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浣予垂眼看着托特包里的雨伞,她沉默片刻,一字一句地咬音在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说:“没带。”
那边“嗯”了声,像是一点儿也没意外。
许浣予听见很轻的安全带的锁扣解开的声音, 接着, 陈彦周又说:“在几楼?我来接你。”
许浣予现在正在电梯口处等着电梯,她背后乔雅和何义东两人的脚步声越发的近,许浣予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眨了眨眼睛:“我在等电梯下来了。”
“好, 那我在门口等你。”
电梯到来,许浣予跟乔雅他们一起上了这一趟, 她往边缘站了站, 像是在躲什么病毒似的,一点儿也不想靠近别人。
倒是何义东,方才的口不择言到了这会儿变成深深的愧疚。
其实做项目就是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在接收项目之前都会做个综合的评估, 前有Run工作室的游戏领先打下市场拿捏住游戏粉丝们的心, 周边活动只会是增益项。
何义东还想到了之前听顾宁说许浣予很需要用钱, 所以她当初才会为了永劫地球这个项目冲锋陷阵。
密闭的电梯内,他想出了补救的道歉方法,他说:“小许,你要是实在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点给你。”
许浣予狐疑地看向他和乔雅两人,不知道他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默默地又往边上靠了靠。
乔雅不知道何义东脑子里怎么想的是这些,她对许浣予还算是比较了解,当初出去留学她都全靠着自己,想来手上也不会太紧巴巴。
她赶紧扯了扯何义东,像是在两人之中做调解员似的:“我之前听顾宁说浣浣以前就在画一些品牌方画商稿,价格还都挺高的,怎么可能缺钱啊。”
许浣予当初是顾宁亲自面试招进公司的人,她对许浣予的具体情况自然要更加了解一点儿。
也不懂他们在这搞什么呢,在这儿有一出是一出的,许浣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好啊,那借个一百万给我呗。”
话题终结者莫过于此了。
看着何义东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许浣予轻笑了声,看向乔雅:“你可不可以专注自身事情啊,就这么爱我想往我身边凑吗?”
乔雅爱不爱她,这许浣予倒是不知道。
但她的每一次靠近,肯定都憋着坏心思。
电梯抵达一楼停下,双向的电梯门往两边平移打开,乔雅心理强大的笑着看向许浣予:“没想到,你现在变得还挺自恋的。”
一副自来熟的语气。
不过她好像对谁都是这样。
许浣予冷笑了声,一点儿没让她的返还过去:“你现在变得很烦人。”
尤其最后三个字,她的咬音格外的重,就像是在着重强调。
乔雅见许浣予防备心理还是这样的重,她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只是想弥补你,想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下里,她从来都不会隐藏这些话题。在外面人看来,她倒是显得真诚多了。
再结合她一次又一次地关心许浣予,即使被人恶言相向,她也大方地从不放在心上。
许浣予坏名声的发酵,少不了乔雅在这其中充当好人。
电梯已开,许浣予前脚刚踏出电梯门就听见了乔雅说的话。她身子定在原地片刻,没背过头,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所以,我就要配合你演出吗?”
“乔雅,我真觉得你很烦。”
离开了电梯口,许浣予匆匆地往大门处赶去。
深秋的夜晚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水密密地砸落下来,溅出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写字楼的灯光亮着,从透明玻璃门望去,许浣予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撑着黑骨伞的男人。
黑压压的伞面挡着他半张脸,露出一截精致好看的下巴,也是奇怪,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方才被乔雅闹出的坏情绪此刻得到了缓解,就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快了。
陈彦周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许浣予,他撑着伞向她走近。
他的黑伞的面积很大,四个月前许浣予就感受过。头顶上的伞遮住滴落的雨水,周围迸溅的水滴却打在白色的鞋面上。
许浣予低头抬起鞋尖,果不其然,看见小白鞋的顶端黑了一块儿。
她忽然想到,18岁那年的江宜下过很大的一场雨,那会儿的排水系统修建得不是很完善,收拾好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出门,一脚踩下去,全是水。
那会儿她穿着底高点儿的乐福鞋,看见鞋面上深了一块的印记,懊恼得不行。
就在下一瞬,陈彦周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他拍了拍肩膀,许浣予秒懂,开开心心地跳到他背上。
陈彦周装模作样吃痛的“啊”了声,说:“你怎么这么重?”
任意一个女孩子被人说重都会不开心,许浣予也不例外,她瞪大了眼睛锤了下陈彦周的背,“你在鬼扯什么!!”
