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春桃愣了下,她是酿了两坛米酒,可还没到时候呢,青鹞她们是什么时候拿去喝的?
“夫人,奴婢冤枉,那米酒还未酿成,奴婢又怎会拿出来给她们喝呢?定是她们自己嘴馋偷去喝的!”春桃急忙辩解。
“还在狡辩!蓝鹊都已经承认了,是你指使她把米酒给青鹞等人喝的,为的就是让她们生病,无法在世子跟前伺候,好给你可趁之机!”国公夫人厉声道。
春桃怔住了,她分明没有,蓝鹊为何要污蔑她?
但仔细一想,便大概猜到了,多半是青鹞她们去小厨房要酒喝,蓝鹊为了捉弄她们,故意把她没酿成的米酒给了她们。
凑巧她昨晚爬了世子的床,青鹞便把这两桩事联系到一起,告到了夫人面前。蓝鹊胆子小,这才把米酒之事推到了她的头上。
“何春桃,你好大的胆子,为了荣华富贵,先是指使蓝鹊下药害人,又趁世子醉酒蓄意勾引献媚,心术如此不正,若不重罚,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要学你?今日是媚主爬床,明日便是背主求荣了!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好好正一正国公府的家风!”
春桃万万没想到国公夫人不听她解释就要把她拖出去杖打,她吓得连忙叫冤道:“夫人,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指使蓝鹊下药,奴婢冤枉啊……”
一旁的婆子见国公夫人一脸怒气,连忙用碎布条重新堵住了春桃的嘴,又迅速将她拉出去按在春凳上,一杖又一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三小姐谢馨如来正院请安时,正好看到春桃被婆子们押进了正院,她心知大事不好,当即甩开嬷嬷,快步往澄晖院跑去。
等到了澄晖院,她第一时间想要冲进正房找大哥,却被大哥身边的大丫鬟青鹞拦了下来。
“一大清早的,三小姐怎么来了?”青鹞问。
“春桃出事了,我来找大哥去救她,大哥他现在在哪儿?”谢馨如急切地问道。
青鹞眼珠一转道:“三小姐来得不巧,世子今天一大早就出府了。”
“啊?那春桃怎么办?”谢馨如很是着急,母亲一贯强硬,除了父亲和大哥,没有人能劝得了她。眼下父亲去上朝了,大哥又出了府,她又不知道春桃究竟犯了何事,她要怎么才能救她?
正当谢馨如焦急万分时,门外春雨突地飞了进来,叫唤道:“湖心苑,湖心苑……”
谢馨如眼睛一亮,又见青鹞捂住春雨的嘴反被春雨狠狠啄了一口,便明白了,原来大哥没有出府,而是按惯例去了后头湖心苑读书。
谢馨如当即转身,离开澄晖院,往湖心苑跑去。
跑到一半,就见春雨追了上来,很快飞在了她前头,把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等到谢馨如气喘吁吁地跑到湖边,正准备上桥去湖心时,却见大哥已经带着春雨大步走了出来。
“大哥,春桃不知犯了什么事被一群婆子押到了正院,您快去救救她!”谢馨如连忙请求道。
谢霁庭点点头,将春雨交给她看管,抬脚大步离去。
见春雨还想跟上去,谢馨如连忙抱紧它,安抚道:“大哥去了,春桃就会没事的。你还是乖乖地陪我在这儿等着吧。”
正院,春桃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挨了多少杖,背臀上起先还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现在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她起先还会呜呜呜地叫冤,后来知道没用,便再也没吭声,只想着留些力气,留些力气等他来救她。
她想,他一定会来救她的!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被打死的。
可是,她等啊等,一杖又一杖,等到她奄奄一息,几近昏迷,他都还没有来。
她想,她应该是等不到他了,即便等到了,大概也只能见他最后一面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片衣摆飘过,和今晨消失在屏风后的衣摆一模一样。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他来救她了!
春桃喜极而泣,他真的来了,他心里真的是有她的。
谢霁庭缓步走进正厅,还未开口,就见母亲半是疑惑半是惊讶道:“庭儿?你怎么来了?”
“儿子来给母亲请安,今日来迟了,望母亲见谅!”谢霁庭温声道。
谢母面色稍缓,指着门外院中挨打的春桃道:“你来得正好,这个叫春桃的丫头,昨日先是指使蓝鹊给你院中的婢子们下药,又趁你醉酒蓄意勾引献媚,简直是心术不正!今天我要杀鸡儆猴,好好正□□里的风气!”
