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大壮严肃看着楚志茂:“爸,你别拦我了。福团不也是被咱家收养的吗?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舅舅收养了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也会被好好对待。”
“康康也很瘦,舅舅,你想不想再收养康康?”他又对楚志茂说,“要是舅舅养不起康康,爸你就重新给康康找个收养的人家。”
在大壮心里,他们家规矩和别人家不一样,他们家只有被收养的才能过得好。
亲生的反而一个过得比一个差,因此,没有受过教育的大壮现在巴不得他们三个全被收养。
楚志茂:……好小子,你可真孝啊。
旁边看热闹的队员们则既看得津津有味,又觉得年春花家有今天是理所当然。
年春花一家,太偏心,规矩太奇葩了。为了所谓的“福” 活活作断了家族的凝聚力。
现在亲生的孩子都盼着自己被收养,可以想见她家罔顾人伦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生活不就是吃穿住行?大壮想吃好点,这没错。
难道还能指望大壮吃着糠咽菜,看着福团吃香喝辣,还能抱着年春花、楚志茂的大腿说我就要给你们当儿子孙子?
大壮的思想境界没这么高呢。
楚志茂绝对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变成别人的孩子,他给蔡民得打着商量:“这样,你想要个孩子对不?我二哥刚离婚,他有两个儿子。”
“我二哥以后肯定要续娶,这俩孩子以后……你懂吧,所以干脆你领养他们其中一个好了。”
“我靠!楚志茂你想害死我是吧?!”
蔡民得一脸碰见了晦气的模样:“你整我是吧?我都听人说了,楚学文楚学武那兄弟俩,为了那个福团打自己亲妈,你让我养他们是想看着我死吧。”
楚学文楚学武现在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连无法生育的蔡民得,都看不上兄弟俩这样的人。
偏偏队员们也觉得这话没错,蔡民得身为舅舅,没有生育能力想养一个姐姐的孩子,虽然……倒也算师出有名。
可楚志茂让他去养楚学文楚学武,这也确实太缺德了。
楚志茂擦擦头上的汗:“不是,我那两个侄儿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差,不信你看,他们走过来了,都挺人模人样的。”
蔡民得也有些想看看这俩促成亲爹妈离婚的兄弟是啥样,下意识回头去看。
楚志茂立刻抱起大壮就跑。
他才不管这个小舅子有没有孩子,他没有孩子又不是楚志茂害的,楚志茂赶紧跑。
等蔡民得发现后面没人,回过头来时就见楚志茂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赶紧追上去:“楚志茂!你把孩子放下,你赶紧去给福团当你的三伯,你们一家连个鸡蛋都不给孩子吃还有脸呢!”
大壮也大叫:“爸,爸,放下我,我想我和妹妹吃鸡蛋,我要和舅舅一起。”
三个人你追我赶,听得队员们一脸凌乱。
等年春花反应过来时,这三人已经跑得她追不上了。
年春花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种事儿,一脸愤怒地跺脚,痛心疾首对看热闹的队员们说:“那个蔡民得来咱们队抢孩子,你们都不帮忙拦着点儿?”
队员们面面相觑。
确实,按照正常情况,他们应该团结起来抵御外敌。
可是,刚才的确没一个人有这种念头。一个队员思考瞬间:“主要是,蔡民得说得没错啊。”
另一个队员接话,对年春花说:“确实是你家天天念叨福团有福,别的孩子没福,一点好吃的都不给其余孩子吃,也确实是蔡民得说的在门缝里看扁其余孩子。”
“既然你们看不起,又不好好对待,给孩子的舅舅……这没问题吧。”大家都这么想。
那不是别人,是舅舅啊。
在乡下,外甥本就是舅舅的半个儿,血脉相连,人蔡民得虽然鲁莽了些,但也不算太离谱。
年春花:……
她既急又气,被拿话堵了回来,只能不管这些人,恨恨朝楚志茂他们跑的方向追去。
楚志茂、蔡民得你追我赶。
楚志茂跑到自家小棚旁边,这几天正在修房子,还差一点竣工。
新修的房子因为没什么人帮忙,楚志业又躲懒,年春花呢偏疼福团,活儿都落在别人身上,别人心里当然不高兴,修房子的时候就带着气。
算来算去,只有李秀琴一个人勤勤恳恳修房子。
所以,这新房子看起来哪哪儿都有问题,一点也没之前结实大方。
福团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边是黄嫩嫩的鸡蛋羹。
李秀琴因为常年劳作,一双手粗糙得很,她给福团擦擦瓷碗上残留的蒸汽水:“福团,这就是今天的鸡蛋羹了,一会儿奶奶回来你记得给她说,我现在去修柴房。”
李秀琴的其余几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福团吃鸡蛋羹,诱人的香味让他们忍不住咽口水。
李秀琴觉得这样不好,哪儿有人眼巴巴望着别人吃东西的?
