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的视线定在了那几缕白发上。
阳光很好,透过窗子洒在她身上,那几缕白发浸在阳光中,几乎透明,安静地发着光,明亮得刺痛了常无忧的眼睛。
她看着那些白发,颤抖着手将它们拾起放在手中。
“这是怎么了?”她喃喃:“我怎么就老了呢?”
屋里的人视线便投向了f南丰,香蕉急急地问他:“南丰,教主这是怎么了啊?”
所有人都期待地望着他,盼着他给出一个解释来。但f南丰茫茫然站在原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常无忧也看着他,但看到了f南丰的模样,她便恍然明白了。
“我知道了。”常无忧舒了口气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家都看着她,等着她之后的话。
但她却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我和南丰说就好。”
大家虽然也担心,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屋里便只剩下了曲肃、小娇、何染霜、洛秋以和f南丰,还有f行。
“怎么回事?”曲肃终于开了口,他眼中满是焦躁,现在却有了些希望的光。
“南丰,”但常无忧只是叫了f南丰:“秋以,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吗?”
f南丰讷讷地点了点头,洛秋以也低下了头,没有回应。常无忧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抓住了曲肃的手。她带着一点苦涩的笑意:“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f南丰说不出话来,猜到他也许没有办法。她不想将f南丰置于那么多人热切的目光下。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出事了。若是之后不能救治,她也不想让别人将罪罚归于f南丰身上。
南丰是好心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出了点差错罢了。
f南丰低着头,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来:“对不起……”
他几乎有了哭音:“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常无忧柔声安慰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和阿肃让你来做的,怎么都怪不到你身上。”
“南丰,你救了我,”她告诉这个年轻人,想将他从无尽的愧疚中拉出:“这不是你的错,肯定有法子的。”
但她这样说着,f南丰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曲肃的手一直在发颤,他用灵气感受了无忧的身体内,里面没有死气,却真的有些虚弱了,似乎一夜之间便长了好多年纪。
洛秋以努力想着办法,她慌张从戒指中拿出一颗丹药来:“这是益寿丹,也许好一些。”
这丹药若是普通人服下,便能延长一两年寿命,只是不能多服罢了。
曲肃接过去,端了温水来,让常无忧服下,但丹药服下之后,便像是坠入了深渊中,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一点作用。
他的灵气进入她的身体中,便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曲肃的手开始发颤,他意识到了无忧的身体服用什么都没用了。
她平白间老了好几岁,之后任何丹药对她也没有作用,他只能看着她慢慢生出更多的白发。
以后,她会垂垂老矣,而他只能看着她离开。
曲肃没想到痛苦的事情竟会降临两次。
他微微闭上眼睛,不让眼中苦意露出。她做错过什么,又曾对不起谁,竟让上天如此折磨她?
常无忧却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沉默片刻,便平静开口:“不管以后如何,你们都要记住,f家是我的救命恩人,f前辈和南丰没有任何过错。”
就算自己再次走上了这条道路,她仍然想给f南丰撇清责任,她不允许南丰今后活在愧疚中。
f行一直沉默着,忽然间他开了口:“教主之前可是用过贵年丹?”
常无忧略一思考,终究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听说过这个……”
洛秋以不放过一点线索,问f行:“那是什么?”
