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不计后果,而是她绝不能丢下她的人!
暗六恭敬应下:“是。”
下一刻,夜空中有红色烟火响起,各处人马闻声而动,这是唐家军一级信号,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必须立刻执行,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京城四处暗影浮动,飞快聚在福月楼后又飞快离去。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
两刻钟后,陆续有暗影窜至福月楼,带来的皆是难得一见的保命良药。
房间里头的人呼吸逐渐减弱,医师狠下心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一颗又一颗价值千金的药拼命的往下灌,虽然床上的人仍旧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可这药到底是起了作用,始终让郎君吊着那一口气。
后来又有好几次人都差点停了呼吸,是苏三元攥着他的手不断的求他坚持住,送来的药不断的往下喂,终是撑到医师将骨头接好。
可就在医师进行最后的缝合时,飘渺柔弱的郎君终是停了呼吸。
苏三元的手指再也感受不到贺晚舟的气息时,他突然呆滞,而后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狂躁,医师实在不忍再看,小心翼翼的缝合完后道了句节哀便陆续退了出去。
赵骊娇听里头苏三元嘶哑的唤贺晚舟时便知不好,而后又见医师垂着头出来请罪,她才彻底死心,痛苦的闭上眼。
她到底,还是没把人救回来。
“殿下,还有药送过来。”半晌后,钱三递上刚刚接到的盒子哽咽道。
即使里头的人已经不需要了,他还是没有撤回命令。
赵骊娇未出声便听里头苏三元怒吼:“拿进来!”
钱三看向赵骊娇,赵骊娇抿着唇点头,哑着声音道:“依他。”
医师叹口气:“人没气了药也喂不进去啊。”
赵骊娇眯起眼,叫住钱三:“送到门口即可。”
钱三一顿:“是。”
他虽不明公主用意,但还是只将门开了个缝把药塞进去。
里头有脚步声轻响,从床榻到门口来回反复,谁也不知道陆续送进去的药是怎么喂下去的,只能听到里头断断续续传来苏三元的威胁与诱哄。
“你要敢死,我就杀了赵缙全府给你陪葬,你说过,染了孽障要进十八层地狱的。”
“你要是能醒来,我就答应你不沾人命好不好。”
“贺晚舟,你不是最爱干净么,你要敢死我就把你扔进泥塘,让你死后也要染上满身污泥!”
“你可是探花郎啊,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你不是说喜欢自由想看这大好河山么,你醒过来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贺晚舟!你给我滚起来!别给我装死!”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你长成这祸国殃民的模样,该是要长命百岁的。”
“贺晚舟!你不能如此残忍,不能让我这一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你给我起来,滚起来!”
“贺晚舟……你睁开睛眼睛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贺晚舟……”
声音戛然而止,里头半晌再没动静。
赵骊娇一惊,正要破门而入时,却听苏三元颤着声音唤道:“医师,医师!”
众人一怔,赵骊娇最先反应过来冲还在发愣的医师吼道:“还不进去!”
钱三眼神微亮,死死盯着那道门。
直到里头传来医师惊喜的声音:“还活着!”
“快!喂药!”