她在几个孩子肩膀上拍了一下,让他们进屋。
福团捧着白瓷碗黄鸡蛋羹,虽然看着别的孩子没有吃的,只有她一个人有,她有点小小的不好意思,但这种特殊对待,才真正让福团有安全感,感觉幸福甜到了心里去。
她不禁甜甜笑了两声,紧接着,舀起一碗鸡蛋羹,就要往嘴里放。
楚志茂刚好夹着大壮跑到这儿。
大壮拼命挣扎想去找蔡民得,楚志茂焦头烂额。结果晃眼一瞧,又又又见到福团在吃独食。
还笑得多甜蜜似的。
楚志茂顿时觉得扎心了,他的孩子因为一个鸡蛋都没吃到,都拉着妹妹弟弟不想给他当孩子了,福团还在这岁月静好呢。
现在家里在修房子,大家忙成什么样儿了,都得抽空给她每天蒸一碗鸡蛋羹。
楚志茂终于想起之前白佳慧和年春花闹说的一句话:那些鸡蛋,也有她的一份,凭什么她不能吃?凭什么她的孩子不能吃?
这时候,大壮还在往后挣扎:“爸,你放开我,我要找舅舅。”
楚志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本来就没什么素质,现在一踏步上前,从福团手里夺过鸡蛋羹,递给大壮:“小兔崽子,吃吃吃,给你吃!”
不就是鸡蛋吗?从此他也给自己孩子吃不就行了?
大壮差点不争气地流下口水,可他是虎,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大壮还是有的。
大壮道:“爸,你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之前二妮被人抢了东西,她难过了好久。”
二妮得到的野石榴,就是被年春花抢去给福团吃了,美其名曰只有福团配吃。
楚志茂差点一巴掌拍大壮脑袋上:“你个兔崽子,爹都不要了,还知道不能抢别人东西?”
福团本来打算美美吃鸡蛋羹,没成想碗都被人端走了。
她哪儿受过这种委屈,看了看楚志茂,再看看大壮,眼里的泪水就渐渐积攒起来。
李秀琴也被这边儿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一见福团要哭,头就忍不住大起来。
福团一哭,年春花不得找其余人的麻烦?
李秀琴叉着腰:“三哥,你这是咋啦?连孩子的东西你都要抢,你亏不亏心呐?”
楚志茂平时不会和自己弟弟的老婆扯皮,可现在是特殊时候。
楚志茂也挽起袖子:“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抢鸡蛋?这鸡蛋没有我的一份儿?她福团天天吃,夜夜吃,现在我让我孩子吃一个又咋啦?”
“我还没说她多吃多占呢!你们要给我倒打一耙是吧?”
楚志茂话说到这份儿上,李秀琴接不下去了。
她眼里闪烁惊骇莫名的光,这……福团确实是多吃多占,理是这理,可关键是楚志茂怎么忽然要捋这个理?
以前那么长时间不都过去了吗?
福团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楚志茂的脸色,总觉得有些害怕。
好像今后,有什么东西要发生变化了。
这时候,蔡民得也赶到了这里,一见楚志茂和李秀琴的对峙,他就忍不住发笑。
蔡民得说:“行了行了,你家吃个鸡蛋都这么麻烦,扯来扯去的,孩子跟着我那是享福。你也不用怕白养了大壮,以后哪怕你死了上山,我照样让大壮来给你磕头、给你摔盆儿上山。”
“大壮也记事了,不会忘了你。”
楚志茂看着无耻的蔡民得。
蔡民得说:“你是我亲姐夫,我还能害你不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条件,赚的每一分要拿给公中,公中再贴给四房。我就问你这个样儿,明年大壮念书的钱你有吗?你没有吧!”
“大壮跟着我,我保证他能念多久的书,我就能供他多久。”
蔡民得这话,听在楚志茂心中可谓是诛心之语。
他确实不知道明年大壮读书的钱从哪儿出,他赚的工分都记在公中,最后呢?
公中花销特别大,却有什么都紧着福团和楚志业。
本来能卖钱的农副产品鸡蛋都被福团吃光了,现在福团吃的鸡蛋是花钱的。
就这个样子,明年哪儿有钱读书!楚志业有了工资倒是有积攒,可想也知道,那个钱肯定给四房的孩子读书,不是给他的孩子。
乖乖,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要成四房脚底下的泥了。
楚志茂不断在心里盘算,这时候李秀琴见他好像呆愣住了,上来就要把白瓷碗拿走。
楚志茂反应过来,不让她拿走,两相争夺间,听得一声脆响,白瓷碗从上而下掉落碎裂成两半,里面的鸡蛋羹也打翻在地。
李秀琴、楚志茂:……
楚志茂忽然舒坦了,行,抢是吧。他的理智也跟着这个碗一起被摔碎了。
现在碎了,谁都别吃最好!
