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淳,我又让你受累了。”
赵荣华眼睛微热,给他掖好被角,启唇轻声说道,“没想到你身子如此娇弱,只冻了那么一小会儿,就病的恹恹不醒。”
我命短福薄,不知哪日就死了。”
我有个师父,医术是极好的,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写信给他,你不会死的。”
赵荣华不懂医,只会钻研稀奇古怪的方子,可她师父不一样,那是个云游神医,只是他向来无拘无束,居无定所。
这是写给你的诗,”容忌拉着赵荣华的袖子,献宝般把诗递给她,又紧张的等着审阅。
你的字跟你的人一样,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赵荣华虽不会写,却懂得欣赏,容忌笔力非一日之功,行走间颇有大家风范。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赵荣华没读懂,又将诗还了回去。
冬雪凝妆不知愁,是说下雪的时候,你坐在窗前,宁静安好,像是不染俗物的仙子。”容忌想坐起来,又被赵荣华推倒。
他声音哑的厉害,许是缺水缘故。
赵荣华收了诗,远远压在桌上,又给他倒了水,塞到手中。
来日方长,你先把身子养好,喝完水睡一觉,明日与我再讲。”
她也困了,累的眼皮都有些发沉。
淳淳,你别丢下我。”容忌爬起来,眼巴巴看着准备出门的赵荣华。
那人似犹豫了半晌,终是没能忍心,“我不走,你赶紧闭上眼睛。”
容忌迅速躺下身去,将被子拉到鼻下,睫毛轻颤。
他比容祀柔和,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眉眼便更加俊美,尤其是睁开的时候,如星河璀璨,点点生辉。
后来睡着了,赵荣华做了个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全然记不得,只是总有一张脸来回变换,时而微笑时而阴鸷,每当她想远离的时候,那脸又无比单纯的呼唤她,而她当放下抵触靠近时,那脸又阴恻恻的发出诡笑。
这梦魇了她一夜,如同蛛网般将她黏腻在一起,她喉咙发不出声响,连四肢也仿佛被钳制住,直到逼近类似悬崖的地方,身后一空,她陡然醒转过来。
天已经亮了,船仍在江面缓缓行驶。
她吁了口气,侧眸望向床榻。
容忌已经醒了,一双幽眸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赵荣华的手里,还握着容忌的左手。
手心出了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探手覆在容忌额头,那人眼珠跟着翻上去,在她抽手的时候,又慢条斯理的跟着瞥了过去。
一会儿起来喝点稀粥,别总卧在床上。”
赵荣华去洗了手,又将帕子打湿后,过来给他擦拭额头和手背。Wwω.á⑥Kδω.Cóm自始至终,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拿眼冷冷盯着自己。
赵荣华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禁悻悻一笑,“你发烧烧傻了是不是,不能这样看姐姐。”
姐姐?”
暗哑的声音搀着几分讥讽,容忌乜了眼她的穿着。
雪青色的窄袖外衣,罩着一件银灰色比甲,下面穿的是杏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清雅纤细,神态悠闲。
她张着小嘴,碎玉般洁白的牙齿露出唇来,“乖,在这等一下,姐姐给你去熬粥-”
容忌神色叵测的睨着她,忽然轻笑起来。
你是不是疯了?”
赵荣华一愣。
容忌转过身来,单手支着下颌,幽眸转深,“你给孤下了毒,在小厨房。”
赵荣华瞪大了眼睛,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容忌眸中笑意浓浓,“然后你把孤偷出宫来,让孤瞧瞧,这船想要开往何处…”他推开窗牖,透过缝隙瞥了眼,“南下去哪?”
我…我不是…”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未免,太恐怖了。
容忌拉高了被沿,压在臂下。
你就这么喜欢孤,不惜犯险把孤囚困起来…”
我没有,我…”赵荣华欲哭无泪。
说,你到底对孤做了什么!”
第29章
那个纯真可爱的容忌去哪了?