“我早上刚秤的体重,明明瘦了两斤呢!!!”
她拳头上的那点儿力气对陈彦周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陈彦周再也憋不住笑意,笑得肩背都抖了起来。他背着许浣予往前走,情绪缓和了几秒,这才弯唇拖腔带调地说:“整个世界都在我身上了,那能不重么?”
许浣予被他逗笑,双臂勾着他的脖颈,人稳稳地趴在他的背上。她伸手去掐陈彦周的脸,像是在惩罚他似的,使了些力气,“陈彦周!你这土味情话跟谁学的啊?真的很土哎!”
陈彦周也没躲她,莫名所以地侧头看她一眼,“很土?”
许浣予重重地点点头:“嗯!很土!”
陈彦周没错过她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他头回正,直视起来正前方,“那我可不管,哄到你了就行。”
是哄到了。
许浣予心底甜丝丝的。
一点儿也生不起气来。
-
许浣予的脚放平稳,受力均匀地踩在地面上,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陈彦周,心里难免会有些感慨。
此情此景相似,身边还站着那个熟悉万分的人,但他们,却不能回到从前了。
因为,向前走,就意味着不回头。
成年人需要诱惑,不再像小孩子一样,喜欢便热烈地释放爱意,而后表白地在一起。
小孩子的阶段许浣予和陈彦周已然经历过了。现在的他们,眼前的薄纱迷人眼,乱着两人的心悸。他们彼此都知道,重新在一起的代价太大。
归根究底的不信任,那即使重新在一起后,也还是会因为别的事情分开。
许浣予深吸了口气,问他:“思思请我们吃什么啊?”
还不等她话说完,陈彦周把雨伞的伞柄塞到她的手里,紧接着,许浣予感受到自己身体一空,周围的气流像是变得缓慢流动,她紧张到短暂地闭着气,空下的那只手也寻求安全处地横放在他的肩上。
反应过来陈彦周将她打横抱起后,她心底偷偷地松了口气。
此刻的降雨量逐渐变大,许浣予的腕骨处的肌肤紧紧贴在陈彦周后颈上,肌肤相贴。虽不是情侣,但又比旁边几对牵手撑伞的情侣显得更加亲密。
陈彦周的车停在不远处,男人平稳地抱着许浣予,周遭有些许的唏嘘声,但他们两人就像是没听见似的,谁也没有在意。
原本两个人在一张伞下就已经很暧昧了。
现下,陈彦周竟还在抱着许浣予,许浣予感受到心脏处扑通扑通跳着,好像那只小鹿快要不受控制地跳出来似的。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目光掠过男人安静的眉眼,她说:“陈彦周,你……为什么要抱我走路啊?”
同撑一把伞并行走路也可以达到的效果,可他偏偏要多此一个举动。
许浣予不理解,她明明昨天晚上才感受过陈彦周的“冷漠”和“冷刺”,他不是还在生气着呢么?
本以为陈彦周又要许浣予好好哄哄才会恢复正常,没承想这才没过去多久,他就愿意弯腰将她抱起淌过那摊混水。
许浣予是真的看不懂陈彦周了。
雨水打落在伞面,传来劈劈啪啪的声响。
陈彦周把许浣予抱到副驾驶上,他手举着伞,身上沾染了些潮湿的雨水。许浣予看见他手臂上的衣服湿了一块,但他就像是没注意到似的,不急不躁地为她系好安全带。
那声清亮的锁扣声响起,陈彦周低着头,视线落在许浣予脸上,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刚才电话里,感觉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所以,哄哄你。
第29章 卖卖惨
有那么一瞬间, 许浣予像是得了耳鸣一样。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陈彦周的声音、车外的雨水淅沥声、便利店门口的机械女声和旁边路人的嬉笑声都消失了。周遭变得静悄悄,所有的环境音全都消散, 耳朵里传来像是医院里心电图长鸣的波动音。
噪音持续很长,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掉陈彦周话里的意思。
等她反应过来, 陈彦周已经收了伞来到主驾驶的位置上,车子启动,左方向灯打开, 许浣予看见他大衣上沾染的那点儿水珠。
随着他悬空摆弄起方向盘,水珠随之向下掉落。
好像是掉在了陈彦周的腿上,许浣予有些不确定。
许浣予别开眼, 看到后视镜里一对穿着熟悉的人,她确定, 乔雅跟何义东肯定是看见了她和陈彦周之间亲昵的动作。
又会怎么说她呢?