楚志茂恶狠狠一脚踩在鸡蛋羹上:“谁都别吃了!你们四房那份鸡蛋早就被福团一个人造完了,现在的该是我们三房的鸡蛋,落不到我们三房的肚子里,那就给狗吃了,也不能落在其余人的肚子里。”
福团咬紧唇瓣,从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就吃吃鸡蛋,家里居然有人这么大的意见。
她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大的福,福团也不想想,她那些所谓的“福” 根本没给二房三房带来丁点好处。
反而因为不公正的种种,在人心埋下祸,害得二房三房成了现在这样。
可福团就是委屈,现在,在她“福气”的判定里,就是楚志茂先来抢她的东西。
于是,在楚志茂蹲下清理白瓷碗碎片时,呲溜一声,楚志茂被碎片划伤了手。
福团暗自高兴。
但她根本没想到,这就是她今日至暗时刻的开端。
楚志茂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手被划伤,他一个糙汉子不怕痛,但是心里的无名火就起来了。
楚志茂也不捡剩下的瓷片了,扯开破锣嗓子骂了句脏话:“老子孩子一个鸡蛋都没得吃,别人天天吃,也不怕吃得肠穿肚烂!这碎片,谁吃得最多谁来收拾!”
他声音特别大,肠穿肚烂四个字一出,外面的队员们也都看过来,下意识看向福团。
谁不知道这些鸡蛋进了谁的肚子?
这肠穿肚烂四个字,骂的就是福团,但别人骂得确实对,这福团应该受着。
总不可能只吃独食,不挨吃独食的骂吧。
福团被这么恶毒的骂,也没人帮她说话,她抓着手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楚志茂再气冲冲进屋,把装鸡蛋的篮子拿出来。
这时候年春花赶到这儿,看见楚志茂犯浑,下意识就骂他:“老三!你又想干啥?你个短命鬼,你……”
楚志茂问:“妈,四房的鸡蛋早就被吃光了,这些鸡蛋该是三房和二房的,我分成两半,一份给二哥,一份是我的。”
年春花:???
他要是分走鸡蛋,那福团吃啥?总不可能再去买。
楚志业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啥,刚上班就要走了不少钱。
于是,年春花道:“你说什么疯话?福团给咱家带来这么大的福气,没有她能有志业的好工作?人要懂得感恩。”
“那是四弟的事儿,你让四弟报恩,我报什么恩!”楚志茂也明白年春花的意思,他算是看清楚了,年春花心里一点没他,只想着他给弟弟当牛做马,他的孩子给福团当长工丫鬟。
于是,气疯了的楚志茂一抬手,就把所有鸡蛋摔在地上。
蛋壳打碎,蛋黄流出来,碎裂一地。
年春花立刻哭叫起来,扑上去要打楚志茂:“你糟蹋东西,你天打五雷轰。”
楚志茂能生出大壮这种犯浑的,他自己犯起浑来也吓人。
楚志茂怒冲冲说:“知道你不会给我这些鸡蛋,与其让这些鸡蛋被那个厚脸皮吃了,我不如砸了,我把鸡蛋给狗吃,狗还会冲我摇尾巴。”
“给福团吃?她从来不知分寸,和楚学文楚学武害得我二哥离婚,现在还想害谁!”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挑明楚志平和白佳慧的离婚,不只和楚学文兄弟俩有关,也和福团有关。
楚志茂指着福团,大声说:“是福团每天要吃鸡蛋,我二嫂担心孩子明年没钱读书,才和你闹了起来。后来,是福团跟个神婆一样说刘队长要下课,三叔要上位,你拿肉拿东西去送三叔,三叔不要,你却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儿。”
“二嫂气不过,这才分家。”
“妈,我问问你,福团干了这么多事儿,这么能耐了,她能不知道她每天吃鸡蛋,别的孩子没有,别的孩子心里不好受?她能不知道楚学文楚学武为了她嫌弃亲妈?”
“怎么她就理所当然享受这些?”
也是楚志茂今天受不了了,才在所有人面前揭开了福团的脸皮。
否则其余人再怎么说,那也只敢私下偷偷说,而且毕竟是外面的流言,不详不实。楚志茂这个楚家人亲自说,那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所有人看福团的神色都变了。
福团、楚学文、楚学武三人如今俨然成为第九生产队最招人厌、也最令人害怕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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