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韧古侧身站在门口,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小姑娘。
金狼卫仔细搜过整个院子的角角落落,一共找出十几条毒蛇。
“陛下,如此阵仗,定是人为。臣带人去看看。”邹乞脸色难看得要命。
让那毒物近了陛下的身,是他这个金狼卫总指挥使的大大失职。
“抓到了带回来,要活的。”陆韧古黑着脸吩咐。
若不是他刚才发现及时,小姑娘就危险了。
得了命令,邹乞点了一半的金狼卫留守,带着剩下的人出了院落,四下散开去搜人。
听到动静的全福打开厢房的门,急匆匆就要往过来。
陆韧古出声阻止:“留在房内。”
“是。”全福转身又跑回房内,将门窗关好。
陛下登基后这一年,屡次遇到刺杀。最多的时候,一天能遇到好几波,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一点武功不会,还能在数不胜数的刺杀中保全小命,也没少胳膊没少腿,全靠他的自知之明。
先不说陛下是大晋第一战神,邹大人是陛下麾下第一战将,迟大人是陛下的武学启蒙师傅,就说包括暗卫在内的金狼卫,那也是个定个的厉害。
他们随便来一招,就能把他打趴下。所以他从来不瞎添乱。
哪怕几次情况非常危急,他也躲得好好的。他想得很明白,如果连陛下等人都打不过,他出去也就是个送死。
如果陛下他们全都没了,那总得有个自己人收尸吧,等收完尸他再去陪陛下也不迟。
他跟陛下说过他的想法,陛下夸他做的对。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护住自己的小命。
柳美人也不会功夫,等明儿他也要跟柳美人说说这事,免得下次陛下遇到危险,柳美人傻乎乎地往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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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全福回了屋,陆韧古也转身回了屋,坐到床边去看柳若芊。
见她额头出了细汗,他把她身上裹着的薄被往下扯了扯,把她胳膊拿了出来。
凉快了些,小姑娘舒服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似乎是感觉到陆韧古身上的凉意,小姑娘拱啊拱,拱到了他身边,贴在他腿边睡着了。
陆韧古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脑中闪过这么多天一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随后又想起小时候一人在山上相遇,还有那有治伤奇效的苦丁菜。
陆韧古抬手,在小姑娘头顶摸了摸,低沉的嗓音几不可闻:“芊芊,我那伤口好得那样快,关键不那苦丁菜,在你,对吗?”
小姑娘睡得实诚,毫无反应。
院子传来众人落地的脚步声,陆韧古把小姑娘额头上汗湿的头发往旁边捋了捋,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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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就见金狼卫们去而复返,邹乞手里拎着一个塞住了嘴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身黑衣,江湖人士打扮,双手双脚耷拉着,显然已经被卸掉了。
陆韧古将门虚掩,看了眼站在房顶上的迟莫为。
迟莫为领会,飘然落下,背手而立,守在门口:“陛下放心。”
陆韧古微微颔首,闲庭信步一般走向院中,停在了众人面前。
远离了小姑娘,陆韧古的耳朵里,喧嚣吵闹蜂拥而入。
他不适地轻轻晃了下头,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不悦。
邹乞禀报:“陛下,就是此人用哨子驱蛇而来,说是有人花了大价钱请他这么做,他说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院中所住是何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在陆韧古耳边响起。
【饶命啊,饶命啊,我不过是拿钱办事,真不知道那人是谁啊。早知道这院里住着的是这样的大人物,我打死也不会接这单生意啊。哪怕我被那赌场打断了手脚,我也不会接啊……】
见陆韧古冷着脸不说话,邹乞开口:“陛下,要不,臣现在带下去严刑审问?”