明明半夜他还满怀真挚的为自己念诗,眸眼全是单纯。
赵荣华只觉得两股发软,头脑一片空白,像被人瞬间吸干了水分,她晃了下,面上挤出微笑。
这玩笑不好玩,你…别吓我了好不好。”
声音里打着颤儿,指甲抠进掌心肉里,疼痛让意识回复。
孤被你下了药,又大费周章拐到此处,你若是想对孤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孤也无还手之力啊,该害怕的是孤呀。”
如是说着,他仿若没了骨头,抱着枕头侧躺下去。
因高热敞开的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露出前怀玉瓷般的皮肤,他的手指,沿着下颌勾画着,眸眼轻抬,月牙般弯起扫向已然懵了的赵荣华。
那滑入胸口的乌发如同浓密的海藻,温软的窝成一团。
赵荣华打了个冷战,她尽量克制着恐惧,走上前。
容祀的眼睛就那么柔媚的盯着她的脸,直到她来到跟前,那小脸绷的像是含苞待放的骨朵,叫他想要戳一戳。
赵荣华抓起他的手,翻过来看了半晌,越看脸色越难看。
她将目光缓缓移到容祀脸上。
容祀正勾着唇角,慵懒的与她对望。
赵荣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复又低头去看他掌心。
她着急的指着掌心,有些结巴,“这…这里的痣呢,昨晚还在,怎么会…不应该。”
容祀眯了眯眼,心道:可真是能装。
声情并茂,且将那副彷徨惊慌的无知模样,演的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旁人也就罢了。
她真当他是蠢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拢,将她来不及拿走的小手捏在掌心。
他翻了个身,压着枕头趴下。
原来你喜欢玩刺激。”
赵荣华扑通坐倒,慌乱的想往外抽手。
容祀攥的紧紧地,阴恻恻的脸凑上前去,几乎跟她面对面看着。
孤陪你,孤也喜欢。”
就算赵荣华悔得肠子青掉,为时已晚。
她根本就不该动恻隐之心。
一时心软,酿成今日大祸。
殿下,我…奴婢不喜欢。”
不,你喜欢。”容祀食指贴上她的唇,轻轻一压,带着蛊惑般的性/感,“孤允许你喜欢,来吧,孤准备好了。”
手一松,他摊开身子平躺在床上。
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那床,显得更狭窄了。
雪天,小船,江水,还有破冰前行的咔嚓声。
屋内的炭火足够旺,便是什么都不穿,动一动,也会很热。
天时地利人和。
适宜,交/配。
这景色虽惨淡了些,胜在情/趣。
在船上,自然比在小厨房雅致。
他默默叹了口气,想来她也是觊觎自己良久,这才煞费苦心,行此险招。
难为她能忍。
他侧过脸,自认深情的凝视着尚未动弹的赵荣华,然后将衣裳打开了些。
姐姐,你还要孤等多久。”
赵荣华的脸溢出痛苦懊恼之色,她用手撑地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奴婢认错人了…”
容祀脱了衣裳,等了少顷便浑身发冷,又听她如此不识抬举,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顿时全无。
他侧躺起来,上衣掉到身后,一览无余的身子紧实精瘦,往上看,便是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伪装的柔情荡然无存。
过来。”
赵荣华扭头看了眼对面的窗户,然后在容祀错愕的表情中,抓起包袱飞快的跑过去,推窗,抬脚跳了下去。
冷风夹着雪花飘进房间,吹得容祀鼻尖一冷。
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身上汗毛登时立了起来。
他的耐心,彻底耗净了。
跳水之前,赵荣华想过会冷,可她没想到会这样冷,冷的她手脚抽搐。
她想,就算淹死,也比被他捉回去折磨死要痛快。
浸透的衣裳很沉,不断将她往水下拉扯。
她咬着牙用僵硬的手臂划水,游了半晌,却好像离岸边越来越远。
远的没有一点奔头。
她害怕,手脚的划动全凭意识。
身后的船停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敞开的窗户边,站着个裹了厚厚被褥的人。
容祀倚靠着窗牖,懒懒的拢紧被褥,挑衅的眉眼仿佛在笑。
游啊,孤倒要看看你能游到哪里。”
他往前一趴,手臂压在窗棂上,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好看的像幅画似的。
赵荣华觉得自己被赶到了末路,孤立无援,求生无望。
她浮在水上,上下牙不断打着颤。
再往外游,水面都结了冰,游过去,便是自寻死路。
她委屈的望着容祀,眼眶红了又红,许是因为冷,竟怎么也掉不下泪来。
玩够了吗?”
