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皎白的面容上喜色太过显眼,苏月雪也不拆穿,只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便相携着走入了那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不过走了几步,便见一处竹间凉亭里坐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不需细看便知那人是谁。
苏荷愫便演技拙劣地捂着肚子,对着苏月雪歉然一笑道:“长姐,我肚子疼。”
苏月雪叹了口气,敛下眸子后,只叹道:“去吧。”
绿韵与莲心便一左一右搀扶着苏荷愫往竹林的另一头走去。
苏月雪让夏蓉和秋竹立在原地等她,她自己则迤逦翩翩地走到了凉亭那儿,站在陆让身后瞧了许久,见他果真清瘦了几分,才开口道:“陆神医。”
陆让蓦地回头,恰见自己的心上人身着一袭素色罗衫,正聘聘婷婷地立在交相掩映的竹林丛中。
他起了身,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以为清端是在诳我。”
他话中的欣喜意味太浓,冷不丁便让苏月雪红了耳根,因不想让陆让瞧出来,便垂首盯着自己的足尖。
见她不语。
陆让也不知该说如何解释他贸然消失的这一个多月,以及那桩被族人们强压在他身上的婚事。
两人沉默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苏月雪实是耐不住心内的疑惑,便突然出声道:“你……可有受伤?”
这话一出。
陆让那双含着缱绻情意的桃花眼里映出了无边喜色,他朝着心上人走近了两步,答道:“未曾受伤,这一回我也是下定决心要离了岭南陆氏。”
这话让苏月雪惊讶得抬起了头,恰撞进一汪柔意深许的黑眸之中,令她羞赧地移开了目光。
陆让却好似受到了鼓舞,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勇气,一把攥住了苏月雪的柔荑,神色真挚地说:“我行医四年,攒下三千两银子。现将它与我全部赠予你,你可愿收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出科举成绩。
第32章 放榜
拂来的冷风将竹叶吹得窸窣作响, 缝隙处抖出些光亮,恰好落在陆让的肩头,让他似镀了一层银辉般耀眼夺目。
他比之徐致还要俊美雅致几分, 为涵姐儿看诊时更是百般温柔。
被这样的人捧在心底珍爱, 苏月雪如何能不动心?
只是……
苏月雪久久不答话, 她分明已决定伸出手接过陆让递来的银钱,可不知为何却又落了下来。
迟疑的话未曾说出口之际,陆让已逼近了她身前, 大胆且放肆地拢住了她的腰肢,将她这副清瘦的身子嵌入了自己怀中。
“我才不在乎什么世俗成约,也不在意你有没有和离过, 我是打从心底喜欢涵姐儿和。”陆让颤抖着语调,嗓音略微有些滞涩:“和心悦你。”
苏月雪倚靠在他的肩头, 氤氲起的泪意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竹叶为礼, 冷风为典。
她在心上人的怀中将自己的这颗心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出去。
互诉衷肠后。
陆让与苏月雪相携着走出了竹林,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其下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让候着竹林外沿的夏蓉与秋竹等人笑眯了眼。
“这下可好了, 小姐不必再在临睡前抹泪了。”秋竹一时高兴, 便口无遮拦地说道。
苏月雪想去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只见陆让攥着她柔荑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望过来的眸子尽是担忧之意。
她只得似做错了事般允诺道:“往后都不会再哭了。”
秋竹与夏蓉瞧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 俱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
沈清端在男宾们汇聚的龙樾台待了片刻,眼瞧着苏山在镇国公于德英的引荐下与宗亲士大夫们相谈甚欢。
他一时也放下了心,起身往内花园的方向走去。
绕过了妍丽争奇的花圃,恰巧遇上了相携而来的陆让与苏月雪, 两人正沉浸在互诉衷肠的余韵之中, 眉梢间染着脉脉的情意。
沈清端本意是想打趣陆让几句, 可他往两人身后的平路上望去,却没有瞧见苏荷愫与她身边的那几个丫鬟。
他方才还游刃有余的面容上立时显露出几分急切的担忧,璨若曜石的黑眸更是蓄满了责怪之意。
“愫儿呢?”他问陆让。
陆让一怔,旋即便瞧见了好友脸上的阴郁之色,只答道:“月雪说,方才她从竹林那儿绕去了净室。”
话音甫落,沈清端便匆匆地掠过了这两人,连句话都来不及扔下。
陆让心里也歉疚难当,苏月雪更是白着脸责怪起了自己,她怎得与陆让坦白了心意后,将幼妹忘在了一旁?
愫儿怀着身孕,德阳县主还在喜宴上,若是她趁机难为了愫儿,可怎么办才好?
