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都去了七天了,这样下去能有用吗。”安平心中不平,殿下在京城时谁敢如此落公子面子,那府衙大人明显就是踩高捧低。
秦樰没出声,又立了半晌才道:“取伞来,走吧。”
安平叹了口气,转身去拿伞,安平前脚刚走便有侍卫抓着一只鸽子疾步而来:“公子,姑苏来信。”
秦樰接过信,点了点鸽子的脑袋:“冒雨而来,训练的不错。”
侍卫淬不及防被夸,脸色微红:“谢公子。”
秦樰唇角轻扬,没有出声。
打开信后,公子常年平静的面色有了一丝裂痕。
字迹不仅潦草,还格外丑。
看了半晌后,秦樰默默的放下信,说它丑,都是抬举它了。
然字丑却不影响里头别出心裁的计策,想必,这便是那位千两买来的苏公子吧。
顺天府前,安平撑伞扶着秦樰下了马车,门口衙役对视一眼,疾步进府禀报。
府尹大人一听秦公子又来了,当即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说的就是他目前的处境。
秦公子是公主府的公子,他得罪不起,可背后那几位,他也得罪不起,两厢权衡下,只能先拖着秦公子。
好在他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打太极这事儿做起来算是顺手。
府尹杨大人远远迎了上去,抬手作揖:“见过秦公子。”
秦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秦公子,这凶手还没有抓到,张学生还能放…您看…”
不等杨大人说完秦樰便抬了手,轻飘飘的道:“我要见他。”
杨大人一愣,随后一脸为难:“这案子事关重大…张学生如今是重要人证…”
“杨大人若不放心,可陪同。”秦樰漫不经心的打断他。
杨瞻有苦难言,那几位接二连三的来威胁了一番,决不能放张学生出顺天府,也不能让他见任何人,尤其是秦公子。
见他仍不松口,秦樰一字一句道:“杨大人!你可知晓他是何人。”
杨瞻忙道:“自是知晓。”
秦樰轻笑:“可我觉得,杨大人不知晓。”
“不如我来告诉杨大人他是何人,此人名唤张子琰,乃姑苏刺史张之润的嫡幼子,是殿下力保之人。”
杨瞻颔首,他当然知道张学生是张之润的嫡幼子,宫里那几位的意思他也明白,张子琰根本出不了顺天府。
“张之润的名字想必杨大人也略有耳闻,此人义勇双全,当年在唐国舅爷麾下时立过不少功劳,还得了个“蛮子”的浑名,明人不说暗话,张子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我心知肚明,您觉得若是张之润唯一的儿子在顺天府出了事,他会如何?”
“背后指使者他自是动不了,可杨大人,您觉得若是张之润犯起浑来,您能逃得掉吗?”
杨瞻身子一颤,张之润的浑名他听过,原本想着山高皇帝远,这事是宫里那几位主使的怪不到他身上,可是张之润会讲这个道理他就不会得个“蛮子”的名号。
“殿下当年持剑闯候府,朝堂上斩他国来使,杀宗人府两百人,杨大人,还记得吧?”秦樰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轻柔,却听得杨瞻起了一身冷汗。
“殿下护短,一个侍女尚且能持剑闯候府,而张子琰是张之润唯一的儿子,杨大人是觉得您能承受得了殿下的怒火,还是觉得宫里那几位保得住你?”
就在杨瞻心里擂鼓震天时,秦樰又冷声道:“杨大人连续阻我七日,是不是因为殿下离京,欺我公主府没人?”
杨瞻一惊,连忙请罪:“秦公子言重了,微臣不敢。”
秦樰抬眸看他,眼神柔和:“陛下寿宴将至,殿下回京的日子也不远了,我再重新问杨大人一次,知不知晓张学生的身份,我又能不能见他?”
杨瞻咬咬牙低下头,恭敬作揖:“微臣不知张学生原是张刺史嫡子,秦公子想见谁,自是能见。”
第30章
秦樰温淡道:“劳烦杨大人带路。”
杨瞻客客气气将人领到府衙厢房,身上的冷汗还未消退,比起得罪那几位,他更怕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骄阳公主。
秦樰那句话点醒了他,陛下大寿在明年七月,意味着骄阳公主即将回京,这位祖宗要想弄死他,他就绝不会多活一天。
秦樰停在门前:“杨大人一起?”