许浣予不想知道, 也不想去管。
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无暇去顾及旁的。
黑车的轱辘碾过水坑,打出一片横向水帘, 陈彦周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而旁边副驾驶位置上的许浣予却太过安静,男人侧头看了她一眼, 以为她还在憋着情绪:“你要是不高兴就说出来, 别总是一个人憋着。”
这是许浣予以前就有的一个坏习惯。
别人通常和朋友倾诉,出去玩,一杯酒就能解决的烦恼,偏偏到了许浣予这边硬是一点儿发泄的缺口都没有。
她总是很习惯的自己默默承受着一切事情。
好的, 不好的事情, 她都全盘接受。
陈彦周以前就发现了许浣予身上的这种顿感, 像是有种天然的呆似的,笨拙地走在这个世界上。他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她敞开心扉,结果方才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许浣予低落的声音里,有股藏不住的委屈和沮丧。
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她竟还是这副模样。
陈彦周沉默片刻,想到她临时回公司这茬,主动开口询问:“工作上的事情很烦?”
许浣予收回发呆的视线,摇摇头,语气正儿八经的:“工作有什么烦的,给钱就不烦。”
许浣予对待工作搞钱的态度一直很乐观。
虽然在创作的时候是一块痛苦的土壤,但想想拿钱的快乐,那些烦恼瞬间变得烟消云散。
陈彦周听她说话的语气,知道她不是在说谎,车内的空气里静了会儿,他接着问:“乔雅又闹你了?”
显然,陈彦周在撑伞等着许浣予时也看见了她后面跟着的乔雅。
他虽然不知道许浣予和乔雅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但两人表现都挺明显。
一个不厌其烦地凑上来,一个直皱着眉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浣予和乔雅一块儿共事那么久,想来早就适应了乔雅的主动攻击,让她烦闷的点儿,一定是乔雅周围的叠加buff了。
许浣予没否认,闷闷不乐地“嗯”了声。
雨天的车速开得不快,雨刮器扫着前窗遮掩视线的雨水,陈彦周侧头看了眼许浣予,她此刻就像是朵丧气的玫瑰。
整个人的身上都透露着一股颓靡的气息,她轻轻叹了口气:“陈彦周,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讨厌的人呢?”
总喜欢在人背后臆测别人,以他们自己的小人之心去把别人泼成一盆脏水,还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
有些嚼舌根的私下讲讲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不开眼舞到她面前的。
就好比乔雅的追求者何义东,真的好烦。
许浣予依赖陈彦周,所以她的泄气与脆弱在他面前从来不掩藏分毫。
女生软软糯糯的声音旋绕在耳边,她嘴巴一张一合,喃喃开口的声音,让人心底莫名软下一分。
看着她苦恼的样子,陈彦周望向她忽然开口,“我发现你想事情总喜欢往坏处想。”
好像自从他认识许浣予的开始,她就是个比较颓废丧气的人,虽然在外人的眼里她很坚强,但实际上的许浣予却无比的脆弱。
她对生活的态度不算积极。
平时眼底总像是一谭波澜不惊的池水,好似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劲,她的开心点总是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
那时候的陈彦周想不明白她丧气的根本原因,但想着她能开心点儿,还是会尽可能地为她准备惊喜去哄逗她。
可现在,陈彦周却是彻底明白了。
许浣予本质上就是个很丧、很孤傲的人。
因为讨厌失望的滋味,所以将所有事物的期待点都放到最低,从不期待任何事情的回应。
他不能说这样的思维方式不好,但长此以往拥有这样的心态,会让人心情变得特别沉闷,很难开心起来。
许浣予听见陈彦周一针见血的评价,她脸色有些泛着白意,也没否认:“对啊,因为往坏的地方想,如果真的成功了也算在意料之中,不会太伤心。如果有预料之外的好结果,那也算一件好的事情,意料之外的惊喜,可以开心很久。”
伤心的次数少了,幸福指数才会随之上升。
但往往,现实的巴掌声很响亮,打在脸上时,很痛。
陈彦周倒是不太赞同她这个看法,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语气放缓:“我觉得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对未知的新鲜事物抱有期待感,要去想一些好的结果缓解压力,也许才会有好事发生不是么?”
驾驶座上的男人弯唇轻笑了声,他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说话时大多数的时间还是看向外面道路四周的。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向着许浣予这边,“你总是想着坏的事情发生,就是会给你徒增许多烦恼。比如你方才说讨厌的人很多,林子大了,是什么样子的人都会有,有些人就是有点不正常在身上。但同样的,也还会有很多温暖的人缓缓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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