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桃花簪很漂亮,赵大哥,你帮我簪上吧。”春桃笑着提议。
“诶。”赵大原接过桃花簪,小心翼翼地帮她插到头上,见好像插歪了,连忙又□□重新比划了下,换了个方向插到她发髻上。
春桃见他插个发簪都笨手笨脚的,全然不似那会儿在牙婆面前的凶煞模样,忍不住问道:“赵大哥,你腰刀上的血腥气是哪儿来的?”
“来的路上见有人杀鸡,就借了点血抹在刀上。想着若是牙婆难缠,也能吓她一吓。”赵大原憨笑一声道。
春桃有些惊讶,原以为他是个憨厚老实的,没想到也会使这种小手段。
“多亏了赵大哥聪明想出这一招,不然那牙婆指定不会轻易松口。”春桃衷心夸赞道。
“一点小伎俩罢了。”赵大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从袖中掏出那张卖身契递给她,“喏,这个卖身契你收好,回头好去官府销籍。”
春桃接过卖身契仔细看了看,当了近十年奴婢,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她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有块压在她心底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卖身契叠好收进怀里,她现在一无所有,这张卖身契关乎她的身家性命,绝不能有失。
“天色不早了,妹子你先好好歇着,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回京。”赵大原说完便起身去了外间,准备趴在桌子上对付一晚上。
春桃心知他是没带够钱,只能开这一间房,便主动道:“赵大哥,要不,你来床上睡吧。”
“那怎么行?你赶快睡吧,不用担心我,我皮糙肉厚,睡哪儿都一样。”赵大原道。
春桃咬了咬唇,到底没再劝。虽然她已非完璧,可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轻浮浪荡之人。
翌日,赵大原赁了辆马车,带着春桃回了京城,在春桃的坚持下,把她带回了他赁的小宅子,又赶紧找了大夫给她看伤,得知她伤得很重,连番赶路伤势又加重了,便求大夫给她开了最好的药,一定要把她给治好。
去抓药时,赵大原绕路去了趟英国公府,给黄厨娘递了个信。
黄厨娘得了消息立马赶了过来,见春桃面无血色地趴在床上,当即心疼得抱着她痛哭起来。
春桃经此一劫,本就伤心委屈又内疚后悔,一见到师傅,顿时哭得比她还大声。
待到师徒俩都哭够了,春桃才想起来正事,忙问:“师傅,他们没有因为我的事牵连您吧?”
“你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怎么可能放心让我继续在大厨房掌厨?不过国公夫人念我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说是要把我送回昌州老宅,明日就要动身了。”黄厨娘答。
“什么?明日就要回昌州?这也太急了些!”春桃大惊。
“说是府里正好有个车队要回昌州,就顺道把我送回去。我在国公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也是时候该退下来休息了。我的几个儿子都在昌州,我也该回去抱子弄孙颐养天年了。”黄厨娘语气平和道。
“可,可我舍不得师傅,而且,而且,我还欠着您二十两银子呢。”春桃着急道。
“傻丫头,你都快成家了,哪儿能一辈子跟师傅在一起?至于那二十两银子,就当是师傅给你的嫁妆了。只可惜,师傅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了。”黄厨娘惋惜道。
春桃不想让师傅留有遗憾,当即把赵大哥唤进来,当着师傅的面问他:“赵大哥,你可愿娶我为妻?”
第7章 第七章
赵大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他这句话,他先是愣了下,随即惊喜道:“愿意,我当然愿意!”
“那好,你现在就代我给师傅磕个头敬杯茶,只要师傅喝了你的茶,你我的亲事便算是定下了。”春桃说。
赵大原毫不犹豫,当即端了茶跪在黄厨娘跟前,恭敬道:“师傅,请喝茶!”