杨瞻干干赔笑:“微臣在外头候着便是。”
等杨瞻垂首立在长廊后,秦樰才推门而入,留安平守在门外。
张子琰百无聊的趴在桌子上,算上今天,已经关了他八天了,比起这种能淡出水的日子,他宁愿在外头被人追杀,好歹也有些鲜活气儿。
门就在这时推开,张子琰随意抬眸,然后目光再也未动,来人墨衣锦袍,如松如柏,如风如玉,一举一动温和自然却又淡泊疏离。灯笔小说网
张子琰直起身子,仔细打量后,他轻出声试探:“秦公子?”
能在这个时候来见他的,除了公主府秦公子应当不会有旁人。
秦樰微微颔首:“张小郎。”
见自己没有猜错,张子琰忙起身行礼:“见过秦公子。”
郎君脸上难掩喜色,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等他多时了。
秦樰抬手虚扶:“不必多礼。”
张子琰与姑苏学子是七月二十到的京城,为了避免学子与京城权贵过多来往,所有参与考试的学生都只能住在客栈,所以秦樰不能将人接到公主府,只派了人暗中保护,是以二人只知对方名姓,还未正式见过面。
寒暄几句后,秦樰便直截了当问起事发缘由:“张小郎可还记得当时情景?”
提到此事,张子琰气恼不已,重重哼了声才道:“我因常年习武,每日起的比旁人早些,那日如往常一样,晨练结束早早到客栈一楼用饭,却不想突然有一黑衣人持剑打劫,掌柜的将所有银子给他后,我还来不及相救那黑衣人就直接将人杀了,当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欲离开外面就冲进来一帮士兵将一楼团团围住,那黑衣人从窗户跑了,而当时楼下只有我一人,所以他们说我是唯一人证,就将我带到这里了。”
秦樰沉思片刻:“所以,并没有人看清他的样貌。”
张子琰摇头:“没有。”
秦樰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勾唇,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张子琰:“你看看。”
张子琰接过,刚将信展开,便笑开了:“苏公子。”
秦樰抬眸:“你如何知道?”信上并没有署名。
张子琰咧嘴,眉飞色舞:“秦公子有所不知,苏公子这手字旁人写不出来的,为了这事儿没少被殿下罚跪,不过殿下心软,每次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让人起来了,”
秦樰身子一僵:“殿下…心软?”
张子琰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关了这些天,乍一看到苏卿的字颇觉几分亲近,一时话就多了些:“是啊,殿下看着对苏公子挺凶的,其实纵容得很,殿下最心疼苏公子,尤其看不得他受委屈,几乎是有求必应……”
话突然停住,张子琰终于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着秦樰:“那个…殿下待秦公子也挺好的吧。”
秦樰正听得入神,淬不及防被这样一问,他轻轻一笑:“嗯,挺好。”
张子琰呼了一口气,干干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在秦公子面前说殿下如何待苏公子好,他是没长脑子么!
郎君闭口不再提苏卿,只拿着信瞧,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这…能行吗?”
秦樰莞尔:“你说行,便行。”
张子琰挑眉,将信还给秦樰:“我觉得行。”
秦樰收好信,不便多待起身道别:“那便劳烦张小郎再多住几日。”
张子琰客气作揖:“多谢秦公子。”
外头的雨比来时大些,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杨瞻见他这么快出来,心下松了口气,赶紧迎了上去:“秦公子。”
秦樰淡淡嗯了声:“明日我再来。”
杨瞻颔首:“是。”
“今日我可有见到张小郎?”临走前,秦樰转身问杨瞻。
杨瞻面色镇定:“秦公子只见了微臣。”
秦樰满意了。
安平撑伞护着秦樰走向雨中。
安平抬眸看了眼秦樰,今日的公子面色比平日里清冷了些,他忍不住问道:“公子,怎么了?”