“母亲何必为了一个婢女动怒?”谢霁庭劝了句。
“你要替她求情?”谢母有些吃惊。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他是真的看上了那丫头。那丫头除了长得有几分艳丽外,并无其他长处。外面那么多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也没见他多瞧一眼,何况是这么一个俗艳的丫头。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只有极有才情的女子,他才会高看一眼。
这个春桃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绝无可能入他的眼。所以她才笃定是春桃蓄意勾引,这才让人把春桃押来杖罚。难道,她猜错了?
院中,春桃听到国公夫人对世子说起她指使蓝鹊下药的事,她很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连一点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她想,没关系,世子既然来救她了,就一定会相信她。
正厅里,谢霁庭沉默了下,昨日午后,春雨飞到书房,突然叫了几声“春桃姐,通房”,他本觉着奇怪,没想到夜里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无论她有没有指使蓝鹊下药,她为了当上通房,趁他醉酒蓄意勾引都是真的。
“母亲忘了,外祖母的六十大寿快要到了,您先前不是还说,要吃斋念佛一段时间,为外祖母好好祈福么?”谢霁庭笑着提醒道。
谢母被他这一提醒才记起来这事:“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那这段时间确实不能沾血了。不过这丫头……”
“一个心术不正的婢女,发卖出去便是,何必脏了母亲的手?”谢霁庭淡声道。
谢母见他面容平静,并无半分不舍,这才信了他是真的为了她着想,而不是为那丫头求情。
“庭儿所言有理,那便依你说的办。”谢母说完吩咐一旁的仆妇,“去,叫个牙婆过来。”
“儿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谢霁庭说完转身离开正厅,一路穿过庭院出了正院。
春桃早在世子说出‘发卖出去’那四个字时,心就彻底凉了,明明是温煦春日,她却仿佛一下子置身于万丈冰窟,冻得她骨头缝儿都疼。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头想要看看他,可从头到尾,哪怕他从她身边经过时,他都没有低头看过她一眼。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昨晚的那些炙热那些温柔,都不过是假象!他只是,只是酒后乱性而已。
他非但对她无意,甚至经过昨晚,还厌极了她!
她是他衣服上不小心溅到的油汤,也是他濯濯清名中无意沾染的污点。
溅到油汤的衣服要拿出去烧掉,玷污了他清名的她,自然也要被发卖出府。
他和她,本就是云泥之别,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了肌肤之亲,他就会对她负责?就会收她做通房,甚至纳她为妾?
他不但不会对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子负责,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可笑的是,昨夜她还沾沾自喜自己赌对了,今日才知,她这一赌,不但赌掉了她的后半辈子,还赌掉了她这条命!
春桃满心悲怆,痛悔莫及,早知他如此心狠,她绝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昏死前,她想,若有下辈子,她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不再靠近他半步……
第6章 第六章
春桃再次醒来时,是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若非背上火辣辣的疼,旁边又坐着一个牙婆,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在黄泉路上。
“这是要去哪儿?”春桃嗓音干哑地开口。
“哟,终于醒了?你这姑娘命也是真大,挨了那么多杖竟还能活下来。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去扬州,我一定给你卖个好地方,凭你的模样,本来当个花魁不在话下,可惜不是完璧,只能折价卖喽。”牙婆惋惜道。
扬州?花魁?春桃心下一沉,不解地问:“扬州离京城甚远,为何要大老远将我卖去那里?”
“你这一身的伤,原本是不该将你远卖的。可谁叫你原先的主家发话了,说要将你卖得远远的,省得留在京城碍眼。正巧我要去扬州一趟,就顺道把你卖过去,也能多卖几个钱。”牙婆解释。
春桃有些不敢置信,平日里那般温和心善的世子,和她春宵一度后翻脸不认人将她发卖出府就算了,竟还要将她卖得远远的,连京城都不许她待了?
可转念一想,他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自是嫌她留在京城碍眼,要将她卖得越远越好。
呵,春桃心下冷笑,什么翩翩公子如玉谪仙,不过是个冷漠无情心肠狠毒的伪君子罢了。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把他当成什么大善人,才会认为给他做妾是个好出路,才会把自己……
现在回想起那晚的事,她很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做出那么愚不可及的蠢事。
“我昏睡多久了?”春桃又问。
“你啊,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咱们现在都已经快到保定了。”牙婆答。
春桃闻言心里瞬间凉了半截,若还在京城,她还可以想法子找人救她赎她,可这都快到保定了,谁还能来救她?