陆让与苏月雪便也绕路回了竹林,并不敢大声喧哗,只悄悄地寻起了苏荷愫。
沈清端则最为心急,将竹林和净室寻了个遍后还未曾寻到苏荷愫的身影,便将往日里的清润温雅抛之一旁,疾步奔走在公主府的内宅。
几个围立在廊道上伺候的奴仆们皆探着头去瞧沈清端,面面相觑间,忍不住议论道:“那公子是谁?生的那样俊,从前倒没见过。”
另一婆子捏着腔道:“你不知道他?就是承恩公为家里嫡女寻的那个穷书生女婿,今朝春闱还下场了呢。”
“听说先头落第了两回,如今更不可能考得上了,也不知承恩公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议论声渐行渐远,沈清端倒不在意这些酸言冷语,如今再没有什么事比苏荷愫的安危更重要。
公主府守卫森严,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让自己的死士进府寻人,可若是连前头的水榭里都瞧不见苏荷愫的身影,他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
苏荷愫从竹林里退出来以后,便与绿韵等人沿着内花园里的河畔走了一遭,赏了一回春意洋洋的景色后,方才觉得有几分疲惫。
绿韵扶着她往临水而建的榭阁里一座,便有公主府的小丫鬟迎上前来伺候。春意料峭,那榭阁里本就是围着暖帘,是以苏荷愫便躺在软塌里小憩了一会儿。
她料想着长姐与陆让这对有情人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此时离晚宴也尚有些时辰,她倒不如在这榭阁里睡上一遭。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绿韵等人时不时为她添被斟茶,伺候得格外精心。
苏荷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耳畔回荡着池边鱼儿嬉戏吃食的细微动静,声音还算雅致,催得她愈发困倦。
不知过了多久,莲心的一声惊呼唤醒了半梦半醒的苏荷愫,她眨了眨杏眸,觑见暖帘外莲心正在与人说话。
“这位爷,我家夫人在里头歇息。”
那人冷哼一声,矜傲且语气不善地说了一句:“这榭阁临畔而建,望出去的景致甚佳。我倒是偏要在这儿赏景。”
榭阁里的小丫鬟闻声立时走了出去,躬身朝着那人行了个礼后,唤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这人竟是太子。
莲心吓得颤起了身子,绿韵也赶忙从榭阁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为莲心开脱道:“殿下恕罪,奴婢们这便扶夫人出来,再不敢打扰殿下雅兴。”
莲心本就生的格外明艳,如今敛着美眸的模样更显娇憨动人,绿韵则清雅大方,举手投足间流溢着几分不卑不亢的温韧。
这个丫鬟似娇艳欲滴的芍药,那个丫鬟则如淡雅韵然的白莲。
郑息玉轻笑一声,兴味十足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丫鬟,对她们口中的“夫人”兴趣更浓了几分。
既是身边的丫鬟容色都这般各有千秋,想必那位主子愈发要艳色逼人了。
他今日本就想借着妹妹大婚,京城各家贵妇小姐们都来公主府贺喜的机会,采撷几朵“娇花”。
那些未经人事的贵女大多都放不开手脚,最没意趣。还是这些嫁了人的臣妇别有一番风情。
郑息予的眼神太过肆意,连绿韵也倍觉不适,慌忙走进榭阁将苏荷愫扶了出来,因今日是上门贺喜,自然没有带可以遮住容貌的帷帽。
榭阁外站着的那位太子,瞧着不是个正经之人。
苏荷愫也蹙起了柳眉,她也曾听人说起过当今这位太子的荒.淫.无度,凡是有姿色的女子总要调戏轻.薄一番,实在是可恨。
因不愿与这太子扯上什么关系,苏荷愫走出榭阁后朝着他匆匆行了个礼,后脚便要离去。
郑息予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她一番,眸中浮现了些惊艳之色,而后嘴角的笑意则更为肆意,“本宫不愿拂了夫人的雅兴。这榭阁内可容下一二十人,夫人何不如与本宫一起赏赏春景?”
这话说得极为唐突,苏荷愫已沉下了脸,只是忌惮着眼前之人太子的身份,故只能忍着气答道:“臣妇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叨扰殿下。”
说罢,连头也不敢回,硬是要带着绿韵等人离去。
谁知那郑息予却愈发猖狂地上前拦住了苏荷愫的去路,那双溢着欲.色的眸子将她自上至下打量了一通,才道:“可是本宫冒犯了夫人?夫人为何如此害怕本宫?”
