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群有些傻眼,只好向谢霁庭求助:“谢兄,你也不管管她!”
谢霁庭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现在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压着火呢,他得有几条命,才敢去撞这火山口?
姚立群只好满心愤懑地回铁匠铺了。
谢霁庭则拿出笤帚,将门口的木屑打扫干净,然后在门口挂上食肆打烊的牌子。
之所以没重新写个食肆歇业三天的牌子,是因为他不确定,三天后,春桃心情能不能好转。
毕竟,食肆的歇业时间,全然视她的心情而定。
谢霁庭本来做好准备,接下来几天,都要做她的出气筒,让她慢慢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暴躁发火,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看到春桃在檐下藤椅上坐着,仰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谢霁庭于是拿起笤帚,想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
谁知,落叶扫到一半,就听见她轻声问道:“你要把落叶扫到哪里去?”
谢霁庭以为她怕他浪费,便道:“扫到厨房当柴火烧?”
却见她瞬间流下一滴眼泪,神色哀戚道:“落叶做错了什么,你要烧了它们?”
谢霁庭有些懵,落叶能做错什么?最多是落在院子里有些碍眼罢了。
之前扫的落叶不是也经常拿到厨房当柴火烧吗?也没见她说什么啊。
“它们本来顽强地生长在树枝上,是秋风太过残忍,才将它们吹到了地上,结束了它们的生命。而你,”
说到这儿,她直起身,伸出纤指指着他,哀怨道:“你竟要烧了它们!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比秋风更残忍!”
比秋风更残忍的谢霁庭默了下,请示道:“那掌柜的意思是?”
“厚葬吧。”她说完重新靠回椅背,还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谢霁庭无奈之下,只好在树下挖了个坑,将落叶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默默遁到厨房,想观察观察情况再出来。
不一会儿,浑然无知的小安拿着个小铲子蹦蹦跳跳的来到槐树下,开始挖蚂蚁玩,刚挖出一个蚂蚁窝,正兴奋时,就听见娘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蚂蚁做错了什么,你要毁了它们的家?”
小安惊讶地回过头,看见娘亲以帕掩面啜泣道:“蚂蚁辛辛苦苦地挖洞,好不容易筑建了自己的家,却被你,一铲子给摧毁了!你可知,你这一铲子,会让多少只蚂蚁无家可归?”
小安茫然地摇了摇头,蚂蚁那么多,他哪儿数得清楚?
以前他也没少挖蚂蚁窝,娘从来没说过什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就在小安不知如何是好时,谢霁庭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蚂蚁生命力顽强,没了这个窝,很快就会新建一个窝。掌柜的实在不必担心。”
谢霁庭说完,就迅速抱着小安回厨房去了。
“谢叔叔,我娘这是怎么了?”小安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娘她,可能得了一种病。”谢霁庭小声答。
“什么病?严重吗?要不要请陈爷爷过来看看。”小安很是担心。
“一种叫做‘伤春悲秋’的病,再厉害的大夫恐怕也无法医治。”谢霁庭低声道。
“啊?那该怎么办?”小安忧心忡忡。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谢霁庭说。
于是,一大一小蹲在厨房门口,悄悄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春雨从外面飞回来,嘴里还叼着一只虫子。它刚落到地上,春桃就开口了。
“虫虫那么可怜,你为何要吃它?”
春雨先是歪了歪脑袋,随即将口中的虫子吐到地上,虫子在地上扭了扭,竟还活着。
谢霁庭心想,还好春雨聪明,知道放过那条虫子,不然……
然而,下一瞬,春雨抬爪就把那条虫子给摁成两半,断成两截的虫子顽强地扭了两下,才彻底断气不动了。
谢霁庭心道不好,果然,春桃立时坐直身子,泫然欲泣道:“虫虫做错了什么?你要吃它就算了,竟连个全尸都不给它留!”
