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迟迟多问了句:“陛下……”
才喊了他一声,延宁帝另手虚按,用微哑的声音对她说:“朕无事。”
察迟迟还是盯着他。
咳成这样,也不算没事吧?
大概是跟这人相处得太久,一些多余的关心都会莫名窜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轻蹙眉头。
帝王喝过热茶润喉,恰巧见了察迟迟的这副表情,对她道:“你弹弹这首吧。”
延宁帝道出曲目,察迟迟听了倒是略怔。
她也不是不会弹,就是觉得这样的曲目放在这种时候弹奏,似乎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皇上亲选的琴曲是一首激昂的战曲。
就像战场上厮杀的气氛那样,整首琴曲也都是高亢急促的节奏,非常考验弹奏功力。
察迟迟再分心不得,而帝王也将带了血花的巾帕收妥,假借喝茶,洗去唇上残存的血迹。
喉头依旧发痒。
那样音色激烈的琴曲,察迟迟弹奏完的时候,宛若自己也成了亲上战场的一员,将烦躁的心情都抒发完毕。
这么刚好的吗?
察迟迟可不觉得。
她疑惑地问了句:“所以陛下是看出臣心情不佳,才刻意选的琴曲?”
延宁帝面上表情变化不大,听了此言,也只是对察迟迟说:“选的是我,弹的是你,不论是为什么,结果是好的就成。”
结果……吗?
察迟迟正在思考怎样才算好的结果,就听帝王问了她一句:“你生辰在何时?又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察迟迟纳闷,延宁帝则道:“可以趁朕还能给出赏赐的时候索要。”
袖里沾了血的巾帕沉重。
若不然,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能给了。
虽然是奇怪的抗衡关系,但是也给他日复一日的生活,带来惊喜。
“回陛下的话,臣生辰在秋月二十日,并无什么特别想要的。”
就算有,她也不好将想要他性命这种事,直接开口道出吧?
延宁帝看着察迟迟走远,等她离开,也走到廊下,目送她远去。
脚步不曾为什么停下过的察迟迟,却在天边一盏孔明灯升起的那时,驻足仰头看了好一会儿。
她看灯,他看她。
延宁帝喃喃自语:“如若直说想要朕的性命,朕也许真会给,也不一定……”
反正,也就只剩那么一点。
“咳……咳!”
又是一声急促的咳,这回来不及拿帕子,直接以掌掩盖。
待咳嗽声止,将手拿开,掌心染了鲜血。
看着那抹红,他低低叹了口气。
入秋。
察迟迟在夜里被召来弹奏琴曲。
才刚坐到琴前,就听皇上对她说:“随朕去一个地方。”
察迟迟:“?”
她起身,回头又看了琴一眼,询问:“那琴……”
“不用带。”
延宁帝带她去一座高楼,登上此处,可以将整座皇宫尽收眼底。
察迟迟还张望了下,身后的桌上空无一物,并没摆放琴,且皇上瞧着也不像是要她在此地弹琴的打算。
“陛下这是……”
话问到一半,夜色忽然亮起。
察迟迟瞥见亮光缓缓浮空,看了过去。
当她看清照亮夜晚的是何物时,登时语塞。
一盏盏孔明灯施放,朦胧的浅橙色灯火亮了他们脸庞。
察迟迟还是第一次看见,同时有这么多孔明灯升空。
不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也不是灯节,不必放灯吧?
没想通关键,一旁的延宁帝却对她说了声:“生辰快乐。”
察迟迟愣住。
他怎么……
想到先前他曾问过,察迟迟也没想太多,如实回答了。
本就只是随口提起的一句话,谁料日理万机的皇上竟记得自己生辰……
察迟迟深深看了一眼孔明灯后,转过身来,看向延宁帝:“所以这是陛下您做的?”
因为一个伶官生日,如此大费周章?