船上那人轻佻的笑着,一手支着腮,一手勾起长发打成细卷。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眼下看来,是要作死呀。”
这话激的赵荣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口气,旋即决绝的潜入水中。
容祀一愣,忽然敛了笑意,冷声说道,“宓先生,再不出来,人真就死了。”
宓乌推门而入,走到他身边往水里瞅了眼,“死就死吧。”
容祀冷厉的眸子瞥向他。
宓乌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说过,凡蛊惑你心,乱你神者,必死无疑?她那蛊,无药可解,只有她死了,你才不会被她摆布,受她胁迫。”
是说过,只不过那会儿他以为她想蛊惑诱/引程雍。wWω.aбkδW.cóM程雍跟他不一样,文人,吃不消。
既是误会,那话自然也不算数了。
他摸着窗棂,薄唇微抿,“孤这副身子,还怕什么巫蛊之术!”
宓先生,她若是死了,孤就把你喂了土龙。”
十几年的养育,白费了,丧心病狂。
宓乌挥挥手,便见水中出现几个人影,齐齐向着赵荣华沉溺的方向追去。
雪下到晌午终于停了。
小厮抬着硕大的浴桶放到四联屏风后,弓着身子相继退出房间。
小案上是新换的香炉,宓乌添了迦南香,盖上雕花炉顶。
容祀拢着中衣,斜靠在金丝软枕,铺开的乌发压在手下。
他扬起手中的纸,蹙眉瞟向宓乌,“谁写的?”
这般绮丽浮靡,吟风弄月,委实肤浅。
宓乌咳了声,背过身不想理他。
容祀趿鞋下床,松散的衣裳滑下肩头,挂在肘间。
他绕到宓乌面前,侧脸盯着他莫测的表情。
她真的在这里有人?”
有…”宓乌不知该怎么回他,这事只有他知道,已经瞒了容祀许多年。
他正犹豫着,容祀却信手将纸一扔,发出鄙薄的嗤笑。
天底下还能有谁比他更好。
有眼无珠的蠢货!
不识抬举!
他抬脚跨入浴桶,瓮声吩咐,
叫她进来,孤有事要办。”
宓乌却没有听命出门,反倒拖来一把椅子隔着屏风与他对峙。
宓先生,孤要的是女人!”
容祀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很是不满的乜着宓乌。
那两首诗,其实是你写的。”
容祀抬眉,“孤会写这种靡靡之词?宓先生,你怕是得了疯病。”
宓乌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你趁人家睡着,臆想着做了诗,又在半夜醒来之时,非要恬不知耻的念给她听…”
你确定看到的人是孤…”
容祀从水里哗啦站了起来,两臂搭上屏风顶,似听到荒唐话。
宓乌瞄了眼他腰间,容祀又状若无恙的坐回去。
是你,也不是你。”
说人话。”
是另一个你。”
宓先生,若是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孤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另外那个,时不时会顶替孤的身份,出来快活。
换句话说,”
容祀握着桶沿,慢慢抬起眼睛。
孤,是个疯子。”
宛若泡在深潭之中,那双眼幽亮冷鸷。
宓乌深深吸了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容祀垂下眼皮,声音听不出异样“当年我服丧回来,你八岁,有一日夜里,你趴在我床头…我就知道了。”
那么早,”容祀只是淡淡回了句,温热的水泡的他皮肤浮粉,“还有谁知道。”
没了。”宓乌将此事瞒的很严,便是胥策胥临,也毫不知情。
本来容祀已经大好,不知为何,入京之后,反而频频发病。
头一次,就跟赵荣华碰到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容祀不明所以的微笑。
你…”
现下她也知道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家小姐不会多嘴的,你放过她行不行?”宓乌捏着眉心,颇为惆怅的感叹,“当初你意气风发,想为了滴水之恩将她生祭姚鸿,我没有拦你。
可你临了反悔,非但不杀她,还将她囚在小厨房…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死人,跟活人争什么。”
容祀不以为然。
你不是说,姚鸿对你有恩,他生前喜欢赵家小姐,活着没能如愿,死了你要帮他生祭过去吗?”
他那点恩情,不至于叫孤舍己为人。”
那你究竟是喜欢赵小姐,还是想杀她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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