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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门——妙玉子【完结】

时间:2023-03-07 10:08:29  作者:妙玉子【完结】
  这藏经阁坐落在承恩公府最偏僻的西南角,平日里荒凉得连下人们都不肯多去,更何况是承恩公府的主子们?
  苏山未曾预料到黎王会在藏经阁内做手脚,还欲再争辩之时黎王却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国公爷是想让我使些手段送去你刑部,还是自个儿去?”
  这日后。
  承恩公府私藏谋逆贼人一事便闹了出来,往日里与承恩公府交好的人在暗地里慨叹一番,与承恩公府不对盘的人则在府中拍手称快。
  尤其是成国公世子成惘,以及刑部尚书家嫡女秦媛,听闻此消息后喜得晚膳多用了一碗饭,嘴里只说:“早先便说过了,这等没有根基的人家都是起的快倒的也快。”
  承恩公府的女眷一并下了狱,连带着陆让与苏月雪也因与承恩公府交从过密而被关到了刑部大牢里。
  那大牢里昏暗腌臜得厉害,涵姐儿和念于都是没吃过苦的小人,早已趴在陈氏与苏月雪的怀里低声哭泣了起来。
  苏荷愫却是四目张望,只盼着能在这大牢里寻见沈清端的踪影。
  陈氏尚且还持得住,只是不明白明侦帝为何要如此放纵黎王,堂堂一等国公府又如何能因他一人之言而举家下狱?
  陈氏想不明白,苏山也不明白。
  虽则明侦帝还未下圣旨,那些狱卒们待他们也还算客气,给的牢饭总有些荤腥,不至于馊了臭了。
  过了几日。
  黎王屡次进宫,只催促着明侦帝早下决断。自黎王回京后,明侦帝便老迈颓丧了许多,鬓发间染上了一层霜雪,衬得他愈发古衰。
  立在金銮殿正中央的黎王挑了挑眉,忽而笑问明侦帝道:“父皇可是在担忧些什么?”
  皇子年富力强,背着他蓄下雄厚的私兵。
  枉他英明一世,竟未发觉以往泯然众人的老六竟藏着如此狼子野心。
  只怪他这些年贪图享乐,一时不察,才落得如今被儿子反过来胁迫的局面。
  只是事已至此。
  他还能如何?
  黎王若想逼宫,不过一声令下罢了。
  将他送去西北。
  反倒是放狼归林,闹得他兵权愈发壮大。
  明侦帝无法,只得说:“判个流放吧,沈清端总立下了清明功绩,若是砍头,只怕堵不住文人百姓们的悠悠之口。”
  黎王一愣,笑意从嘴角消失,他盯着明侦帝说:“父皇对他们倒仁慈。”
  这话无端地生出了些渗人之意,让明侦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便听黎王又轻笑了一声,望向明侦帝的眸光里锋芒毕露,那些掩藏已久的恨意如藤蔓般在他心上疯狂滋长。
  滋长了十数年,如今已是抑不住要破土而出了。
  “为何母妃重病时,父皇却不肯施舍点良善,让太医们替她诊治一番?”
  黎王自嘲着笑了一声,旋即也不等身后的明侦帝脸色如何灰败,只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金銮殿,分明是不肯遵从明侦帝判令的意思。
  他是非要杀了沈清端不成。
  无论花多少气力,无论使多少手段。
  当日夜里,黎王正在府上书房里挑灯看书时,黎王妃端着她亲自熬制的鸡汤进了门,将那鸡汤搁在案板上后,问道:“王爷累了一日,用些妾身亲自熬制的鸡汤吧。”
  对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发妻,黎王总是温柔多情的,当下便接过那汤碗,舀了几口后赞不绝口道:“王妃的手艺又精进了。”
  黎王妃赧然一笑,透着缱绻情意的眸子落在黎王身上,她笑着问:“王爷今日可是去见了父皇?父皇要如何处置承恩公府的女眷?”
  黎王敛起了笑意,瞥见黎王妃眸子里的探究意味后,心里略有些不喜,可还是死死压下,只道:“私藏逆贼是诛九族的大罪,承恩公府的女眷们自然逃不过一死。我知你欣赏苏家三小姐,倒时我自会让人备好毒酒,不至于让她受多了苦痛。”
  若要他自己说,只恨不得凌迟沈清端与他心尖上的爱妻一番才是。只是瞧在黎王妃的面上,才肯让苏荷愫痛快死去。
  黎王妃听得这等答话后心生不忍,一是不知该如何向黎王求情,二是不知自己该不该向黎王求情。
  她并非蠢人,也看得明白是黎王不想让沈清端和承恩公府存活于氏,而并非是什么私藏逆贼的罪名。
  她踟蹰再三,终还是忆起了那日初见苏荷愫时她明媚鲜活的笑容,这等娇花般的女子若如此枯萎死去,实在是太可悲了一些。
  她便问黎王:“妾身敢问王爷,究竟是为何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她眸光清亮,里头凝着些不忍之色。
  黎王搁下了狼毫,知晓他瞒不过聪慧的妻子,便笑道:“沈清端曾是太子的人,承恩公府又是五皇子的母家。他们活着,我不放心。”
  这等理由虽占理,可却不足以收服黎王妃。
  她与黎王同床共枕十数年,最明白黎王的心性,若他当真是这么一个锱铢必较的人,如何能在这些年里收服人心,日益壮大?
