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碰她他能和谁拼命。
自己还没蠢到去碰他的逆鳞。
林琅正看着墙上的画发呆。
想不到这幅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当时流落在拍卖会上,她开着电脑看完了整场直播。
只知道这副画最后被人以三千万的价格拍走。
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画家。
比莫奈还要喜欢。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感慨,有钱真好。
周硗和她搭话,对方却一直没回应,好像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在了那幅画上。
他觉得无趣,长得挺漂亮,性格却像块闷木头。
“这画是别人送的,我奶奶七十大寿的寿礼。我是欣赏不来,不过老人家喜欢。”
周硗拿出烟盒,敲出一根来,叼在嘴里。
林琅这才肯给他一点回应,垂下了眼去看他。
周硗见她这反应,突然乐了。
嘴里的烟没叼稳,掉在地上,他有点儿洁癖,不许地上有任何脏东西,弯腰正要去捡。
门开了。
外面的冷风渗进来,像是一缕轻薄烟雾,只有短短的一截,没过指尖,绕到耳后,便没了踪影。
比寒冷更让人记忆深刻的,是足以让喧闹场子安静下来的声音。
时刻温和,又带着分寸的礼貌:“打扰您了。”
老妇人笑着央他进来:“回回来都这么客气。”
毫无意外,短暂的寂静代表了所有人对前来之人的重视。
包括正和林琅调侃的周硗,他唇一挑,歪歪头:“送画的人来了。”
然后热情过去,挽着男人的胳膊便不撒手:“大忙人啊,回来这么久了,就这一回把您给请出来了。”
裴清术并不擅长在这种人人都长袖善舞的地方社交。
今天也是实在招架不住周硗的软磨硬泡,才肯松口同意。
“工作有点忙。”他轻声笑笑,然后不动声色从他的臂弯中,将自己被抱紧的左手抽出。
简单整理好刚才周硗一番动作下来,扯歪的衣服领口。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落在了正好站在他对面的,林琅身上。
旁边是红墙,红墙上挂了画。
上世纪欧洲某位画家临死前最后一幅作品。
早年间裴清术参加某场拍卖会拍下的。
林琅大约是在好奇,这边的动静,所以视线短暂移过来。
此刻就在他身上,两个人的视线恰好对上。
裴清术因为这个视线,沉默了几秒。
面上却并无异样,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以此当作,最基本的招呼礼仪。
他确实是个进退有度的男人,哪怕再不喜,也不会过多表现出来。
这是林琅从他刚才对待周硗的态度中悟出来的。
他看上去应该是不喜欢被外人这般亲密触碰的,却还是好脾气的温声和他对话。
本场宴会最重要的人都到齐了,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便无人在意。
周硗跑楼下让阿姨可以准备上菜了。
座位的安排像是有意为之,竟然分别将林琅和蒋杳放在了徐初阳的左右两侧。
徐初阳是个内敛性子,鲜少发脾气,此刻却黑着脸,与林琅换了座位。
那边周硗嬉皮笑脸道着歉,说是自己疏忽了。
被徐初阳一道冷冽眼风给吓到不敢多嘴,只得假意去和身边的妹妹亲热,借此来缓解尴尬。
可是这种修罗场,哪里是换座位能解决的。
林琅和蒋杳坐在一起时,其实也没多相似。
五官虽然大同小异,可两人风格全然不同。
蒋杳看着温柔婉约,身上有种象牙塔中长大的大家闺秀风范。
而林琅,那双眼睛空落落的,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清泉,无论什么东西掉进去了,连个响都听不到。
周硗之前还疑惑,这蒋杳都回国了,婚也离了,摆在面前的机会就等徐初阳一句话。
结果这人也不知道争取。
以前那些付出都打水漂了?