“好好好……”黄厨娘欣慰地接过茶喝了,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善待春桃,又不顾春桃的反对,给她套上一个玉镯子,才起身离开。
师傅离开后,春桃又哭了一场,哭完看到赵大原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才转涕为笑。
“赵大哥,你可知我为何先被杖责又被发卖出府?”春桃突然开口问。
“定是那国公府仗势欺人,才把你打成这样。”赵大原笃定道。
春桃见他如此信任偏袒她,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感动。但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他,他是个好人,她不能骗他。
“府里的二公子轻薄于我,我不想被他糟蹋,就、就趁世子醉酒爬了他的床。然后,就被杖打一顿发卖出京了。”
说这话时春桃没有低头,而是一直盯着他看,她看到他先是愤怒,后是震惊,接着是心疼和暴怒,唯独没有嫌弃。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简直太欺负人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还高门大族呢,竟然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欺辱你不说,还差点把你打死,甚至要把你卖到妓院那种地方!简直无耻至极!”赵大原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到旁边的小几上,壶里的茶水都洒了大半。
“赵大哥,你先别激动,我自己做错了事,被罚被卖我都认了,谁让我之前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呢。只是,”春桃顿了下,试探道:“我现在已非完璧之身,赵大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赵大原愣了愣没说话。
春桃心下微微失望,只当他不吭声是顾虑先前给师傅敬的那杯茶,便道:“刚才我让你给我师傅敬茶,只是为了让我师傅安心,当不得真。你若改变主意了,就当我没提过这事,以后我还叫你大哥,你对我的恩德,等我伤好了,会好好报答……”
“娘子!”赵大原打断她,有些羞赧道:“其实我做梦都想娶你,也早就想这么喊你了。我既然在师傅面前磕了头敬了茶,就会一辈子对你好,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娘子!”
春桃忍住泪意,哽咽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赵大原猛摇头。
这一晚,尽管背后的伤依旧扎心的疼,春桃却睡得安稳了些。
第二天一早,春桃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她唤了赵大原几声,都没人应声。
她本来以为他可能有什么急事出去了,可一上午过去了,都不见人回来。
春桃有些慌了,难道昨晚他是骗她的,他压根就不想娶她,所以今天一早就跑路了?
不,不会的,赵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她安慰自己。
又等了一会儿,春桃有些口渴,床边小几上的茶水都喝完了,便尝试着下床去找水喝,可背上的伤让她无法着力,一个不小心,便摔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她想:若是连赵大哥都弃她于不顾了,以她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怎么活下去?只怕等尸骨都烂了,也不会有人来替她收尸吧。
正当她心生绝望时,却见大门打开,赵大原抬脚进了门。
他一看到她趴在地上,立马冲过来把她抱到床上,春桃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惊惶道:“赵大哥,你、你上午去哪儿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大原察觉到怀中之人在颤抖,才知她被他突然消失吓到了,也才知道,她现在很没有安全感,他当即把她放到床上,当着她的面举手发誓道:“春桃,我赵大原今日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抛弃你,若是哪一天我违背了誓言,就让我天打雷……”
春桃见他不惜诅咒自己,连忙捂住他的嘴,生气道:“这种话可不许乱说。”
见赵大原点头保证不再诅咒自己时,春桃才松开手,问他:“你上午究竟去哪儿了?”
赵大原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我、我去英国公府外面候了一上午,想着甭管是什么世子还是二公子,只要敢出来,我就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可没想到,他们俩都是缩头乌龟,一上午都没敢出门,我怕你一个人在家担心,就先回来了。”
春桃听得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狠狠锤了他一拳:“你还知道怕我在家担心?你有几个脑袋,居然想去教训英国公府的世子和公子?你是不是疯了不想活了?就算你自己不怕死,就不怕牵连到你娘吗?”
赵大原挠了挠头:“我也没多想,就是想给你出口恶气。”
他一个下九流的衙役,居然为了给她出口恶气,胆大包天到想去教训英国公府的世子!
