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峻皱了皱眉,说:“就算他什么都忘记了,我们也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 帮助他恢复记忆。”
“可他已经娶妻生子了, 现在告诉他真相, 是要让他抛妻弃子,辜负阿茹娜吗?”何春桃不赞同道。
“可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也为他生了小安, 难道要让他辜负你吗?”韩峻激动道。
何春桃闻言有些羞愧,这么久以来,韩峻一直把小安当赵大原的儿子来关心疼爱, 而她也默认了这份关怀。
韩峻若是知道小安不是赵大原的儿子, 也不知会怎么看她。
可事到如今, 她不说也得说了。
“其实, 小安他、不是大原的亲生儿子。”她面露尴尬道。
“什么?”韩峻震惊不已。
小安怎么可能不是赵大原的亲生儿子?赵大原跟他炫耀过无数次,说是在老家娶了个贼漂亮的媳妇儿,媳妇儿还给他生了个贼可爱的儿子。
小安的年纪,跟赵大原口中的儿子一样,他怎么可能不是赵大原的亲生儿子?
“大原兄,知道这件事吗?”韩峻艰难地开口问道。
他不相信,她是那种水性杨花背着赵大原与别的男人私通的女人。
“他知道。”何春桃点点头,“但他还是坚持娶了我,也是他让我生下小安的。”
韩峻松了口气,原来她是在嫁给赵大原之前怀上小安的。
“那小安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忍不住问。
门外,谢霁庭本来是听到韩峻声音过于激动,怕他们起了什么争执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正好听到春桃说小安不是赵大原亲生儿子。
听到这句话,他比韩峻更震惊,因为,小安如果不是赵大原的儿子,就只有可能,是他的儿子。
之前他从未怀疑过小安不是赵大原的儿子,现在知道了这件事,脑海里便呈现出许多蛛丝马迹。
比如,小安的鼻子耳朵长得有些像他;比如,小安和他小时候一样,虽病弱,却调皮,还喜欢小动物;再比如,小安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而这个天分,显然不是来自他娘或是赵大原……
比起震惊,他更多的是激动和愧疚。
激动的是,原来他和她,早就有了共同的血脉降生在这世上。
愧疚的是,他竟全然不知道这件事,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含辛茹苦地抚养小安。
谢霁庭一时后悔不已,当年他去青州,看到她挺着肚子给赵大原送饭,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肚子里的是赵大原的孩子,这才没有露面转身离去,也彻底绝了对她的心思。
如今才知,当时她肚子里怀的,竟然不是赵大原的孩子,而是他的孩子。
一念之差,生生让他和她错过了这么多年。
这让他如何不痛悔?
虽然已经确定小安就是自己的儿子,但听到韩峻问春桃,小安的亲生父亲是谁时,他还是屏气凝神,紧张地等待她说出答案。
屋内,何春桃并不知道谢霁庭就在外面,只随口道:“小安的亲爹已经死了。”
谢霁庭听到这句答案,不由自嘲一笑,这些年,对她们母子而言,他确实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韩峻见春桃不愿意说出小安亲爹是谁,便也没有追问,只道:“就算小安不是大原兄的亲生儿子,可他一直把小安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也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喜欢。如果他恢复记忆,知道辜负了你,一定会无比后悔!”
“可他现在不是没恢复记忆吗?而且,我看他对那个阿茹娜,也挺喜欢的。那个扎那,才是他真正亲生的儿子。”何春桃说这话时语气颇有些酸。
如果小安是赵大原的亲生儿子,她还有底气跟阿茹娜争一争。偏偏小安不是,那她拿什么跟阿茹娜争?
“好,那我们先抛开这些不谈。大原兄一心爱国,对鞑靼人极为痛恨。图特部落虽然历来主张和平,但终究受鞑靼管辖,听鞑靼指挥。你可曾想过,一旦他恢复记忆,发现自己做了平生最痛恨的鞑靼人,还和鞑靼女人成了亲生了孩子,他该会多痛苦?”
韩峻说到这儿,语气逐渐激动:“如果我们不告诉他真相,任由他回到草原,他日后恢复记忆,一定会怪罪我们,怪罪我们不拉他一把,不及时让他挽回错误,甚至怪罪我们害他当了叛国贼!”
