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他身边存下的一点银子,全都交给了娘子。
顾北安虽心细,在理财方面却是不会精打细算的,而白雪恰恰最会过日子,两人倒也合拍互补。
原本按照白五婶的意思,是要租一间院子做婚房的,但白雪思虑再三,觉得那是一笔不必要的开支,便选择和顾北安一起居住在县学的宿舍里,顾北安作为县学的学谕,有一间宽阔的单人房间,如今用屏风分隔出内外两室,一间做卧房,一间为书房兼做会客之用,倒也合适。
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后日子自然也舒心顺意。
在无人留意的角落,柳秀才拖家带口,灰溜溜的出了永清县城,投奔远房亲戚去了。
蓄养私妓被判了二十大板,柳秀才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官府还罚没了两间商铺和几十两白银,皮肉之苦和破财在其次,柳秀才经过此事才发觉,平日那些与他称兄道弟,攀亲交好的兄弟朋友,在他落难之时不仅没出手相助,反而落井下石。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下,他的事业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为人师者,一个好名声甚至比好学识更重要。
“啧,那样的德行还教书育人,教学生什么,和他一样蓄养私妓吗?”
“难怪这些年咱们永清县一个秀才都没有,他那样的师傅,能教的出来就怪了!”
“可不是,他一倒,就有人考上啦,人在做天在看,还是得多行好事给自己积德哟。”
一声声议论落入耳中,臊的柳秀才老脸红透,文智书馆的学子老师也一个个离去,连他的亲儿子现在看父亲眼神里也充满了嫌弃,柳妻也不愿出门社交,一出门就遭白眼,他们可受不了。
想当年,他们出门人人奉承,现在成了过街老鼠,这落差太大,人都要抑郁了。
最终一家人变卖家产,离开了这个已身败名裂之地,晚节不保,是柳秀才最后留给永清县百姓的印象。
他走了,文智书馆的壳子还在,关于书馆的存续问题,县令大人丢给了孙教谕,孙教谕现是状态在介于咸鱼和打鸡血之间,咸鱼是工作状态,打鸡血是精神状态,简而言之,便是孙教谕工作依旧划水摸鱼,将升官的希望放在顾北安的身上。
只要下属干的好,上司也能跟着沾光。
因此孙教谕大手一挥,将文智书馆的遗留问题又抛给了顾北安。
顾北安倒不嫌事多,他这人就是爱管事情,不仅不推脱,反而甘之如饴,好好的研究起来。
白雪笑他是操心的命。
这天午后,顾北安正在给乙班的学子们上课,正学到《道德经》的一段——故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这段话的意思,是天之道,乃滋养万物而不伤害他们,圣人之道,乃有所作为却不争抢。”
小学子们似懂非懂,能记得原文并且背下顾北安所说的意思,已经是优秀的那一等,毕竟《道德经》玄而又玄,奥妙无穷,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未曾参透几分,何况是这样一群总角少年。
顾北安将手负于身后,目光在教室内逡巡一圈,最终在碰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后停下,他面带浅笑:“长林,你来说说,对这句话的感悟。”
“学生以为,此句中道的不争,大有深意,乍看消极避让,深思却是遵循万物发展规律的上策,不争,避祸也。”
一番稚声轻言,却让顾北安怔了怔,万万没想到沈长林能感悟的如此深刻。
沈长林微微低头:“学生刚读过《通玄真经》,里面有争利者,未尝不穷之语,因此有前番感悟,若是不对,请先生指教。”
“很好,没有不对之处。”
下课钟声敲响,沈长林正在收拾课本,顾北安敲了敲他的课桌:“随我来一趟。”
顾先生经常找长林谈话谈心,其余学子也见怪不怪了,贺青山和沈玉寿挥挥手:“你去吧,我们先去帮你打饭,在食堂等你。”
县学的人越来越多,每到饭点就得跑着去打饭,不然去得晚了,便只剩下残羹冷炙。
“好兄弟!”沈长林对二人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捧上书本,随顾北安到了他的住处,恰好白雪提着食盒从食堂回来。
县学的先生亦吃食堂饭,不过食堂的师傅会优先将他们的菜拨出来一份,分量会比学生的多,偶尔还能让厨师帮忙开小灶,单独做一两个小菜。
白雪见沈长林轻柔一笑:“长林来啦,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吃饭吧。”
“青山和玉寿已经帮我打饭了,师娘好意学生心领了。”
白雪捂嘴偷笑,小长林单独见她时皮的很,也只有在他先生面前,乖巧的像只小兔子,也罢,她去摆饭了。
顾北安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递给沈长林,那是之前便说好,借给他抄阅的,沈长林恭敬的双手接过书本:“谢谢先生。”
“我送你一段路。”
师生二人沿着走廊走到拐角处,顾北安微笑发问:“课堂上你说的那番话,倒让我想起了文智书馆去留的问题。”
这可真是师徒心有灵犀。
沈长林抿了抿唇:“学生答话的时候,想的也是这个问题,学生斗胆进言,百花齐放好过一枝独秀。”
“哈哈,好,说的好。”顾北安忍了忍,还是摸了摸沈长林的头,这小学子个子蹿的极快,已经比他的胸口了,再高一点就不好揉他的脑袋了。
“长林,等你长到我的肩膀这么高,就让你参加县试。”
“真的?”沈长林眼睛一亮,惊喜的难以置信。
顾北安郑重的点头:“当然,吃饭去吧。”
县考是科举的第一步,也是成为正经生员的敲门砖。
沈长林得到顾北安的承诺后兴奋的一夜都没睡好,沈玉寿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小兄弟还在默背《论语》,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发烧了。
“长林,先睡吧,明日再用功了。”
沈长林也很想睡,可他真的睡不着,他失眠了,一连数日都亢奋的不得了,平时一日练十页纸的字,现在练二十页纸,以前一天背两篇古文,现在背四篇,还要写诗,练习八股文,简直成了连轴转的小陀螺。
顾北安看在眼里,好笑又心疼,后来请夫人出山,给沈长林把脉抓了一记下火的药熬了吃,沈长林那股子亢奋劲儿才消解下去。
“劳逸结合,方能持久,知道吗?”