延宁帝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上回问你想要什么,你说没特别想要的,后来发觉你似乎对看灯有兴趣……你若欣喜,那便足矣。”
说完,他还轻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小,察迟迟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帝王喃喃说道:“毕竟,这也是朕能为你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在察迟迟的记忆里,在她生日当天,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什么庆祝的举动。
生日对她来说,也不过跟平常的日子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是不需要去多加记忆的日子。
可察迟迟知道,从今天开始,有什么就要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他,让自己的生日从普普通通的日子,变得有意义起来。
那一夜夜空高放的孔明灯,点点暖橙的朦胧火光,一直刻在自己心里。
自那以后,她和延宁帝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皇帝从宗室子弟过继了一个儿子,立他为太子,还毫不眷恋地将权势下放。
察迟迟再得不到帝王传诏,只太后却是常常找她过去说话。
曾经容光焕发的太后,不知为何就像突然间苍老了好几岁,鬓边白发增多,笑容也没有往日的多。
太后虽然没多说什么,察迟迟却从聊天的宫女口中听闻,延宁帝生病了。
生了一场很重的病,病得都起不来身,就连太子的教导,也难以亲力亲为。
察迟迟还想着,这难道是在做什么把戏,要揪出政敌之类的吗?
才想着还真是大阵仗啊,某日清晨,察迟迟醒来的时候,却听见久违的系统音响起:【叮──恭喜宿主,任务成功!】
察迟迟:“?”
系统是故障了吧?
她还一直没能击杀帝王,怎么就成功了?
察迟迟还想着,若延宁帝是暴君的话,那确实得尽早解决他。
但她观察的结果,他不但不是暴君,更是明君。
察迟迟甚至想过,耗到他寿终正寝的话,百姓能得一个好君王,她也能完成任务,也算两全其美。
可就在系统声响起没多久后,宫里敲起丧钟。
宦官尖利悲怆的嗓音,喊了一声又一声:“陛下驾崩──”
察迟迟愣住,怀疑自己耳朵。
等走出去,发觉大家急忙将身上鲜艳的衣裙和华丽的头饰换下,披上素衣,朝皇帝寝宫方向下跪。
系统:【宿主已完成任务,要在此刻脱离该世界吗?】
察迟迟摇头:“再给我一点时间确认。”
怎么突然就……
察迟迟怎么也想不明白。
太后几度哭晕,知道太后和察迟迟特别有话聊,宫人们特来请察迟迟过去开解太后。
她醒来,看见一旁的察迟迟,眼泪就落了下来。
那样伶俐的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察迟迟发愣。
太后朝察迟迟招手,轻叹了一句:“你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吧?”
察迟迟困惑:“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应该要知道什么?
太后抹了抹眼泪,对察迟迟说:“陛下早知自己命不久矣,一直让我们瞒着你,不想被你看见自己病得最虚弱的样子。”
只希望对方记住自己最健康的时候。
太后还说:“陛下有句话,让哀家在他……离开后转告你。”
负责转述的太后其实不大明白意思,只将帝王留下的遗言,完全转告给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还放不下的人。
延宁帝那会儿说话已经只余气声,连呼吸都嫌费力。
即便如此,还是慢慢说:“虽然明知那姑娘渴望的是什么,可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次……朕实在不愿看见她那双弹琴的手,染上鲜血。”
察迟迟低垂着头,脑子里一直浮现出这句话。
那个人,从来都很站在自己的角度,替她考虑事情。
他不会勉强她不愿意去做的事,明明身为帝王,能让人听令于自己,可两人相处的时候,他却从不曾那样做过。
分明是自己应该了结生命的对象。
分明任务结束,最高兴的人要是自己。
可察迟迟听了那番话以后,却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并无半分喜悦。
她哑着声,向太后请求一事:“娘娘,臣想为陛下弹奏最后一曲,不知是否可行?”
太后哭着点头允了。
那一夜,察迟迟在灵前弹了一整晚延宁帝曾夸过,她弹得好听的琴曲。
琴声悠悠。
唯愿帝王之魂能循这乐声,寻到真正的安乐之所。
第57章
周围一片漆黑。
系统音在脑内直接发送该世界情报。
【宿主本次任务前往的是星际世界, 这里的每一颗星球都有自身意志,可化为各种形体,甚至是人类行动。】
【宿主具体任务为──封印一颗名为“灾星”的星球, 以下为宿主导入灾星信息。】
察迟迟想着, 这次的世界光听世界观还挺特别的,星球也具有意志?
