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宗藏在暗处,看着被烈焰熊熊灼烧的摘星楼,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拳头死死握紧,暗恨自己竟然没有算到楼逸会狗急跳墙,直接与禁军统领联手造反,若是他早有防备,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今日柳银雪还进了宫,那是楼允心尖上的人,楼逸抓了她,自然就能控制楼允,一旦楼允将祁王令交给楼逸,他就彻底输了。
“成王兄。”
身后忽然传来身影,楼宗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楼允,才蓦然间松了口气,心道:“这人当真是神出鬼没,能杀人于无声无息。”
楼允整个人都隐藏在灰暗的光影里,他靠在墙上,脸色阴沉似水,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杀气。
“太子控制了整个皇宫,我们现在改怎么办?”楼宗急切地问。
楼允道:“你出城求援。”
“求援?向谁?”楼宗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猜测。
距离皇城最近的军队驻扎在司州,共有骑兵五万,司州军的统帅曾经是老王爷的直系下属,是老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军,对老王爷既敬重又忠心,倘若楼允拿着祁王令前往司州求援,他们兴许就能杀出生机。
但是楼允却说要送他出城求援,楼宗的心沉了沉,谁也摸不准司州的统帅会不会听他的,会不会承认他手里的祁王令。
楼允声音冷沉:“你尽管去吧,我早便同司州的统领打过招呼,见祁王令如见老王爷,他会相信你的,走吧,我送你出城门。”
“那你呢?”楼宗问。
“我不能走,我得去找银雪。”他说。
楼宗听得心下一沉:“皇宫已经被楼逸控制,祁王妃就在皇宫里,楼逸就等着你去皇宫找她呢,你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你能打得过成百上千人?你去岂不是送死?”
“就算死,也得去,”楼允不容置喙道,“如今城门已经关了,你往城东走,摘星楼的人会在城东的明月巷接你,他们会送你出城,成王兄,时间紧迫,别耽搁。”
“可是你……”楼宗不放心他。
楼宗话音还未落下,楼允却已经不想再听,他转身几个纵跃就如同鬼影似的消失在了楼宗的面前,楼宗握着祁王令,觉得那令牌沉甸甸的,十分扎手。
楼逸也想要祁王令,楼允却将祁王令给了他,没有祁王令做护身符,谁也不知道楼逸会对楼允做些什么,但愿他真的能将柳银雪安然救出来吧。
也不知道皇宫里的情况到底如何了,父皇和母后如何了。
楼宗心烦意乱,不敢再多想,快步朝明月巷而去。
楼允一路飞檐走壁赶往皇宫,皇宫已经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戒严起来,楼允朝命刖打了一个手势,命刖引开防守禁军的注意力,楼允趁机跃进宫墙。
天色逐渐暗下,四周亮起灯火,一身黑衣的楼允像一只暗夜中的蝙蝠,可是偌大的皇宫,他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柳银雪。
楼允听到哭嚷声,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他躲在暗处,看见数名宫妃被禁军抹了脖子,鲜血流了一地,那些女人的尸体堆在一起,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楼允没看见柳银雪,失望的同时,不免又松了口气。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后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暗想,若他是楼逸,会把柳银雪藏在哪里,又会做些什么。
楼逸一直觊觎柳银雪的美貌,他会不会折辱她,以柳银雪那性子,只怕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楼逸得逞,他只希望柳银雪能坚强些,不论如何,都选择活下去。
可是又想,这种非常时期,楼逸当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做这种事情的,他将柳银雪强行留在皇宫,无非就是为了利用柳银雪威胁他,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楼允的手心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很害怕,从未如此害怕过。
他害怕柳银雪出事,害怕以她那坚毅的性子,在危险之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他屏住呼吸,往重华殿的方向而去。
和他预料的一样,重华殿根本进不去,楼允转身折向坤宁宫,坤宁宫也被封死了,进不去也出不来,楼允紧了紧拳头,借着夜色闪进萧贵妃的宫殿里。
皇宫被萧贵妃和楼逸把持,萧贵妃的宫殿戒备便没有太过森严,楼允躲进小厨房里,将小厨房里的油泼在窗户上,用火折子将窗户点燃,火苗一下子窜起,厨房很快燃了起来。
火势凶猛,与小厨房连着的几个房屋很快就燃了起来,无数宫人大喊着走水了,纷纷找水救火,然而,情况这般混乱,却也不见萧贵妃出现。
楼允本想借此挟持萧贵妃,用萧贵妃换柳银雪,可惜这想法瞬间就落了空,让他陡然间有种茫然无措的惶恐。
他没办法,只能躲过重重巡逻的禁军,前往东宫。
楼允别的地方不去,直入洛音凡寝宫,六月的天气,挺着大肚子的洛音凡正躺在屋里的贵妃榻上,她微微闭着眼睛,眉头却皱着,明显显得不安。
旁边给她打扇的小钳子放下扇子,剥了一颗葡萄喂进她的嘴里,葡萄酸甜可口,洛音凡近来最喜欢吃。
小钳子奉承道:“民间有酸儿辣女的说法,您爱吃酸的,定然是个公子。”
洛音凡敛了敛脸上紧张的情绪,道:“满东宫,就属你嘴甜。”
小钳子轻轻地笑,又听洛音凡问道:“太子呢?今儿东宫怎么这么安静?都入夜了,怎么也不见太子回来?”