f行解释:“是已经断了传承的丹药。那药材料极难寻到,但药效并不是很好。贵年丹和益寿丹作用相仿,材料却贵重了几十倍有余。”
“贵年丹唯一的好处是能在丹药中加入一点灵气,让灵气在体内周转,但那灵气的量极少,就算对于筑基期的修者来说,也没什么用,对于其他境界的修者而言,就更没什么用了。”
f行做了个总结:“那是一个耗费极大,却用处不佳的丹药。是一个失败的丹方,早就被摒弃了。”
但常无忧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睛有点失神。
“我可能吃过,”她轻声说:“但我娘不叫它这个名字。”
“我是家中唯一没有灵脉的,”她眼神看向窗外,想起了很久之前:“我家人似乎都已认了命。”
“他们都说无忧是个凡人也没关系,他们仍然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兄弟姐妹。”
“但我知道,父亲母亲其实还在是偷偷给我想着办法。”
“母亲会让我看兄长练剑,父亲默允了我去看家中典籍阁。”
“还有个丹药。”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丹药,母亲说家中传下的,只有三颗,全都给我吃。母亲叫它无忧丹,说那是能让我一辈子开心的丹药。”
“但我知道,那是让我延寿的。”
“每次服下那丹药,我便觉得身体中有暖暖的感觉,那时候母亲便会问我感觉如何,听我说感受到暖意,母亲便会充满期待。”
“但第二日,那暖意就会泄尽。”
“母亲说那丹药难得,她和父亲时常打听哪里还有这丹药。”
“后来他们实在问不到,便决定给我做其他的了。”
她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现在想来,那就是f前辈说的贵年丹了吧。”她伸出手:“原来我的身体中也曾有灵气流动啊。”
只是,她的父亲母亲用尽心力给她的,她却是留不住了。
f行叹息一声:“应是如此。”
“那丹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实在用处不大,早就被摒弃了,后续的丹典甚至没有收录这个药方。”
“但有些世家也许还存有已炼好的贵年丹。”他说:“太常剑派早年间也是名门大户,有这个也是正常。”
“只是,”他顿了顿:“只是,贵年丹中有个材料,名为日敞,与上次救教主的那个丹药中的月泽有些相冲了。”
“但就算相冲,问题其实也不严重。贵年丹中日敞的量极少,相冲也没太大的危害。”
“严重的是昨日里服下的化生丹。”
“化生丹中的化神之血,便成了贵年丹的助力,将教主体内残留的药份全都激发出来了。”
f行沉沉叹了口气:“很小的时候,家中人闲谈时我听闻过,这三种丹药不能用在一个人身上。”
“那时我大哥还笑说,怎会有人同时拥有并服用这三种药。更何况,日敞和月泽早就绝迹,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倒霉。”
但这么巧合的事情,却同时发生在常无忧身上,她成为了一个天选倒霉蛋。
她谁都怪不了。第一份丹药,是母亲父亲对她的拳拳之心,第二份是f家救了她的命,第三份便是曲肃的爱意深重。
她所拥有的三个大幸运,最后竟然成了催命之物。
常无忧不再多想,她拉住曲肃的手,告诉他:“阿肃,这是命。”
曲肃紧紧抓住她,不言不语。
忽然,他们都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灵气波动。
“度洵来了!”何染霜立刻看向窗外,准备出门。
常无忧问曲肃:“他看了我们送他的东西了吗?”
曲肃点了点头,就在昨夜里,他等待无忧醒来的时候,度洵也终于打开了他们的礼物。但曲肃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忽然懒散起来,动都不愿一动,只想永远跪在无忧的床前。
常无忧却挣扎着起了身:“我去见他。”
这是等候已久的机会。
就算她马上苍老,也要留个清白人间。
作者有话说:
放心啦~无忧不会死,也可以说这次变老不是坏事
第一百五十章
何染霜出了门, 来到半空中和度洵对峙。
“曲肃呢?”度洵问。
何染霜告诉他:“等一下。”
度洵不再说话,他现在看起来与往日别无二样,但何染霜紧紧盯着他, 她观察很是细微,便注意到一些不同的地方。
明明无风, 度洵身后的头发却有些微微的飘动。
是他的灵气在溢出。
何染霜立刻便意识到, 度洵现在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一般平静。她立刻便提高了警惕,防着度洵做出什么突然的举动来。
过了片刻后, 下方便有了响动。
曲肃和常无忧终于过来了。
曲肃拥着常无忧, 看起来两个人是感情甚好的模样,但何染霜知道,这是因为无忧现在身体并不舒服,师兄扶着她,才能看起来无恙。
常无忧过来时, 穿着往日的衣裳,头上梳了发髻。何染霜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无忧的头发,白发全都被遮在下方。
在刚刚那一会儿时间里, 洛秋以和囡囡迅速给教主整理了头发,将缕缕白发全都藏了起来, 若是实在藏不住的,便用眉黛层层涂上, 全部掩盖。
现在她头上满是青丝,唇上点了一点艳色的胭脂。
度洵果然没看出异样来。
他只是问:“你们送来那些……是不是真的?”