秦樰没说话。
雨滴在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也好似浇在了秦樰的心间,冰冰凉凉,透彻心扉。
殿下待他确实很好,但是罚起来却从没心软过。
张子琰口中的殿下,与他记忆中的判若两人,殿下不会心软,不会心疼他,不会有求必应,更不会纵容。
他听过殿下对苏公子如何好,可那都是传言,他知道那是殿下做给外人看的,可是这些话从张子琰口中说出,便不一样了。
张子琰的笑容和信任是发自内心的,提到苏公子时犹如多年的老友,说明他们相处得极好。
秦樰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酸似涩,殿下这几年是如何过的呢?张子琰口中的殿下,他想象不出来是何模样。
郎君在雨中走的不紧不慢,鞋袜逐渐被雨水浸湿,消瘦的背影透着一股萧瑟。
第二日
秦樰依旧到了顺天府,没有见到人。
第三日
亦是如此。
明日就要进考场,终于有郎君坐不住了。
刘昶是武考,与另外几位郎君不在一间客栈,他在房间急得来回踱步,实在等不住了,他咬咬牙将所有的银子放入怀里,提着剑下了楼。
步伐急切,走的飞快。
他必须要将张子琰弄出来,没道理都到了这个地步却进不了考场,即使是陷阱他也顾不得了。
只是他刚出客栈没多久,便看见了街道旁茶肆里坐着的郎君,目光快速在二人身上划过后,刘昶放慢了脚步。
苏三元与贺晚舟隔了一张桌子而坐,他们知道刘昶会忍不住,所以特地在此处拦截,这是客栈到顺天府的必经之路。
果然这趟没有白来,苏三元与贺晚舟似是无意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快速移开。
贺晚舟起身结账,走出了茶肆。
与刘昶擦肩而过的一瞬,荷包突然掉落,刘昶顿住脚步,弯腰捡起后出声唤住他:“郎君,你东西掉了。”
贺晚舟回头,瞧了眼刘昶手中的荷包下意识摸向空空如也的腰间,而后客气作揖:“多谢郎君。”
递出荷包后,刘昶手里多了一张纸条,还有郎君极小的声音:“回去!”
刘昶面色未变,客气颔首后走到一边的摊位上买了一个饼,转身回客栈。
进了房间,他才将手心的纸条拿出来,上头只有一个字。
“等”
刘昶不耐的拍了桌子,明天就要文试了,还要怎么等!
可他到底没再出去,那两人比他聪明,他们说等,那便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一夜,天微微亮起时,秦樰进了顺天府,还带了个黑衣人。
杨瞻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今日就要进考场,他以为秦公子已经放弃了。
“回大人,秦公子说抓到了那当街行凶的黑衣人。”
杨瞻一顿,失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抓得到,那可是…
“快快快,出去看看。”来不及细想,杨瞻抓起外衫急匆匆出了门。
悬明堂前,秦樰负手而立。
杨瞻看着他身边那蒙面黑衣人,心惊肉跳。
看身形,倒是像极了那人。
“说来也巧,今日一大早,竟有人到我公主府打劫,我便将人抓住给大人送来,顺便请张小郎认认,这与那日在客栈杀人的可是同一人。”
杨瞻唇角颤了颤,这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那人怎么可能去打劫公主府,吃饱了撑的?
就是去,估计也是去杀人的。
见杨瞻发愣,秦樰也不恼,不紧不慢的重复了句:“还请杨大人带人证出来指认。”
杨瞻此时哪还能不明白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他没想到清风玉骨的秦公子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编瞎话,但眼下他只能顺杆往下爬,吩咐手下人:“去请张学生。”
果然,张子琰只淡淡瞟了眼那黑衣人便道:“就是他。”
反正他们说只有他一人见了那“凶手”,那么是不是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杨瞻忍不住想翻白眼儿:“就凭一双眼睛张学生就断定是他?”
张子琰冷哼一声:“大人若是觉得我认不出来,为何要将我留在这里指认凶手?”
杨瞻:…
秦樰盯着杨瞻:“既然凶手已伏法,我可以带张小郎离开了吗?”
杨瞻做最后的挣扎:“可凶手还没承……”
“就是我。”不等杨瞻说完,那黑衣人就轻飘飘的道:“知道江洋大盗吗,就是专门劫财杀人的。”
杨瞻眉心狂跳。
“大人,我可以走了吗?”张子琰抱着双臂吊儿郎当问道。
杨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只是“依法”办事:“既然凶手已经伏法,张学生自然可以离开。”
秦樰与张子琰对视一笑,毫不留恋的转身,出门前,秦樰却突然顿住脚步:“大人,人我送来了,但留不留得住就要看大人的本事了。”
“你们可得将人看仔细了,免得人跑了又来考场让一个文弱书生出来指认凶手,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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