“奴才也不知道,白日里就派人去问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音,派去的人也不见回来,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待她回来了,娘娘定要好生罚她。”小钳子继续给她打扇。
洛音凡幽幽地“嗯”了声。
自从皇上任命的新的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并非楼逸推荐的人之后,楼逸就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皇上的确已经有易储的想法了,这几个月来,楼逸整日惶惶不安,行事越发小心谨慎,就在一月前,忽然将她身边伺候的人换走了大半,还派人将她密切监视了起来。
她无法与外界联系,就连左相夫人想见她,都见不着。
洛音凡隐隐觉得不安,可是楼逸管控了她的所有,她想找个人商议都无法,她忍不住叹气,如今她身子笨重,行事多有不便,只想着,等生完孩子就好了。
她躺在贵妃榻上胡思乱想,身边的小钳子忽然道:“娘娘,有地方着火了!”
洛音凡眉头一拧,忽然睁开了眼睛,小钳子扶着她起身,洛音凡问道:“看着火的方向,好像是贵妃娘娘所在的宫殿?”
第 122 章
小钳子回应道:“应该是。”
“怎么突然着火了?”洛音凡觉得奇怪, 朝小钳子道:“你派人去看看。”想了想,到底觉得不安,让小钳子扶着,道:“走,陪本宫去看看。”
然而,他们还未走出寝殿, 就被楼逸安排的人给拦住了去路。
“殿下吩咐, 娘娘身体不便,请娘娘留在寝殿歇息,”拦路的是东宫的管事姑姑, 也曾是楼逸的奶娘,深得楼逸和萧贵妃信重, 管事姑姑道:“娘娘请回吧。”
洛音凡直觉事情并不寻常, 她指着着火的地方,道:“母妃宫殿里着火了, 你看不见吗?还不派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母妃可有受伤。”
管事姑姑面无表情地回道:“娘娘且安心, 皇上身体不适, 贵妃娘娘此刻人在重华殿,并不在她的宫里,宫里走了水,自然有人灭火,娘娘安心养胎才是要紧。”
洛音凡咬了咬牙, 知道和她多说无益,转身朝回走。
她由小钳子扶着回到寝殿,小钳子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奴才瞧着,这事儿不寻常啊,殿下虽然将您管得严实,可是以往您想去哪里,殿下也不会拦着,今儿宫里走了水,怎么好像还专程派了姑姑将您看住,不准您到处走似的?”
洛音凡也看出来了,楼逸限制了她的进出。
她坐到贵妃榻上,伸手揉了揉额角,朝小钳子道:“你去,跟姑姑说本宫不舒服,请姑姑派人去请太医院的院叛来给本宫诊诊脉。”
小钳子应了声“是”,躬身出去跟管事姑姑禀事。
他人刚走出寝殿,将寝殿的门缓缓关上,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洛音凡的视线里,屋里烛火明亮,楼允的表情在明晃晃的光影下有种骇人的威慑力。
洛音凡心头一喜,撑着身体从软塌上站起来,道:“楼允,你怎么来了?”
楼允的脸阴沉沉的,他阴沉沉地凝着洛音凡,那眼神看得洛音凡心头“咯噔”一声,忽然间就有种不妙的感觉,她强行扯了扯嘴角,僵硬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楼允的眼神从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扫过,嘴角溢出讥讽的笑来。
“楼逸谋逆,你可知道?”楼允冷声问。
谋逆?
洛音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太子怎么可能谋逆?”
“就在今日,皇上突然倒下,他与禁军统领联手控制了整座皇宫,如今皇上、皇后和太后已经在楼逸的掌控之中,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丝毫不知道,”楼允眼里满是嘲讽,“看来楼逸对你丝毫没有信任,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完全瞒着你。”
洛音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盯着楼允道:“那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
他本以为楼逸会把柳银雪藏在洛音凡这里,毕竟洛音凡对柳银雪恨之入骨,是决计不会允许她被人救走的,但是现在看来,柳银雪根本不在这里。
他又白走一遭,不知柳银雪现在人在何处,有没有受苦,楼允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和洛音凡多说,他抬脚就朝外走,却被洛音凡喊住。
“你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洛音凡问。
楼允没理会她,兀自朝外走,又听洛音凡忽然道:“你来找柳银雪?”