说着,他便要触上苏荷愫衣袖间隐隐露出的半截皓腕,亲自品味一番那莹白滑润的肌肤。
他的手朝苏荷愫伸来时,苏荷愫已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一大步,才堪堪避开郑息予的动作。
“殿下慎行。臣妇已为人妻,断不敢污了陛下的名节,让陛下落个逼.淫臣妻的罪名。”苏荷愫拧起柳眉,沉声斥道。
郑息予自然听明白了她话里的威胁意味,心里只觉得痒得厉害,只恨不得立时压着眼前的小妇人在那榭阁里作弄一番。
只是近来父皇对他荒.淫的行径颇有微词,他也不愿在妹妹的婚宴上闹出什么不堪的事来,既是眼前的这个小妇人不愿,他便也收起了那份心肠。
“本宫不过是与夫人开个玩笑罢了。”郑息予撂下这话,便施施然地走回了榭阁之中。
苏荷愫这才如蒙大赦,由绿韵等人搀扶着快步离开了榭阁。
她走得太过急切,以至于没有瞧见隐身入榭阁的郑息予又探身走了出来,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晌,才吩咐伺候的内监:“这小妇人瞧着有几分眼熟,使个法子送到东宫来。”
内监连忙应是。
苏荷愫走出榭阁后,在西侧边的偏道上遇见了面色凝结、行色匆匆的沈清端,她立时便笑着迎了上去,正欲与他提及陆让与长姐一事时。
却见他脚步飞快地奔了过来,不容她开口便将她揽入了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肩头揉碎一般。
苏荷愫呼痛后,沈清端才松开了他,面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毫无血色,他道:“对不起,弄疼了你。”
苏荷愫瞧着沈清端不似往常那般淡然自持,心里也不知怎得涌上了几分歉疚之色,歪着头打量他片刻后,问道:“夫君方才是在寻我?”
沈清端喉间滚涩,漆色的眸子里凝着些外露的情意,他再度将苏荷愫抱进怀中,只是这一回用的力道却不似方才那般猛烈。
慢一步赶来的陆让与苏月雪瞥见这一步,便都停下步子,不再往前惊扰这两人。
晚宴之后。
陈氏听闻了苏月雪差点走丢一事,数落了她几句,只道:“四个丫鬟跟着你,你也该让其中一个留在原地报信才是,幸而清端寻到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爹爹和娘亲怎么办?”
苏景言与于氏也道:“正是如此,如今我们的心还悬在半空中,未曾放下来呢。”
若是他们在别人家府上做客便罢了,偏偏今日在朱珠公主的府上吃席,德阳县主素来不好惹,若是寻到了苏荷愫的错处,折.辱她一番,这哑巴亏便只得吃下。
陈氏愈想愈后怕,拉着幼女的手好生教导了一番,才将她放回沈清端身边。
苏月雪则张了几回口,望向苏荷愫的眸中尽是歉疚之意,临上马车前,苏荷愫朝着她狡黠一笑,道:“长姐,如今我可是你的媒人了。”
分明是没有半分芥蒂的模样。
苏月雪知晓幼妹的性子,当即也莞尔一笑道:“嗯,是该承你的情。”
*
晚间回沈宅之后,苏荷愫由莲心与白芷伺候着沐浴,绿韵与碧窕则被沈清端唤去了书房,细细地问了苏荷愫在榭阁里有无遇上人。
绿韵略有踟蹰,被沈清端沉声盘问了几句后,才说出了太子一事。
沈清端听后怔了半晌,眸中冷厉横生,好不容易压下去后,才道:“我知道了。”
天家两父子都是如出一辙的贪爱美色。
昔年他护不住自己的母亲。
如今定要护住自己的妻子。
夜色深深,他吩咐小五为他点灯研磨,提笔写了一封信笺后,道:“送去公主府,只说给贺成的就好,送完去一趟烟柳巷子,将跟着的人耍开再回来。”
小五点头,并不往深处细问。
翌日一早,沈清端难得陪着苏荷愫起的迟些,两人窝在被衾之中议论着肚子里若是个女儿该取什么姓名,若是个儿子又该叫他什么。
碧窕已在屋外候了许久,临近午膳时分才在康嬷嬷的催促下唤两位主子起身,吃过午膳后,便见小五立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地扭动身子。
她料想着小五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姑爷说,便起身让了个位置,恰好能让沈清端透过支摘窗瞧见小五的动作。
他蹙起剑眉,却又慢慢放下。陪着苏荷愫用完了午膳,又与她在庭院里消了消食,才去书房里寻小五。
一进屋,小五便劈头盖脸地说道:“公子,朱珠公主昨夜里抓破了贺公子的脸,将贺家的几个丫鬟发卖去了销红窟。如今贺老太爷和贺老太太已进宫伸冤,朱珠公主被罚抄《女戒》一百二十遍,孙皇后被罚跪于宝华殿三天三夜,连太子也被罚禁足东宫。”
沈清端应了一声,坐于桌案后捧读起了太吴先生的诗集。
金陵贺家所办的鹿汨书院免了寒门书生的束脩与宿费,连笔墨纸砚,进京赶考的费用也一一提供。
是以贺家便是清流文臣极为推崇的世家豪族,明侦帝有意打压京城内的世家,便不可能再这般要紧的关头得罪贺家。
是以他便小惩大诫,暂时让东宫一党小心度日些时日,省得那太子再有眼无珠地冒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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