谢霁庭没办法,只好再次出马,用小安的小铲子将断成两半的虫子埋进了土里,朝春桃安抚道:“好了,虫子已经厚葬了。”
说完,抱着春雨也去了厨房。
又过了一会儿,大黄从外面回来,嘴里叼着一根肉骨头。
“它已经把肉都奉献出来了,你为何连最后的骨头都不放过?”春桃再次开口。
大黄听到声音呆了下,连嘴中的骨头都掉在了地上。
“大黄,快过来!”厨房里小安冲它招了招手。
大黄见大家都在厨房,便没管地上的骨头,汪汪两声,摇了摇尾巴跑进厨房。
巧秀见厨房越来越挤,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谢霁庭只好带着小安和一鸟一狗去到前厅,一边教小安写字一边留心院子里的情况。
所幸,一上午,春桃都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藤椅上,仰头望天,没再说什么。
那根肉骨头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人敢去动它。
中午,巧秀做好午膳端上来,谢霁庭一看其中有一道小鸡炖蘑菇,忙要将其撤下去,然而,还没等他伸手,春桃就开口了。
“小鸡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它炖蘑菇?”
巧秀愣了下,小鸡不炖蘑菇,那要炖什么?这是按她教的菜谱做的呀。
“春桃姐你尝尝,今日这小鸡可嫩了。”巧秀说着便准备夹一块鸡肉到春桃姐碗里。
然而,夹到一半,那块鸡肉却落在了谢霁庭碗里。
谢霁庭截下这块鸡肉后,春桃幽怨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他。
“小鸡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来得及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风光,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吃它?”
谢霁庭默默地将碗中的鸡肉放回汤盆里,又将汤盆端回厨房,撤下了这道菜。
接下来,饭桌上总算安静了,但,除了何春桃,每一个人都吃得胆战心惊的,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她‘伤春悲秋’的怪病。
连春雨和大黄都安静了许多,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
直到姚立群闻着香过来,见大家已经开始吃了,埋怨了句:“怎么也没等我一起?”
饭桌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应声。
姚立群也不在意,自己拿了碗,盛了饭,拉了一把椅子到桌边坐下。
见桌上一个肉菜都没有,他忍不住抱怨了句:“今儿怎么全是素菜?”
不过,就算全是素菜,也比铁匠铺的伙食要好吃百倍。
帮着师父打了一上午铁,他正饿着呢,夹了几筷子菜在碗里,便大口扒起饭菜来。
因为扒饭的速度太快,难免会掉几粒米饭到地上,姚立群也没在意,反正饭后要扫地的。
这时,何春桃放下碗筷,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几粒米饭上。
谢霁庭虽在吃饭,却也时刻观察着她,见状便知,她又要来了。
果然,她眸中很快盈满泪水:“你可知,一粒米饭要经历多少劫难才能来到桌上?它们千辛万苦地来到了你的碗里,而你,为何不懂得珍惜它们?”
姚立群整个人都懵了,面对掌柜的含泪指责,以及桌上其他人谴责的目光,他只好弯腰将地上的几粒米饭捡起来放回碗里。
何春桃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吃起饭来。
一场大难消弭于无形,桌上众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一连两天,何春桃都是这般伤春悲秋,食肆众人说话行事都万般小心,生怕引得她落泪。
到了第三天,她甚至开始绝食了。
谢霁庭把饭菜端到她面前,她却道:“每一棵菜,每一粒米饭,都是有生命的,我怎么忍心,吃掉这么多小生命呢?”
说完,她紧闭嘴唇,坚决不肯让他喂。
谢霁庭只好叫来小安,教了小安几句话。
小安于是哭着哀求娘亲:“娘,你就吃一点嘛,你不吃,以后谁来照顾我?”
何春桃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小安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小安哭声一滞,随即真的大哭起来,呜呜呜,娘亲真的不要他了。
谢霁庭没办法,只好费力把小安哄好,又把对门的李红杏请来劝导一下春桃。
李红杏了解了事情原委,又看到何春桃靠在藤椅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决定下点重料。
“何春桃,你至于吗?就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要真这么喜欢赵大原,就去把人抢回来。整天坐在这儿伤春悲秋的给谁看呢?还绝食,亏你做得出来!”
李红杏骂完,本以为何春桃会跳起来和她对骂,谁知,她却只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哀伤地说了句:“你懂什么是失恋的感觉?”
李红杏哽了下,气道:“你懂,你最懂,行了吧!”
接着,扭头对谢霁庭道:“你不是会画画吗?你赶紧,把她现在的样子画下来,等回头她清醒过来,好让她看看她这几天是副什么鬼样子!”
说完,气冲冲地就走了。
谢霁庭想了想,当真回屋取了纸笔,拿到石桌上,刚将纸铺平,墨也研好,拿起笔,正要抬头看一眼藤椅上的人再画时,手中突地一空。
却见本该在藤椅上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非但夺走了他手中的笔,还一掰两断,恶狠狠道:“想要画下来当我一辈子的把柄?没门!”