科举路极漫长,打鸡血的状态可以维持数日数月,却难以维持十数年。
“嗯,学生一定调整好心态。”
沈长林羞红了脸,前世今生加一块,其实他的心理年龄和顾北安差不多大,对比之下自己简直毛躁的不像样子,看来无论是心态还是知识,他还有的学有的参悟。
此后数年,沈长林依旧用功。
读书练习,锻炼身体,磨炼心性,一样不落,偶尔也有懈怠或者走弯路的时候,但都被顾北安给拽了回来,在正途上不断潜行。
又是一年新春。
在一片鞭炮味道中,县衙门口粘贴出了今年参加县考的学子名单。
沈长林的名字赫然在列。
“太好了,我可以参加考试了!”
“也有我的名字!”贺青山今年十六岁,今年也上了考生名单,同样在其中的,还有十三岁的沈玉寿。
沈玉寿经过几年的沉淀,已经由社恐腼腆的性子,修炼成为害羞内敛的性格,大致上看差不多,但已进步巨大,他笑了笑,对沈长林说:“我们请假一日,回家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吧。”
“对对对,这样的大好事,一定要让奶奶,爹娘他们先知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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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兔子
◎要找人来做保【二更】◎
春寒料峭, 早春的风吹在身上还是一片寒凉。
不过沈长林沈玉寿现在已不怕冻了,这两年家中经济日渐宽裕,那些被钱氏卖掉的田地, 如今也陆续买了回来,种上了西葫芦瓜、草莓、玉米等等作物, 钱氏又花钱雇了帮工,庄稼精心被侍候着,产量佳价钱高, 销路也广。
此外, 鸡鸭鹅山羊肥猪等牲畜,也不断的在增加,去年过年前,钱氏还买了一头驴,成了全村唯一有驴的人家。
鸡鸭鹅蛋是一笔收入,卖猪崽羊崽也是收入,何况还有粮食卖,有瓜果蔬菜源源不断的优质西葫芦瓜和草莓卖, 加上罗氏的绣活买卖, 沈如康的竹编手艺, 一家子财源广进,日子一日好过一日。
因此, 沈长林沈玉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冬日只有一套棉服, 踩着补丁鞋, 冻的斯哈斯哈的苦孩子。
现在他们有了整齐干净的蓝布小棉袍,踩着暖和的牛皮小暖靴, 手里还能揣上一个小暖手炉, 里面塞上两块梨木炭, 揣着手一点都不冷。
兄弟俩先去县里最热闹的路口等了一会,想碰碰运气,看有不有认得的人驾车进县城,好蹭个顺风车,待了小半个时辰没遇见熟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正是周氏的小儿子沈四郎。
沈四郎和周氏不一样,虽然有些不着调,人不算坏,在路上遇见了钱氏,如果周氏不在身边,他会热情的喊一声伯娘,若周氏在,那便算了。
因此,沈长林沈玉寿这两个小的,和沈四郎的关系,也不是水火不容,遇见了也喊一声四堂叔。
见沈四郎驾着牛车像是回咸水村,沈长林很兴奋的招了招手:“四堂叔去哪里?顺路的话捎我们一段呗。”
沈四郎还没开口说话,坐在车上的他媳妇眼风扫了过来:“坐不下!”