现在看到替身本尊,又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和人提分手。
这么好看的妹妹,而且还年轻,那小脸蛋,嫩到好像伸手就能掐出点水来。
搁他,他也不舍得。
徐初阳给林琅摆好碗筷,中途来了电话。
他最近在忙一个案子,所以电话不断。
他出去接电话了,刚才顾及他在场不敢吱声的人,此刻都像是冲破了牢笼的鸟。
问题那是一个接着一个。
尤其是周硗,他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并且今天还是他的主场。
——他是寿星。
料想徐初阳到时候生气,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
保姆拿着酒上来,周硗说专门给蒋杳调了一杯白兰地库斯塔,知道她最爱喝的就是这个。
他又堆砌着笑去问林琅:“我看林琅好像也长了一张喜欢喝白兰地库斯塔的脸,所以就自作主张替你也调了一杯。”
这话只字不提她和蒋杳的事儿,却处处都往那个痛处上戳。
像是在反复提及,徐初阳之所以和她在一起,也是因为那张和蒋杳相似的脸。
林琅沉默不语,安静等着。
等着那杯白兰地库斯塔端上来。
她有点冷,手指轻轻蜷缩着,微不可察打了个冷颤。
往日总温和的声音此刻虽然仍旧没有多大起伏,但语调却稍微往下沉去几分。
引得席上众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他的声音给压下去。
“天冷,给我来杯热牛奶吧,麻烦了。”
这话是和负责酒水的阿姨说的,客气礼貌。
他冲林琅笑笑,“别人都喝酒,只有我一个人喝牛奶,好像有点奇怪,你要来一杯吗?”
第十五章
大约是因为裴清术开了口,明摆着的替人解围,旁人也都不再多说一个字。甚至连最跳脱的周硗,也止住了话头。
他话题转移的挺快,说起上周去瑞士滑雪,教练是个俄罗斯女人,那身材。
说到这儿,他啧啧两声:“可惜她听不懂中文,我说不来俄语,不然我也能尝尝战斗民族是啥味道了。”
立马有人笑着搭腔:“你们两这交流都成问题,还怎么教你滑雪?”
周硗手勾着汤勺,在碗里胡乱搅动几下,唇一挑,笑容浮浪:“还能怎么教,直接上手呗。”
林琅深呼了一口气。
觉得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难闻的污浊。
直到那杯牛奶被男人递来,杯壁上还细心地套了隔热垫。
“小心烫。”
他轻声一句嘱咐。
林琅抬眸。
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身旁不时有人给他递名片,做着自我介绍。
他有耐心的听着,视线往那名片上看。
林琅却能觉出,他听的并不认真。
大约是真的对这种社交感到厌恶吧。
可这人,实在是好脾气,哪怕心中有不满,面上却始终能保持一成不变的温和。
待到对方讲完,他才将那名片收起。
徐初阳讲完电话回来,室内气氛正好,大家说说笑笑的。
刚才那一幕像是压根没存在过。
他没察觉出哪儿不对劲,在林琅身旁坐下。
饭菜早就端上来了,前菜是克罗斯蒂尼。
听说今天的主厨是特地从法国高薪聘请回来的,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洋小姐,吃惯了法餐就不惯国内的。
周硗说:“崇洋媚外嘛这不是。”
刚巧他说这话儿的时候,老太太拿了瓶专门从地窖找出来的葡萄酒过来。
手往他后背一打,斥他没大没小。
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哪怕满头银发,脸上皮肤也因为年迈失去水分和弹性,变得皱皱巴巴,但她身上那种优雅华贵的气质却没有被时间折损半分。
将那酒放在裴清术桌前,腰有点儿弯,满脸慈爱模样:“小术啊,难得过来一趟,今天就多陪陪奶奶。”
裴清术握住奶奶搭在他肩上的手,温顺眉眼,声音也放轻许多:“我吃完饭就过去陪您。”
裴清术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小孩。
周硗从小就在他的阴影之下长大,满耳朵都是长辈们稍显嫌弃的语气:“你看看人家阿术,再看看你。”
奶奶走后,周硗感慨,说奶奶心里只有裴清术了,压根就没有他这个亲孙子。
饭局气氛好像轻松愉悦,林琅却食不知味。
只想赶紧吃完赶紧离开。
这里于她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她不属于这里,却压根没想过要去融入。
主菜上来了,是澳洲谷饲菲力牛排。
徐初阳动作自然地将林琅面前的西餐盘端过来。
切到一半,肌红蛋白从牛排切口渗出。
他放下刀叉询问一旁的侍者:“几分熟?”