说完把笔一扔,转身扬长而去。
谢霁庭在心里为自己辛辛苦苦制的笔哀悼了两声,才起身跟去了厨房。
只见中午还闹着要绝食的春桃,此刻竟蹲在厨房大口啃着酱猪蹄。
何春桃两天没吃荤,今天更是没进食,这会儿吃着猪蹄便觉得格外的香。
见谢霁庭站在门口盯着她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啃猪蹄吗?”
谢霁庭心想,美人见过,啃猪蹄的人也见过,唯独没见过美人啃猪蹄。
他心下好笑,故意模仿她之前的语气道:“猪总共才四条腿,你吃了一条,它只剩下三条腿,可怎么走路,怎么面对俗世的异样眼光?”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模仿她,也就是在嘲笑她。
“谢霁庭,你讨打是不是?”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将手中啃得只剩骨头的猪蹄用力砸向他。
谢霁庭急忙躲开,却见她抄起擀面杖就朝他追了过来,他连忙逃命去了。
两人一路逃一路追,没一会儿,就绕着镇子转了好几圈。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镇上的人便都出来看热闹了。
大槐树下,刘老头忍不住摇摇头道:“早就劝小谢不要找小何这样的母老虎当娘子了,他偏不听!这不,还没进门,就被追得满街打。等进了门,那还得了?”
坐在他对面与他对弈的老周却笑呵呵道:“你个糟老头子懂什么?这是人家年轻人的乐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才叫你情我愿嘛。”
韩胖子则默默数着圈数,而后一拍大腿道:“好家伙,这比去年追我跑的圈数还多!谢兄这下惨喽!”
这厢,何春桃一路追着谢霁庭,却见谢霁庭跑回了食肆,还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跑啊,你怎么不接着跑了?跑不动了吧?”何春桃用擀面杖指着他。
谢霁庭非但没再跑,还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刚才之所以故意学她说话惹她生气,又一路逃跑,其实是为了让她好好地把心里的郁气发泄出来。
“掌柜的跑了这几圈,心里可畅快了些?”他喝了口茶问。
何春桃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跑了几圈发了一身汗,身上确实松快了不少。
但这,不代表她就要轻易放过他。
她放下擀面杖,坐到椅子上,哼声道:“从明天起,工钱减半,砍柴量加倍。”
谁料说完后,谢霁庭非但没反驳,面上还漾出几分笑意来,眸中似有星辰在闪烁。
她甚至从他的笑容里看出几分自得来。
被罚了工钱还这么开心,莫名其妙!她心下腹诽两句,随手接过他递来的茶喝了两口,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圈,还真有些渴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跑呢。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食肆歇业三天后, 在第四天重新开业。
除了刘老头老周等人第一时间过来捧场之外,韩峻竟然也来了。
何春桃本来以为赵大原之事后,韩峻不会再来了。毕竟韩峻之前照顾她和小安母子,是为了报答赵大原的救命之恩。
现在知道了小安不是赵大原的亲生儿子, 赵大原又还活着。韩峻便没有理由再照顾她们母子了。
没想到韩峻今日非但过来了, 还带了一瓶真正的蔷薇水过来送给她, 说是上头赏下来的, 他没有女眷用不着,送给她用正好。
“这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何春桃连忙推拒,又道:“以前您把我当做赵大原的遗孀, 对我和小安多有照顾, 我很是感激。不过现在赵大原既然还活着, 您实在不必再像从前那般照顾我们母子了。”
“正是因为大原兄还活着,却另有妻儿辜负了你,我就更得替他好好照顾你了。”韩峻沉声道。
何春桃一时竟无言以对。
“就算您要替大原照顾我, 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这蔷薇水还是留着给您未来的夫人用吧。”她直白地拒绝道。
没想到她直白, 韩峻比她更直白:“嫂子, 我愿意像大原兄那样照顾你,也会像大原兄一样, 把小安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何春桃张口就想说‘我不配’, 但看到他那真挚的眼神,她实在不忍直接拒绝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容我考虑几天吧。”
“好, 我等你的回复。”韩峻一板一正地说完, 放下蔷薇水就离开了。
留下何春桃一个人对着桌上的蔷薇水发愁, 蔷薇水好闻是好闻, 可哪里是她一个小厨娘能用得起的?就像韩峻这样一个大将军,也不是她这么个带孩子的寡妇能配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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