春桃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但还是严肃地劝诫道:“英国公府权势显赫,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你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就算为了你娘,你也要小心谨慎些。”
赵大原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点头应了。
“对了,还有件事……”赵大原说到一半便停下了。
春桃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有什么比教训英国公世子更大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也好帮你一起分担分担。”春桃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日我出京追你,忘了跟衙门里告假,今日回衙门,他们说我擅离职守,不让我再去了。”赵大原说完,紧接着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别的差事挣钱养活你的。”
原来是丢了衙役的差事,春桃提起来的心瞬间放下了,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我的厨艺还算不错,等我伤好了,我可以跟你一起挣钱。”春桃说。
赵大原憨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得想法子挣多多的银子,不能让她太辛苦了。
英国公府澄晖院。
谢霁庭正在用午膳,桌上的膳食看起来似乎与从前并无二致,但苦瓜没有从前那般翠绿,青菜没有从前那般鲜嫩,就连汤,也没有从前那般清亮。
他没有挑剔,正要执筷夹菜,突然,春雨飞了进来,围着他叫嚷道:“春桃姐,春桃姐……”
他知道,它这是连着几日去小厨房寻肉吃都没见到春桃,才意识到春桃彻底消失了。
谢霁庭不知该如何向它解释春桃之事,便没有说话。
春雨见他不搭理它,急得直接飞到桌子上,三两下就把桌上的饭菜都打翻了。
一旁侍候的青鹞早在春雨飞进来嚷嚷的时候就心道不好,现在见它把饭菜都打翻了,更是吓得脸色大变。
“世子恕罪,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再做一份午膳送上来。”青鹞请罪道。
谢霁庭本就无甚胃口,当即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把春雨带下去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澄晖院,去了湖心苑看书。
湖心苑坐落在湖中央,不但空气清新,风景也秀丽,是看书的好地方。可今日这册书,他看了半晌,也没翻一页。
一旁伺候的小厮飞隼心里直打鼓,这几日世子表面上平静如常,但他能隐隐感觉到世子心情有些不悦。他只当是世子被一个厨娘爬了床,心里有些膈应罢了。
可刚才在澄晖院,被春雨那么一闹,世子连午膳都没吃,这会儿看书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正当飞隼摸不准头脑时,就见世子开口了。
“春桃,被卖去了何处?”谢霁庭淡声问。
飞隼心里无比震惊,他还以为世子厌极了春桃,再也不会提起她呢。
“夫人发了话,让牙婆把春桃卖得远远的。听说牙婆前几日就带着春桃出京了。”飞隼连忙答道。
谢霁庭微微蹙眉,他只说要把她发卖出府,母亲怎么将她发卖出京了?她身上有伤,怎么能赶路?且,她在京城长大,出了京举目无亲,如何生活?
“去,把人追回来。”谢霁庭淡声吩咐。
飞隼这下更震惊了,难不成,世子因为那一夜,对春桃有了几分喜爱?只因夫人动了怒,才把春桃发卖出府?可这也不对啊,以夫人对世子的疼爱,只要世子说一声,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会留下春桃的。
飞隼虽想不通,但还是应声道:“是,世子,小的这就去办。”说完匆匆退下,怕去晚了人追不回来就惨了。
飞隼离开后,谢霁庭目光从书页移到湖面上,湖边种着几棵桃树,桃花开得正艳,清风一来,桃花瓣纷纷吹落在湖面上,似下了一场桃花雨,绚丽又缥缈,就像那一夜……
这三日,他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回想那晚发生的事。
可尽管不去回想,也总会有些片段自动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晚,她低着头为他解腰带,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雪脯;她趴在他胸口,眼神含羞带怯、欲拒还迎;她羞涩地对他说她心悦于他,想要做他的女人;她大胆地环住他的颈项,主动向他献吻……
她曾在他身下糜艳绽放,也曾在他耳畔婉转吟哦,亦曾在他身侧海棠春眠……
那夜,她像一枝桃花化作了桃花妖,与他抵死缠绵,为他下了一夜的桃花雨,比眼前这场桃花雨更绚丽更缥缈,也更馥郁香甜……
第8章 第八章
那日他提出要将她发卖出府,不仅是为了救她,更多的是因为,他心中有气。
一气自己看错了人。他本来从春雨学舌的只言片语里,以为她是个向往市井渴望自由的女子,得知她想要销掉奴籍出府嫁人做正头娘子,他还特意开了府中先例,允许澄晖院的婢女到了年纪可以销掉奴籍出府嫁人。
可没想到,她竟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为了当上通房,居然趁他醉酒……
二气自己那晚竟没有把持住,被她轻轻一勾便动了欲。他多年养成的自制力,偏偏在她身上失控了。
其实两年前他初见她时,她还是个长着婴儿肥、一身烟火气、表情鲜活有趣,如春日般生机盎然的小姑娘,心里想的什么全然浮现在脸上,丝毫藏不住事儿。
她明明猜到了他为何只吃她做的荤菜,却因着顾忌,抓耳挠腮地不知怎么说出口,可爱极了。所以,他开口,为她,也为自己解了围,母亲也顺理成章地把她调到了他的院子。
内院的婢子本没什么机会出府,但他不想她丢掉她身上的市井烟火气,因而特意让人给了她腰牌,允她随意出府采购食材,就像她从前在大厨房时经常跟随她师傅出府采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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