何春桃听他这么说,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一边是国家大义,一边是妻儿家庭,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选择,更无法替赵大原做出选择。
她咬了咬唇,小声提议:“那要不,咱们先不告诉他我和小安的事,只告诉他,他是大夏人,看他愿不愿意带着妻儿来大夏生活?”
韩峻拧了拧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想到她不方便露面,便道:“这件事我去办,我会尽量劝服他的。”
“那就辛苦韩将军了。”何春桃送了韩峻出门,一转身,却见谢霁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何春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安是我的儿子对不对?”谢霁庭迫不及待地问。
何春桃立时变了脸:“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无意中听到了些,所以,小安确实是我的儿子,对吗?”谢霁庭再次问道。
“当然不是,小安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亲爹已经死了!他没有父亲,只有我这一个亲娘!我警告你,不许对小安说一个字,更不许对小安有任何企图!”何春桃大声道。
谢霁庭见她整个人像个炸毛的刺猬一般,紧绷又充满戒备,似是生怕他抢走小安,连忙妥协道:“好,我都听你的。你说他跟我没有关系,那就没有关系。”
何春桃警惕地扫了他一眼,吩咐道:“厨房柴火不够了,你赶紧去劈一些。”
见谢霁庭听命去院子里劈柴火了,她才微松一口气,失力地坐到椅子上。
其实她之所以不肯承认小安是他的儿子,除了怕他抢走小安,更多的,是觉得丢人。
五年前的那一夜,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耻辱。而她带着耻辱生下小安,本就觉得丢人。要让她承认小安是那一夜怀上的,那她还不如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下午,谢霁庭劈完柴火,检查小安的功课,见一个纠正过两次的字他还是写错了,便用红笔圈了起来,又叫了小安进来。
小安一看到被红笔圈起来的错字,立即低头认错道:“谢叔叔,对不起,我不该写错的,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写错了。”
言下之意是,求轻罚!
没想到,谢叔叔却非但没罚他,还温声道:“‘懿’字确实有些复杂,写错了也不怪你。来,叔叔再教你多写几遍。”
小安很是讶异,却还是走过去,任由谢叔叔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懿’这个字其实只是看起来复杂,一旦把他拆分开来,就会简单许多。”谢霁庭一边带着他写字一边温声教导。
从前虽然也把小安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但今日得知小安是他的亲生儿子后,他再看他时,心里莫名地多了几分柔软,这样握着他的手写字时,也能明显感觉到血脉相系的奇妙感。
教了几遍后,就让小安自己写了两遍,见写得不错,便赞扬道:“今日字写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却见小安非但没开口要奖励,还伸出小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你这是何意?”谢霁庭有些不解。
“我在看谢叔叔有没有发烧。”小安说着收回手,奇怪道:“好像也没有发烧啊。”
“我身体好好的,你怎会以为我在发烧?”谢霁庭更不解了。
“没有发烧,怎么会非但不责罚我,还要奖励我?”小安歪了歪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谢霁庭问。
“谢叔叔一定是想通了,知道只有讨好了我,才能讨得我娘的欢喜,对不对?”小安眨了眨大眼睛,很是自信道。
谢霁庭脸色顿时黑了黑,本来今日刚知道小安是他儿子,才对他宽容了些,也想借着奖励送他一份礼物,好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
但他既然这般调皮,那他就只能继续做回严师了。
“既然不想要奖励,那就罚抄百遍,明天之前,必须写完。”谢霁庭于是板起脸道。
“不要啊!一百遍也太多了吧!”小安崩溃大叫,还作揖求饶道:“三十遍吧谢叔叔,不行的话五十遍,八十遍也行啊……”
谢霁庭无动于衷:“这是读书写字,不是在集市买菜讲价,一遍也不能少。”
夜晚,入睡前,何春桃照旧给小安讲了几个睡前故事,见他叫着手酸,便帮他揉了揉手腕。
“娘,我改变主意了。”小安突然开口道。
“改变什么主意了?”何春桃问。
“我不想要谢叔叔做我爹爹了,他太严厉了!”小安皱着小脸说完,又道:“还是让韩叔叔做我爹爹吧,韩叔叔看着威严,其实对我可温柔了!”
何春桃听得直蹙眉,抬手就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子,责道:“你以为爹爹是大白菜呢,随便你挑?”