赵骊娇紧绷的身子徒然一松,长长呼出一口气,钱三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里有水润浮现,是喜极而泣。
里头一阵兵荒马乱后,逐渐恢复平静。
“死而复生这种事竟还是头一次见。”
“奇怪,人都没气了药是怎么喂下去的。”
“可能刚刚只是暂停了呼吸,古书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也是,不过我倒是听说过若是病人垂危,只要最亲近的人一直呼唤,能把魂唤回来呢。”
苏三元趴在床边,无视医师的疑惑,他面色古怪的盯着床上的人,直到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才彻底松了口气。
“苏三郎,贺五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你也歇歇吧。”
医师瞧见苏三元惨白的面色和猩红的双目,忍不住劝道。
苏三元摇头:“我在这里守着。”
医师见劝不动,只得叹息一声,出门前还不放心嘱咐了句:“苏三郎保重身子。”
这二人感情可真好,人生得此一知己,足矣啊。
直到所有医师都出了门后,苏三元才抿了抿唇,盯着贺五郎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头,医师正向赵骊娇禀报:“殿下,贺五郎已经救回来了,不过人还未醒。”
苏三元咬咬唇,低下头。
刚刚,他醒过的。
至少,醒了一瞬。
“双腿骨头虽说是接好了,可日后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许是察觉到赵骊娇面色不好,医师又小心翼翼道:“不过若是保养得好,长期捏骨推拿再加以康训,或许,也有奇迹出现。”
苏三元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亮。
真的,还有机会吗。
“有多大几率?”赵骊娇道。
医师对视一眼,垂下头:“万分之一。”
可以贺五郎的身子骨,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们说这话,不过是宽慰罢了。
赵骊娇没说话,她又何尝看不出医师善意的谎言,可她知道苏三元听得到,有希望的活着,总比一潭死水的绝望要好。
第61章
天微微亮时赵骊娇才回到公主府,远远便见书房亮着灯,赵骊娇蹙眉,等看到唐钊抱着剑倚在外头红柱上时,便明了里头是何人。
推开门,一片狼藉。
桌上地上,四处都散落着书本,赵骊娇随手捡了一本翻看,毫不意外是本医书。
这些日子郎君没日没夜的在她书房折腾,起先怕他伤了手还阻止了几次,可后来人趁着她不注意便往里头钻,就跟做贼似的,她哭笑不得只得由着他去了。
桌案前主仆两忙的不亦乐乎,阿白负责找书,郎君用那两只挂着的爪子笨拙的翻看。
因太过入神,连赵骊娇进来许久二人都未发现。
赵骊娇放轻脚步出了书房,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贺晚舟的事。
唐钊见公主面色凝重悄无声息的出来,便知昨夜应是出了大事。
今日一早,三皇子府便声称三皇子昨夜遇刺,此时正在全城缉拿刺客。
“殿下,可有变数?”
公主沉默片刻才道:“按原计划。”
变数自然是有,可她已经没有退路。
贺晚舟替苏三元挡了这一难,苏三元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亲眼目睹赵缙断了贺晚舟的双腿,再见赵缙时,他不可能将这滔天的恨意隐藏的□□无缝。
且昨夜虽说是洗清了苏三元的嫌疑,可姑苏探子至今未归,以三皇子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过一个的性子,苏三元回去定是凶多吉少,所以她将他留在了福月楼,不准备让他再回去虚与委蛇。
而贺晚舟出了这事自然也不可能再回五皇子府,在这寿宴的紧要关头二人同时失踪,且昨夜唐氏暗探倾巢出动,不可能没惊动任何人,只要赵缙赵愠两厢对峙,很快就会猜出端倪。
明日寿宴,他们很可能会联手对付她,原本坐收渔利的计划恐是不行了。
“给唐淮传信,让他明日找机会潜进皇宫。”赵骊娇负手而立,不紧不慢的吩咐:“让程楚找个由头带些侍卫进宫。”
“你留在公主府寸步不离跟着阿卿。”
唐钊越听越心惊,不带苏公子进宫,说明明日情况不容乐观:“殿下,昨夜出了何事?”
公主无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贺晚舟折了双腿。”
唐钊一惊,许久没缓过神。
那么一个翩然郎君,怎能没了双腿。
“殿下……”公主身子一僵,转头望去,却见苏卿正惊愕的立在门口。
“殿下,你说……贺晚舟怎么了?”