陆韧古声音阴冷:“不必,是谁派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人驱赶的蛇差点伤到了屋内的小姑娘,所以,他此刻,必须得死。
陆韧古俯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去,掐住那人的脖颈,面无表情,手上用力,再用力……
咔、咔、咔……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那驭蛇男人的表情由惊恐万状,到痛苦万分,整个面庞扭曲,丑陋不堪,随后头一歪,断了气。
陆韧古直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嫌弃得将帕子扔在那具尸体上,转身往回走:“收拾干净,莫要留下任何痕迹。”
免得明日小姑娘到院子里来逛的时候,发现异常,再吓到。
“是。”邹乞应道。
【难怪陛下今晚没用匕首,想必是顾忌柳美人在,才没弄得那么血腥。】
听到邹乞心里的“柳美人”,陆韧古回头吩咐:“明儿一早,差人去挖一些苦丁菜回来。”
“是。”邹乞应道。
又说:“可是陛下,这万陀山上的苦丁菜,这么几年咱们年年来,年年挖,都不是您要找的那种啊。”
陆韧古边走边答:“无妨,你只管挖来便是。”
第29章
和柳若芊睡在同一张床上,陆韧古度过了一个无比宁静的夜晚。
耳边无嘈杂,脑中无妖魔,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
这是他被雷劈过之后,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体会到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夜晚。
按理说,本该一夜好眠,可他并没怎么睡。
一是难得夜里如此清静,他竟有些舍不得就那么睡过去。
再就是,小姑娘睡觉的时候,着实不大老实。
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打个滚,要么扔下胳膊,要么踢下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嫌热,还总往他怀里拱。
总之,没个消停。
陆韧古留了一盏烛火未熄,紧靠着床外边躺着,把大部分的地方都给了小姑娘。
柳若芊虽已及笄,可个子娇小,身形纤瘦,最主要的,言行举止,宛若孩童。
和后宫里那些身段婀娜,行事成熟的嫔妃来比,她还称不上是个女人。
加之陆韧古已经得知,这就是当年抱犊山上救过他的小娃娃,少时的记忆,和现在重合在一起,在他眼里,柳若芊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
所以哪怕同床而卧,他心中也没有生起任何旖旎的想法。
小姑娘一会儿歪着,一会儿扭着,不是压着脸,就是压着胳膊压着腿。
陆韧古觉着,这么睡,小姑娘定是不舒服的。
所以,他守在床边,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把小姑娘的睡姿摆正,就这样忙活了一个晚上。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也够累的。
可对陆韧古来说,和每天夜里被头痛折磨,与脑中那些鬼哭狼嚎的妖魔鬼怪较劲儿相比,给小姑娘摆个胳膊摆个腿什么的,简直乐在其中。
不过怕吵醒小姑娘,他一直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
好在小姑娘爬归爬,滚归滚,有时兴许是被他扒拉得厌烦了还会踢蹬两下腿以示抗议,但却一直睡得很沉。
总之,对陆韧古来说,这个晚上颇为有趣。
让他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小姑娘一整个晚上,再没说什么梦话,一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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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陆韧古就起了床,穿戴整齐,出了门。
邹乞和全福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陆韧古面色如常,神色安好,看起来还颇有些神清气爽,二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就说昨夜没听到陛下房里有动静,果然是头痛没有发作。这柳美人堪称陛下的神药啊,等回宫,我得交代下去,可得把柳美人好好供着。】全福感慨连连。
【往年陛下七月十四这晚已是难熬,可昨夜竟如此消停,这柳美人,当真有本事!】邹乞心中肃然起敬,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感叹。
昨晚上迟莫也放心不下,一直坐在窗边的桌前喝茶,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此刻见陆韧古出来,他走出厢房,打量了一番,见皇帝陛下一切安好,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全福端了水过来,伺候陆韧古洗漱。
等陆韧古擦干手,吩咐全福:“朕出去走走,柳美人还在睡,莫要吵到她。”
全福低声应是。邹乞抬脚就要跟着走:“臣陪着您。”
迟莫为也走了过来:“臣也陪您同去。”
每年中元节前后的夜里,陆韧古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头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后来,认识了怀空大师,这几年的中元节,他都会来缘法寺过。
夜里就歇在摆满佛像的大殿,怀空大师又在一旁亲自诵经,倒是稍微好过了一些。
可哪怕夜里再难熬,每日清晨,但凡起得来身,他都会爬到山顶去看日出,驱一驱身上的阴寒之气。
往年,都是邹乞和迟莫为二人陪在身旁,已成习惯。
陆韧古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紧闭的门:“迟叔留下,邹乞跟着就好。”
迟莫为点头应好。
陆韧古带着邹乞出了院门往山上去,两名金狼卫,一人拿着小镐,一人拎着竹篮子,跟在后头。
几人估摸着日出的时辰,脚下健步如飞,直奔山顶而去。
赶到山顶的巨石之上,等了不过片刻功夫,一轮红日就从云海之中跳了出来。
霎时间,万丈光芒洒满山巅。
陆韧古背负双手,微微仰头,闭着眼,沐浴着灿烂朝阳。
高大挺拔的背影,在金色光芒的映衬下,睥睨天下的气势,恍惚间,让人觉得犹如神o降世。
邹乞带着两名金狼卫站在三丈之外,神色敬畏,安安静静地望着那道背影。
许久,陆韧古感觉到身上的冰冷渐去,血液有了温度。
他睁开双眸,转回身:“走吧。”
“是。”几人应道,向一旁让开。
回去的路上,和往年下山那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在不同,陆韧古脚下速度并未放慢。
邹乞等人紧紧跟随其后:“陛下,下山可是有事要办?”