这新媳妇是去年迎进门的,据说是周氏娘家的远房亲戚,嫁过来后和婆婆周氏好的穿一条裤子,作风做派也一样,看钱氏一家自然也是不顺眼。
媳妇开口了,沈四郎尴尬一笑,对两个小堂侄投去抱歉的眼神。
“那算了,慢走啊。”
沈长林不想叫沈四郎为难,笑了笑和沈玉寿退到了路边。
既然蹭车不成,那就走路吧,兄弟两个很久没走路回咸水村了,今日索性就走一遭。
路上积了一层雪,一踩一个脚印,走到半路上要拐过一道山坳,沈玉寿长哈了两口白气:“累了,长林,我们坐下歇一会吧。”
这些年沈玉寿一直跟着沈长林练拳锻炼身体,加上白雪给他开过补身子的药方,吃了一年多,如今沈玉寿的身体已经和正常小孩一样健康了,但在从小体弱的影响下,他还是十分注重保养身体,沈长林也很照顾关心他,道:“早知道该雇车回家的。”
“没事。”沈玉寿微笑着摆手,“看看山野雪景也很舒服的。”
说话间沈长林往山坳深处走了几步,薅了几把枯草给兄长垫在石头上做坐垫,免得受寒气。
“咦——”突然他发现雪地里有一串清晰的脚印,像一朵一朵的小花绽放在洁白的画纸上。
沈长林屏息凝神,沿着脚印慢慢往前走,转过一个小山包,见有一只受伤的野兔躺在树下,毛皮灰白,足有十多斤。
“玉寿,这里有只大肥兔子!”
“呀,太好了。”沈玉寿急忙走过去将兔子拎起来,沉甸甸的,他要两只手才能抓得动,“幸好咱们今日是走路回家,不然还捡不着这么大一只肥兔子。”
待两人轮流拎着兔子回到家,太阳刚刚偏东升至半空,钱氏正拌饲料喂鸡,见两个小孙子出现在门口,眼前一亮:“哟,你们咋回来了?”
“啦啦啦啦——嘿,奶奶你看,这是什么?”沈长林将藏在身后的大肥兔子亮出来。
钱氏惊呆了:“这么大一只肥兔子,哪里来的?”
“路上捡的,我们今年要参加县试,回来说一声。”沈玉寿解释道。
闻声罗氏也走了出来,看见孩子们自然喜不自胜,拎着兔子就更高兴了,这兔子,可真肥!
“快到灶房里暖和暖和。”
那兔子受过伤,已奄奄一息,钱氏索性烧了一锅热水将兔子料理了,褪了毛去了内脏上秤一称,竟有九斤纯肉,她笑呵呵:“这样的运气,好兆头,今年你们一定能中。”
沈长林沈玉寿一边烤火一边将路上的事说了,想提醒钱氏小心着点沈四郎媳妇,那不是个省油的灯。
“哼,早看出来了,吊梢眼口袋脸,这面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是可怜两个小孙孙,顶着寒风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下次别为了省车钱走路了,雇车,咱家雇的起!”
“奶奶,我们知道了。”
九斤的大兔子,自家人是吃不完,钱氏割了一条后腿连骨带肉足有三斤,准备晚些时候给娘家送去,又割了四份半斤的,分别给沈大郎、寡妇白氏、还有另外两家交好的族亲送了去,剩下四斤兔肉,则留着自家人好好享用了。
她先将兔肉剁成两寸的小块,洗干净搁在一旁晾干水份,紧接着起锅烧热油,下葱姜蒜爆香,接着加入花椒、干辣椒等等佐料,搁肉块持续翻炒,直到每一块兔肉都激发出了油脂,表皮略带金黄,再加水加大料焖煮小半个时辰,直到大料佐料的香味充分激发,兔肉也完全焖煮入味,才掀开盖子洒下一把盐,一些葱花提味。
掀盖的瞬间,香气直冲天灵感,沈长林还未尝到肉味,就馋的不停流口水。
香味顺着窗户飘出院子,又乘着风飘散到村子其他地方,不仅钱氏在家做兔子肉,寡妇白氏家里、沈大郎家里也在做,这日晌午,整个咸水村都在兔肉香味的包裹之下。
“奶奶,我好想吃肉啊。”沈语秋趴在文老太的膝盖上,小声的央求道,“我真的真的好想吃。”
沈语秋已经不念书了,在家玩了两年,从今年开始就要去酒楼里学厨师了,文老太最是心疼他,想到从下个月开始这孩子就要外出学艺吃苦,现在想吃一口兔子肉,她这做奶奶的难道都不满足孩子吗?
于是舀了一斤米,去钱氏家换兔子肉。
四斤的兔肉,加上菜干烧出来有满满一大锅,钱氏盛出来一半,准备留着下顿再吃,见文老太舀了米来,她痛快的收了,分了六七块兔子肉及一些菜干给她:“喏,我还加了好多猪油,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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