快离开了。
皇帝这才看向沉鱼,笑得诡秘莫测,道:“如此可放心了?”
沉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强压着心绪,道:“舅父体恤城郊百姓,是万民之福。”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天空,道:“再等些时候,应该快到了。”
沉鱼颔首道:“诺。”
她说着,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可心下却总是不安的。
傅行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凭着大哥的本事,谁也奈何不了他。”
沉鱼没说话,只是蹙紧了眉头。
半晌,姜子彦走到她身侧,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沉鱼心底这才略松了些,手中的帕子被松了力道,可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
傅言之站在皇帝身侧,面色如常,可眼底却讳莫如深。
贺兰止站在他身边,笑着道:“许久未见王妃了,殿下怎么没带她一起来?”
傅言之看了他一眼,道:“我的家事,还不劳贺兰大人费心吧。”
贺兰止笑着道:“不敢,只是这些日子陈公子不在长安,王妃也许久未露面,的确是引人深思啊。”
皇帝听着,也不觉看过来,道:“言之,怎么许久未见周姒啊?”
傅言之道:“是前些日子周太傅得了重病,儿臣特意让周姒回去侍疾的。”
“侍疾?”身后突然响起周太傅的声音,道:“若再任由她侍下去,只怕臣这副老骨头就遭不住了!”
傅言之顿时面色一僵,循声望去,只见周太傅已走到了他近前,冷冷望着自己。
“太傅。”傅言之行礼。
周太傅却只瞥了他一眼,道:“臣受不住,这礼殿下还是免了吧!”
“太傅……”傅言之还欲再说,却见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马蹄溅起尘土,宛如踏着风浪而来,那是只有战马才有的声音。
傅言之心底一沉,全然顾不得与周太傅周旋,只死死的盯着那马蹄的方向。
沉鱼亦走到前面来,她明明站在傅言之身侧,却连眼神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反而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马蹄的方向。
傅言之不觉转头看向她,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上一世曾是夫妻啊!怎么这一世,竟会走到完全对立的两面?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着不远处的方向,直到他们离得越来越近。
只听“嘶”的一声,为首的战马前蹄抬起,登时便立在了他们面前。
傅恒之翻身下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拖沓,此时的傅恒之已再不是当初那个骄矜的贵公子,而变成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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