一想到自己要被卖去扬州做万人枕的妓子,她背上的伤便加倍的疼,疼得她几不欲生。
可若真要她咬舌自尽一了百了,她又没有那个勇气,只能先苟且活着,等伤好了,再想法子自救。
马车一路颠簸,春桃身体实在受不了,央求牙婆休整几日再上路,可牙婆急着赶路,坚决不肯。
就这样,又赶了小半日路,正当春桃忍受不住,想着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时,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张担忧焦急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竟是赵大哥!
“赵大哥,你怎么来了?”春桃惊喜道。
“春桃妹子,我来救你来了,你还好吗?”赵大原关切道。
春桃顿时眼含热泪:“我一点都不好,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怕是就要给我收尸了!”
“收尸?”赵大原一双铜铃大眼立时瞪向一旁的牙婆,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牙婆见他身高体壮,又一脸的凶神恶煞,显然不是什么善茬,连忙辩解道:“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想早些把她卖到扬州妓院里去,路赶急了些罢了。”
“扬州妓院?你敢!”赵大原怒吼一声。
牙婆被他这一吼,吓得缩了缩肩膀,小声道:“你、你要是能出够钱,我把她卖给你也行。”
“好,你要多少?”赵大原粗声问。
牙婆在心里盘算了下,春桃这样的货色,卖到扬州少说能卖到二百两,但她这一身的伤,若真要卖到扬州,路上还得花不少药钱,眼前这凶神恶煞的黑脸汉子看着也不像有钱的,便折半道:“一百两,你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我就把她卖给你!”
赵大原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从钱袋里取出一根银簪,然后把剩下的抛给她,道:“我身上只有这五十两,都给你!”
牙婆自是不愿,当即嚷嚷道:“五十两哪儿够?”
但见黑脸汉子一个眼神扫过来,目光满含杀气,顿时收了声,只到底有些不甘心,便小声道:“你那手上不是还有一根银簪么?”
“这根银簪对我很重要,不能给你!”赵大原将银簪收回袖中,又握住腰间的刀,威胁道:“现在,我能把人带走了吗?”
牙婆见他一言不合就要拔刀,且那把腰刀上隐隐带有血腥气,也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沾染上的,顿时吓到了,心想:若是今日不让这煞星把人带走,恐怕他就要让她血溅当场了。
于是,牙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赶紧把卖身契递给了他,见他接过卖身契后直接就把人从马车里抱了出去,又见两人同乘一马往回京方向去了,她拍了拍胸脯庆幸道:“谢天谢地,这煞星终于走了。”
“快,快启程。省得待会儿那煞星又杀回来。”牙婆赶紧吩咐车夫。
春桃被赵大原带到附近一个镇子,找了间客栈暂时歇下。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之所以会来救她,是因为今日是她生辰,他一大早就来到英国公府外候着,想要托门房给她传话见她一面,好给她送生辰礼,却没想到,没见到她,反而见到了她师傅黄厨娘。
师傅听说她出事后,急火攻心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才得知她已经被牙婆带出了京城,正愁该找谁去救她回来呢,赵大原就来了。师傅看他是个可靠的,便交给他五十两银子,托他把卖出京城的她赎回来。
赵大原一听说她被卖出京城了,赶紧赁了匹快马沿路追了过来。
所幸他之前跟衙门里的老捕快学过些追踪之术,这才没有追错方向。
春桃听完心里既庆幸又感激,若非师傅惦记着救她,赵大哥又及时赶过来,恐怕她不是在路上一命呜呼,就是要陷入妓院那种腌臜地儿了。
不过,她存在师傅那儿的银子只有三十两,另外二十两,应是师傅自己贴补的。
自己做错事,连累师傅昏倒,又让师傅贴补银子赎她,春桃想想就内疚,只能等回京后再想法子挣钱好好报答师傅了。
“对了赵大哥,你说要送我的生辰礼,是什么?”春桃主动问道。
却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根银簪,正是他那会儿说的对他很重要的那根银簪。
“春桃妹子,大哥我没啥钱,只买了这根银簪,你要是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春桃从他手里拿过那根银簪,仔细一看,才发现簪头上刻着桃花纹,应是特意为她挑的。
春桃顿时眼眶一湿,想到先前自己还嫌他穷嫌他没前途,可真到关键时候,却只有他快马加鞭赶来救她。果然师傅说得对,挑夫婿,最重要的是看他的秉性。若她早些听师傅的话,也不至于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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