小安见娘生气了,忙捂着脑门不敢再说一个字,不一会儿,便委屈巴巴地睡着了。
何春桃见他睡着了还皱着一张小脸,便摸了摸他的脸,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柔声道:“小安,你知道吗?从今天起,你就没有爹爹了,以后我们娘儿俩只能相依为命了,娘会好好把你带大的。”
翌日,韩峻过来找到她,告诉她,他在附近一家农舍里找到了暂住的赵大原,也按她说的跟他说了,并且劝他带着妻儿来大夏生活。
赵大原很快就相信了自己是大夏人,但得知自己在大夏没有一个亲人之后,便坚决不肯带着妻儿来大夏生活。
说是他在大夏没有亲人,但他娘子的亲人却都在草原上,他不能让他娘子背井离乡离开亲人,陪他来大夏生活,那样太自私了。
他实在劝不动他,只能把他这次带来的数十头羊全都买了下来,就当给靖和卫的兵将们加餐了。
何春桃听完毫不意外,毕竟赵大原就是这样一个疼媳妇儿的好男人,他绝不会让自己媳妇儿受委屈。
不过,赵大原卖了羊,赚了银子,肯定会来镇上,给他媳妇儿买东西。
果然,韩峻离开没多久,赵大原就带着妻儿来到镇上,挨个店铺逛,一会儿到布庄给他娘子买花布,一会儿到杂货铺给他娘子买头油脂粉,一会儿又到首饰铺给他娘子买首饰。
镇上原本是没有首饰铺的,原先的鞋铺关了门,才有人把店盘下来,新开了间首饰铺。
看到赵大原挑来挑去挑了根银钗在阿茹娜头上比划,何春桃忍了又忍,才没冲上去制止他。
直到赵大原一家三口逛完街,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何春桃才终于没忍住,悄悄跟了上去。
谢霁庭怕她一时冲动,便陪着她一起跟了上去。
怕被赵大原发现,出了镇子后,谢霁庭带着她上了一座矮山,站在山上,目送赵大原一家三口离开。
何春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赵大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无数次想要下山去拦住他,告诉他他在大夏还有她这个亲人,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事已至此,再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霁庭见她泪流满面,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更说不出让她去留下赵大原的话来。
得知小安是自己的儿子后,他终究还是自私了一次,没有帮她挽回赵大原。
他默默地掏出帕子,递给她擦眼泪。
何春桃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一定是这帕子太小了,她心想。
于是,她一把拉起他的袖子,用他的袖摆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谢霁庭:“……”
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到他的袖子上此刻沾满了她的鼻涕眼泪。
略有些洁癖的他,忍了又忍,才没把袖子从她手中抽走。
没事的,只要回去洗洗就干净了。他抬头望天,自暴自弃地想道。
作者有话说:
赵大原:我赵汉三还会回来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回到食肆, 何春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唤来姚立群,吩咐道:“去,给牌匾上的‘原’字刻上三点水。”
姚立群万分不解, 之前他刻上三点水的那块牌匾愣是被她给摘了下来砍了当柴火烧, 换上了一块新的‘桃原食肆’牌匾。
今儿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 让他再给刻上三点水?
“掌柜的, 你该不会是想坑我一笔,让我再给你当一年跑堂伙计吧?”姚立群警惕道。
“让你刻你就刻, 哪儿那么多废话?刻完你就不用跑堂了。”何春桃不耐烦道。
她开下这间‘桃原食肆’,是怕赵大原找不到回家的路, 现在赵大原已经有了新家, 食肆就没必要再叫这个名字了。但重新换一个牌匾有些费钱, 不如刻个三点水得了。
“当真?这可是掌柜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啊!”姚立群说完,当即拔刀飞上去, 唰唰唰地就给牌匾上的‘原’字加上了三点水。
还别说, 一回生二回熟, 这回刻的比上回刻的好看多了,不但更和谐, 也更飘逸了。
何春桃就站在食肆外, 亲眼看着他把‘桃原食肆’变成了‘桃源食肆’。
刻成的那一霎那,她心里仿佛瞬间空了一块,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
“从今天起, 食肆歇业三天。这三天你就不用过来跑堂了, 三天后再回来。”何春桃对姚立群说道。
姚立群正为自己这回刻的三点水比上回好看而沾沾自喜呢, 听到这话, 顿时垮了脸,不满道:“掌柜的,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说话不算话啊!”
“我刚才只说刻完你就不用跑堂了,又没说你永远都不用跑堂了。放你三天假已经很仁慈了,你欠我的银子,可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何春桃说完,便抬脚进了食肆。
61/81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