赵骊娇本也无意瞒他,见他都听到了便让唐钊将秦樰香凝香晚程楚尽数传到了书房。
所有人到齐后,公主简单将昨夜的事情概述,拿出钱三交给她的证据:“这些,是贺晚舟苏三元昨日先后送到福月楼的东西。”
“里头有他们与外敌来往的信件,贪墨的款项,欺上瞒下的杀人案,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
秦樰拿过信件一一翻看后,长长呼了口气,这些东西足矣让那两人翻不了身,可是在场没人能真正开心得起来。
因为赵缙通敌的铁证,是贺晚舟用双腿换来的。
苏卿眼眶发红,他想起初次见贺晚舟时的震撼,那时候他们都觉得他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君,不然俗世,超脱凡尘。
可现在,他却断了双腿。
还是为了救三弟。
愧疚和心痛席卷他的全身,这京城果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许久的沉寂后,秦樰打破了悲伤的平静,盯着一旁干枯到看不清颜色形状似花的东西:“这是什么。”
赵骊娇瞟了眼,让香晚去将医师唤来。
赵缙不可能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同通敌信件放在一处。
然医师检查后却眉头紧蹙:“这东西从未在京城见过,且枯萎至此气味全无,看不出是什么。”
“殿下可否留下让我仔细研究。”医师观众人神色知这应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便主动请命。
赵骊娇点头:“嗯。”
不论这是什么,就凭她手中其他证据,已足矣给他们定罪。
“明日,秦樰拿禁军兵符见机行事,唐淮会想办法带人进宫保护六殿下,程楚香凝跟在我身边保护父皇,阿卿随唐钊留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是。”所有人皆恭敬应下。
苏卿抿唇垂着头,原本他也是要去给陛下贺寿的,可现在情况有变他便不能再去添乱,在公主的目光注视下,郎君重重点头:“殿下放心,我就在府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他帮不了忙,至少不能让殿下分心。
而且,他留在宫外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公主见郎君一如既往的乖巧,唇角轻轻扬起:“在府里等我。”
苏卿点头:“嗯。”
唐钊几人下意识看了眼秦樰,果然见秦樰面色微冷,众人低着头不敢做声。
-
皇帝寿宴,普天同庆。
中宫无后,寿宴便由白贵妃一手操持,白氏一时间风头无两。
宫门口的侍卫皆是陌生面孔,宫中何处也不断有侍卫来回巡视,众臣心思各异,这场寿宴怕是一场鸿门宴。
至于这宴的是谁,端看那几位的本事。
寿宴办的隆重盛大,歌舞升平百官相贺,几位皇子公主各自为皇帝送上精心准备的寿礼。
而赵骊娇备了两份:“父皇,这是阿卿特意为父皇寻的贺礼,他托我带给父皇。”
难得儿女环绕,皇帝脸上添了不少喜色,瞟了眼呈上来的寿礼,轻嗤道:“那小子还说要日日进宫,可这么多天过去朕连影子都没见着。”
赵骊娇恭敬道:“回父皇,阿卿前些日子受了伤不便进宫,待伤好后定来给父皇请安。”
苏卿那日昏迷不醒,被赵骊娇抱进公主府一事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外头,公主府便对外声称是遇到了刺客。
皇帝第二日便知晓了这伤是如何来的,当即就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
白贵妃抢在皇帝前面,面露忧色道:“这事本宫倒是略有耳闻,不知苏公子可有大碍?”
赵骊娇淡淡回道:“有劳贵妃娘娘挂怀,修养些日子便无大碍。”
白贵妃温婉一笑:“如此便好,只是不知这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动骄阳的人。”
赵骊娇眸色渐冷:“贵妃娘娘说的极是,这人胆子是大了些,若查出来,本宫定要他用命来偿。”
这话说的极轻,却让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白贵妃,面色霎时便僵住。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那苏卿到京城第一天就折了她一个侄儿,可奈何是那狗东西太过荒唐,她就算想借此生事也找不出半点理由,后来还不得不给公主府送了赔礼。
“骄阳待这位苏公子可真是不一般呐,原先我还道骄阳是看中苏公子的颜色图几分新鲜,现在想来,这苏公子怕是要越过秦公子去了。”
贤妃抿着笑意故作打趣道:“也不知这姑苏是什么水土竟这般养人,本宫瞧着骄阳从姑苏回来后性子柔和了不少,这位苏公子可真是好大本事啊。”
贤妃说的真诚,可在座的谁不知道这话不好听,这不就是变了个调儿说骄阳公主见异思迁沉溺美色,说那苏卿身份卑微以色侍人么。灯笔小说网
神仙打架,小鬼就得有多远躲多远。
底下的一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秦樰面色不变,无视周围人投来的各色目光,他端起桌前的酒盏一饮而尽,这是京城最具盛名的梨花白,若苏卿在,怕是一滴都不会剩。
至于贤妃有意拿他挑拨离间,他一点也不介意,因为他知道殿下在其他事上尚且能忍几分,可要是谁论苏卿半句,定讨不了好。
果然,只见公主眼神一凉,说出的话毫不留情面:“贤妃娘娘是听力不好还是脑袋不会转弯,没见父皇都认了阿卿的身份?”
“阿卿早晚要入我赵氏族谱,是名正言顺的皇家人,本宫怎么听着贤妃娘娘这意思倒像是有意贬低我的驸马?”
贤妃也没料到赵骊娇会如此不留情面,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然公主却并没放过她:
“贤妃娘娘说我性子柔和了些这话倒不假,不过贤妃娘娘怕是误会了,我那是只对阿卿柔和,对贤妃娘娘,可柔和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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