那岂不是住在那颗星球上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星球都能感知到?
24小时全方位监控啊。
感叹完,系统也将搜集来的情报呈现出来。
系统:【星球意志基本跟人类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但灾星之所以得了这个名称,是有其原因在。】
【在各个星球上生存的人类, 都具备“精神力”, 可以用意念做到大多数事情,精神力低的人不容易抵御精神力高的人意念,人类有意识控制, 那都还好说, 不会轻易伤及无辜,但灾星就不是了。】
【灾星之所以被封印, 是因世界上高达九成的人类,单是与他的意念体视线触及, 人类就会猝死,压根承受不住灾星意志的庞大精神力, 为此才千百年来都将星球封闭,但现在,封印因故破除,请宿主重新将灾星封印,便算完成任务。】
系统发布完这些,察迟迟周身的黑暗也褪去。
转眼, 她就站在与上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地区。
不远处,一辆看似飞行艇的交通工具不知坠地已有多久。
察迟迟远远看了下,上头无人,而机身还在缓缓冒出灰烟。
想来那些人虽然发生意外,应该都有好好逃出来才是。
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察迟迟蹲下,看着地面上滴了一路的血迹。
血还没全干,想来那些人应该还没走远。
察迟迟站起身来,为了得到更多情报,打算直接找人问问。
她很幸运,一到新世界就发现了人类踪迹。
系统发布的任务虽然清清楚楚,但是吧……
就算系统让她封印灾星……
察迟迟看了下周围黄沙。
在大片沙漠里,她也不能确定灾星在哪儿、该怎么走啊。
两眼一摸黑的情况,还是找当地人问问,才能更了解情况。
察迟迟循着血迹方向,才走没几步,就明白受伤的几人为什么流着血也要走那么远。
前方一点钟方向,隐约能看见一点绿意,应是绿洲。
既然有林木生长,想来也有水源,遇难者会往有水之处移动,想来很是合理。
可察迟迟走到一半,还没靠近绿洲,变故突生。
“呼──”
强劲的风沙刮过。
可这风沙刮起的模样,却很是诡异。
四面八方并没风,唯独察迟迟要前进的方向,沙子像一道壁垒高高堆起,阻了她前进的道路。
这还不止,有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对她说:“别再靠近。”
察迟迟张望四周,没看到人。
“你是谁?”
男子没有回答,只又重复了一次:“别再靠近。”
察迟迟怎么可能不靠近?
她想找的线索有极大可能就在前方,她怎么可能因为一句没头没尾的“别靠近”就停下自己脚步?
察迟迟不理劝告,退开几步。
以为她是要走人,谁料,察迟迟一个回旋踢,踢倒堆起的沙尘,直接走过。
男子:“……”
察迟迟走了几步,更靠近以后,发觉果然和她猜想的没错。
这里有水源。
小小一块湖泊,还隐约有几个人影。
可是……怎么全是倒下的?
察迟迟拧眉。
她再看,小湖旁边那个与黄沙几乎融成一色的人形石块,好像动了一下?
那是一具姿态像是成年男子的石像。
随着察迟迟越走越近,那石块就越往旁转向,似乎在回避被察迟迟看见。
等察迟迟抵达绿洲,看见在湖边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几人,再看小湖对面的石像,联系系统曾给她的情报,察迟迟问:“你,就是灾星吗?”
灾星顿了下,很是讶异为什么有人看破自己身份,却半点也不急着逃命。
他很好奇,想回头看这个不跑的人类生得是什么样子,怎么胆子这么大?
可转到一半,想到刚刚只不过是和自己对视了一眼的其他人类落得什么下场,灾星僵住,没好再转。
他轻应了声:“嗯。”
回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再次对她说:“别靠近,快走吧。”
靠近的话,这个唯一敢和自己说话的人类,也会和刚刚的他们一样。
灾星没听到察迟迟回答,听到的反而是自己身后传来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他愕然,心想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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