那人停下正在摆盘的动作:“三分。”
徐初阳将餐盘轻轻往一旁推:“麻烦换成七分,她吃不惯太生的。”
林琅很少吃西餐和海鲜的原因,就是生食太多。
哪怕是煎蛋,她也必须要煎到熟透。
更受欢迎的流心蛋她只吃过一次就险些吐了。
蒋杳无声看着这一切,看着徐初阳对待另一个女生的体贴与关爱。
她拿起刀叉,动作缓慢地将餐盘内的牛排切成小块。
或许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发生改变,是很难再恢复原状的。
从前,徐初阳只会替她切好餐盘内的牛排。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没感觉,也可能是,情绪太多,最后糅杂在一块,便也辨不出什么来。
只剩下一阵混沌磨人的疲累,让她不断自我消耗。
周硗那张见条狗都能唠上半小时的嘴,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是很想开口。
可席位上一个裴清术一个徐初阳,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两尊如来佛。
有他们在,自己这个孙悟空也不敢闹出个天宫来。
葡萄酒喝了大半,最后还是借着那点酒意上头。
当然,他也只敢在裴清术跟前跃跃欲试。
大约是因为家里世世代代都信佛的缘故,裴清术从小在这种慈悲为怀的环境下浸润熏陶着长大。
以至于他对谁都是好脾气的包容。
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他鲜少发脾气。
更何况,长这么大周硗还没见他发过脾气呢。
所以他也不清楚他的那根不能触碰的“线”到底在哪。
“术哥,你这次在国外待了那么久,真没发展出一段跨国姻缘来?”
席间总有人到跟前来和裴清术敬酒,他喝的不多,但也没拒绝。
简单地碰一碰酒杯,只是浅抿一口。
这种场面他露面的少,难得出来一趟,谁见了不都得紧着这次机会,巴结上裴家这条人脉。
不过他处理起这种谄媚奉承向来得心应手。
话里散着几分轻笑,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去。
对方千金重的渴求,在他这儿,被不足四两的礼貌给拨了回去。
林琅偶尔会觉得裴清术这个人,和他们不太一样。
可更多的时候,她是清楚的。
在名利权贵场中长大的人,脱离不了那种特性。
那种比他人要深出几分的城府。
裴清术之所以显得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因为他的随和,而是他骨子里的傲。
看着温和包容,周身有神性,却始终没有脱离商贾之子的城府与算计。
他只是懒于用这些算计去对待别人。
善与恶,都是选择。
他选择了前者。
牛排煎烤好后重新端上来。
林琅捏着刀叉小口吃着。
她吃东西很慢,从小养成的习惯,细嚼慢咽能扩大饱腹感。
这样饿的比较慢。
桌布是红丝绒的,周围是一圈金色刺绣。
老太太年轻那会在欧洲留学,又定居了十几年。
住习惯了,哪怕回到国内,依旧保持着在欧式的习惯。
包括这桌布,也是周硗他爸专门托人去欧洲弄来的。
听见周硗的问话,裴清术放下只剩一半的酒杯:“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周硗一听这话,乐了:“术哥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五了吧,你不急叔叔阿姨也该急了。外国洋妞要是不合胃口,咱们国内美女更多。你觉得小苏苏妹妹怎么样?她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清冷系花,别人和她说话她都不带搭理的,唯独在术哥面前像只小绵羊,乖的不行。”
裴清术只是轻笑:“她就是个小孩子。”
这一个个的。
是不是越位高权重,就越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如果对女的不感兴趣,男的我照样也能给你......”
头灯嵌了一圈灯带,中间的吸顶灯只开了一档,亮度不太够。
大部分的照明都是来自于那圈暖光的灯带。
裴清术的位置,正好是不被灯光照顾到的地方。
他此时讲话的语速不快,清冽嗓音带几分轻慢。
像是总也没睡醒的猫。
偶然还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点北城特有的口音腔调,尾音微微往上扬。
贵公子哥的矫矜气质只在看不见他双张温柔至极的眼时,才会显露些许。
“周硗。”
他不说多余的话,只是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分明不算多重的语气。
却还是吓得周硗闭上了嘴。
他嘴碎,脑子一根筋,但也深知什么叫适可而止。
裴清术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若是他再看不清局面,执意把那句话给讲完。
裴清术倒也不至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他顶多只会缓着语气,说家中还有事。
然后礼貌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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