他问话时, 已经有些迟疑了。
度洵从不如此。
度洵一直坚定,就算他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也不曾彷徨、更不曾停留。但现在他迟疑了, 常无忧便知道, 他的心境终于开始有裂缝了。
对度洵这样的人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有人告诉他一直以来的目标是错误的。而是告诉他那个他一直坚信必达的终点,根本不在他努力的方向上。
常无忧静静看着他,做好了准备,将他已有裂隙的心境狠狠撕开。
“你觉得呢?”她心平气和问他:“我说是真的,你便信吗?”
度洵不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但这时候他心中有些疑惑起来。他忽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过来问魔教的人。
魔教的人自然会说是真的。
魔教为了害他,自然会说是真的。如果常无忧坚持说那些册子里写的便是真相,度洵便可以忽略掉那些内容,执意认为他们都是为了害自己罢了。
但现在常无忧不说真假,只是问他。
她这一问,便让度洵更加彷徨起来: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的话,他是不是与自己想要的早就背向而行,根本不可能再次见到师父了?
曲肃站在一边,小心地护着常无忧,他面无表情,也不愿说话,现在的模样与往日大不相同。但度洵脑中昏昏,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沉默着,明明不想思考,却忍不住总是去想那些内容。
从遇到师父开始,这么多年来,他被所有人认定是修仙的天才。他也坚定不移相信着自己将来是定要升仙的。
如果不能升仙,他还有什么意义?
但现在,生平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度洵,你升不了仙了。
那人还摆出了足够的证据,让他自己查找翻看。他当时只是无趣,便随手解开了所谓礼物的红布带。
他随意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常无忧和曲肃什么都没说,他一个人在屋中,却被他们惊得神魂俱颤。
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境的犹疑,终于忍不住,还是来问上一句了。
常无忧看他沉默不语,慢慢开了口:“度洵,我们不会告诉你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只需自己想一想,”她声音轻柔,循循善诱,让他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来思考:“度洵,你想一想啊。”
“你可是天才,怎么能会想不明白?”
“你是不是很努力,是不是一直顺畅,现在却卡在了这里?”
“你从不曾懈怠,你知道自己天赋是天下一流,但你有没有感知到天地愿意给你打开上界的意愿?”
“你升不了仙,是不是也曾考虑过到底是何原因。现在已经摆在了你面前,如果不是这样,又会是怎样呢?”
常无忧的声音越来越轻,度洵为了听清她的话,便只能更加用心专注。
但他愈用心,那些话便愈发入了他的心中。
是啊,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呢?
度洵很明白自己不该相信他们,不管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都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他不该相信他们。
但他忍不住去想,若不是她说的那个原因,他自己又能不能找出原因来?
他却是已化神多年,却不得寸进。
他很明白不是自己的问题,因为他从不曾犹豫彷徨,修行也不曾懈怠过一天。那到底是为什么?
度洵之前还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天地灵气稀少,修行缓慢,需得多些时日才好。可是魔教兴起,曲肃和何染霜两人修行进益极快,现在甚至到了与他并肩的高度,便打破了他的妄想。
现在,只有一个原因了。
上天不愿。
上天不愿给度洵这个成仙的机会。
但为什么?
他不明白。
现在,常无忧将答案写了出来,展露在他的面前,他却不敢信了。
不可能是这样。
他不敢再想,稳住了身体,不在脸上露出一点异样来。
“荒谬!”度洵厉声斥责,但他留下这一句后,便转身径直离去了。他离去时速度很快,何染霜倒是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们三个站在空中,等到度洵走远,常无忧才松了口气,她刚一直扶着曲肃的手,努力挺直了腰杆,现在一下子泄了气,乏力感便漫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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