陆韧古闻言,答:“没有。”
“那陛下为何走这么快?”邹乞不解。
陆韧古未答。他只是想到小姑娘醒来,怕是要寻他,所以才走快了些。
想到柳若芊,陆韧古停下,转身,看了一眼两名金狼卫:“你们这是打算,就这么空着手跟朕下山去?”
二人反应过来,忙提着镐和篮子,往旁边的林中走,去挖苦丁菜。
邹乞:“陛下,臣陪您先回去?”
陆韧古点头,抬脚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停下,转身看着邹乞:“你给朕来一刀。”
看着自家陛下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邹乞担忧道:“陛下,您可是头又疼了?”
以前有一年的中元节,陛下头痛难熬,意识不清时,曾掏出匕首,要去切他自己的头。
吓得他们几个人同时扑上去,抱人的抱人,按手的按手,夺刀的夺刀。
那以后,但逢中元之夜,陛下若是头痛发作,他们都会死死守着陛下,几波人轮番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们陛下就把他自己给切了。
这大白天的,陛下好好的,突然让来一刀,邹乞就只能往他头疾又犯了上面想。
陆韧古:“未曾。”
邹乞不解:“那您好好的,伤自己作甚?”
陆韧古也不解释,直接道:“我需要一个伤口。”
【陛下的行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但陛下一向不做无谓之事,既然如此要求,那定是别有深意。】
邹乞思虑过后,手按刀柄,刷地一下把腰间挎着的大刀抽了出来。
单手握刀,比划着问道:“陛下,伤口要多大,多深,伤在何处?”
陆韧古看了眼阳光照耀下极其刺目的大刀,转身往前走:“罢了,不要动刀,太过血腥,还是朕自己来。”
邹乞的刀法出神入化,精准无比,他并非信不过,只是不想流那么多血。
他不想吓到小姑娘,即使她打小就不怕血。
陆韧古沿着山路向下,路过一处荆棘丛生之处时,他伸出左臂。
脚下未停,随着他的走动,左臂直直从一根荆棘枝上用力划过。
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他的左小臂顿时鲜血直滴。
陆韧古摘掉扎在手臂上的几根荆刺,将宽大的广袖撸起,小臂外侧赫然有几处伤口。
陆韧古看了一眼,满意点头,一甩袖子:“喊上他们二人,挖几根即可,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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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芊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皇帝陛下的床上。
是她自己爬上来的吗?
她睡觉不怎么老实的,小时候在家,经常睡着睡着就从她的小床上爬起,爬到娘的床上去了,第二天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小姑娘怔愣了一会儿,伸手挠了挠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跪坐起来,手撑着床榻,探头四下找人:“阿古哥哥?”
屋内没人。
门口倒是传来全福的声音:“柳美人,陛下爬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您若是起来了,奴才将水给您送进来?”
柳若芊应了一声:“等一下。”
她用手拢了拢头发,直接穿鞋下地。
身上穿着昨晚洗完澡换上的男子衣衫,睡觉她也没脱,经过一个晚上,此刻已经皱皱巴巴,简直没眼看。
去榻上的包袱里翻出一身天青色的男装,很快换好,又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这才打开门,让全福把洗漱的水送了进来。
柳若芊拾掇完毕,就跑到院子门口去等人。
走到院中那棵菩提树下,还特意绕了两圈,又往树上打量好一会儿,目露艳羡。
金光闪闪的清晨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树冠中倾洒下来,对她来说,那是极大的诱|惑,比香喷喷的鸡腿诱|惑还大一些。
可偏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处站着的金狼卫,又只得叹口气,往门外走。
站在门外,向山上张望了一会儿,就见陆韧古几人顺着竹林间的小路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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