楼允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回头,锐利的眸子如寒光炸泄,有种逼人的杀气,让洛音凡的心头又惊又凉,楼允死死地握了握拳头,冷声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洛音凡红了眼眶:“我当然知道。”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男人只属于她,只会为她着急,只会在乎她的一言一行,他满心思都是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逐渐变了?
皇上赐婚,将最好的柳银雪给了他,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足以令所有男人为之侧目。
就算心如磐石的楼允也不例外,他会逐渐爱上柳银雪,一点一点,就像心被蚕食,慢慢被柳银雪占据,然后他满心思都是柳银雪。
洛音凡有种窒息般的难受,她望着楼允,通红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汹涌,她道:“我自然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楼允,我不会告诉你。”
楼允沉了沉气:“你与她本无冤无仇,为何非要与她为敌?”
“你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可笑吗?我为何与她为敌,难道你不明白?”洛音凡觉得可笑,她做了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为了谁?
可眼前这人,竟然还在问他这种问题。
楼允很迷惑:“我当然不明白,你已经是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与银雪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插手我们的生活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爱你啊,”洛音凡泪流满面,“我爱你,我无法忍受你对柳银雪温柔体贴,自然只能想尽办法将你们分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你还不明白吗?”
楼允觉得可笑。
柳银雪说得没错,洛音凡已经身为他人妇,却心心念念想着别的男人,想便也罢了,竟然还明里暗里地勾搭,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做得出来的。
更何况,当初是她自己选择当太子妃的,没人逼她。
她既想要权势又想要人心,什么都想要,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贪心的女人,以为这天下都是她的呢,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楼允没心思跟洛音凡多扯,他问道:“银雪在哪里?”
洛音凡扶着高高隆起的肚皮,缓缓地坐到木椅上,她扶着木椅的扶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望着楼允道:“想要我告诉你,可以,你求我啊。”
楼允沉了沉眉,毫不犹豫道:“好,我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洛音凡的眼泪又滚出来,不停地往下落,她不停地去抹,可是那眼泪好似没有尽头,总也抹不完,楼允冷然地看着,等着她告诉他,柳银雪被关在哪里。
“我让你求我,你就求我,呵呵,楼允,对你而言,她就那么重要吗?”洛音凡陡然拔高了声音,尖声尖气地问。
楼允语气漠漠:“她是我妻子,自然重要。”
“你爱她?你有多爱她?”她隔着朦胧的水汽问楼允。
楼允扯了扯嘴角,他逆着光,轮廓分明的脸便越发显得冷峻,他的声音也是冰冷的,落在洛音凡的耳里,仿佛还带着杀气,他道:“若你不想让我死,那就告诉我,她在哪里。”
“死了。”洛音凡冰冷地说。
楼允呼吸一窒。
“柳银雪已经死了,怎么?你当真还要陪她去死?”洛音凡恶毒地笑了笑,“她被我一杯毒酒赐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可怜得很啊。”
楼允脸色惨白,不可置信,他忽地上前,伸手捏住洛音凡的脖子,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道:“你毒杀了她,那你便去给她陪葬。”
他手上忽然重了力道,捏得洛音凡脸色蓦然间泛青,小钳子从外面推门进来,刚巧看见这一幕,还未来得及出声尖叫,就被楼允的软剑捅了个对穿。
鲜血飞溅,楼允表情漠然。
洛音凡一度要被他捏得断了气,他却又稍微松了力道,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地狱修罗的气息,他面无表情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在哪里?”
洛音凡是真的怕了,楼允狠厉的双眸半点不作假,他真的可能会杀了她。
她心头苍凉得一片荒芜,肚子隐隐痛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楼允,他眼里满是血丝,隐约已有魔疯之态,逼着她只求一个答案。
洛音凡的指甲陷入掌心,她道:“你当真要杀我?”
楼允没心思跟她废话:“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洛音凡害怕楼允真的掐死自己,不敢再欺瞒,“他既然被太子抓了,定然被严加看管了起来,你想找到她,怕是做梦。”
有鲜血顺着洛音凡的腿流下来,她的肚子忽然间尖锐地痛了起来,她脸色阵阵发白,她忽然抓住楼允的手臂,忍着剧痛叫道:“楼允,我好痛,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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