  只是黎王不肯告诉她实话,她便也不想再用。
  总之,她已尽了力。
  黎王妃夜丽嘉间安寝时心绪不佳,夜里熟睡时还做了噩梦,梦里却是苏荷愫满脸是血的模样,正匍匐在她脚边,一声声泣泪着问:“姐姐为何不救我?”
  黎王妃被这可怕的梦魇吓得醒转了过来,倒把身边的黎王唬了一跳。
  他侧身将黎王妃揽进怀中,轻哄了几声后才闭眼睡去。
  翌日一早。
  黎王将往日里爱不释手的荷包重又别回了腰上,神气洋洋地摆弄正了那荷包后,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上房。
  一路上,他疾步如飞。
  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死去已久的诸暨。
  终于,他终于可以为心爱之人报仇雪恨。
 
 
第56章 出狱
  临到了刑部大牢门前, 黎王仍是神色飞舞,整个人陷入了大仇得报前的痛快喜意中。
  他今日特地换了一身白衣,踏着白蒙蒙的晨曦而来, 将腰间刻着“诸暨”二字的匕首取出, 眸色里漾着些难以言喻的温柔。
  刑部大牢前自有重兵看守, 可因黎王得权,他出入刑部来自去如,不必另行通报。为首的重兵瞧见他杵在大牢门口, 俱都垂下首退避了几步。
  黎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内牢,由一机灵狱卒领着去了最里处的暗牢,此时外头已天光大亮, 内牢里却昏暗得一丝光亮都无。
  狱卒用钥匙打开暗门,便识相地退了出去。甭管黎王要如此处置那位沈大人, 他只当个聋子瞎子就是了。
  而黎王心中深恨沈清端, 绝不肯让他这般肆意死去,一进暗牢便让门口那狱卒点起了烛火。
  借着那微弱的烛火,黎王也终于看清了沈清端的惨状。
  不, 也不能说惨状。
  毕竟他虽受了鞭刑, 自上至下鲜红的伤痕触目惊心,可他却只是惨白着一张脸, 微微躬着身子倚靠在那潮湿的墙壁上。
  清亮的眸光依旧如往昔般澄澈桀骜, 远远向黎王投来,甚至还捎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仿佛在质问黎王——能磋磨他的手段,只是仅此而已吗?
  即便陷于如此狼狈的境地,他依旧清韧孤傲得好似绝巘高山上的青松翠柏, 直让黎王恨不得一把捏碎他的脊骨。
  黎王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一望见沈清端讥笑的神色, 便被涌上来的怒意磨得险些失控, 欺身上前攥住了沈清端的肩胛骨,恨意凛凛地问:“为什么那日要在账册上上毒?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与你并无大碍。”
  沈清端身上痛得厉害,却不肯露出半分怯意来,被痛意激得咳嗽了几声后,笑道:“黎王在人前与黎王妃伉俪情深,人后却有龙阳之癖。”
  这话让黎王握着沈清端肩胛骨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沈清端受不住这等刺痛的痛意,险些嘤咛出声。
  而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恰合了黎王的心意。
  黎王嘴角染起一抹嗜血的笑意,只恨不得立时啖其血、吃其肉,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倒还要谢你替我拉了废太子下马,又替我了结了他的性命,让我高枕无忧,再无对手。”黎王低声笑了起来,这笑声从这昏暗的牢房里传到外头立着的狱卒耳中,直渗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黎王痛快地笑了一番,笑到眼角沁出来的泪水险些模糊了他的视线。
  直至这时。
  他才借着暗牢内昏暗的烛火,瞥见了沈清端眼底的嫌恶。
  这抹嫌恶也让黎王止住了笑声,掩藏之下的恨意伏在全身血肉里疯狂叫嚣,逼得他拿出了那柄刻着“诸暨”的匕首,猛地一下扎进了沈清端的右臂。
  痛意灭顶而来,饶是沈清端意志再为坚定,此刻也不免痛吟出声。
  鲜血染红了黎王的视线,沈清端痛苦的呻.吟也似仙乐般将黎王愉悦不已。
  他又拎起匕首往沈清端的左臂扎了一刀,只道:“他四岁起便伴我左右,母妃病重时、受人欺凌时、彷徨无助时,只有他伴在我身边。我好不容易将他从宫里捞了出来,你怎么敢……活生生毒死了他?”
  两边手臂皆痛得失去了知觉,可沈清端仍是咬牙笑了一声:“原来是个阉人。”
  话里的轻蔑与不屑再明显不过。
  此举也算是真真切切地激怒了黎王,令他忘却了要好生折磨沈清端一番的念头,举起匕首便要往他脖颈间刺去。
  只是在那锋利的刀刃堪堪便要触碰到沈清端脖间皮肉时,暗牢外却忽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的是黎王的心腹下属,此刻正大汗淋漓的立在暗牢外,扬声与黎王禀报道:“王爷,老贺大人求见您。”
  这道声音也飘入了沈清端的耳中。如今,却是他忍着痛意朝着黎王痴狂地笑了起来。
  黎王也果真怔在了他身前。
  良久的沉默过后,才听得沈清端缥缈虚弱的话音响起。
  他说:“王爷可敢与沈某打个赌?”
  “就赌你杀不了我,还要赐我官职,将我从这暗牢里全须全尾地放出去。”
  黎王眸色深许,到底是没有再搭理沈清端,而是拿出帕子擦了擦匕首,随后便走出了暗牢。
  两个时辰后。
  果真不出沈清端所料,黎王的亲官特地来了一趟暗牢,先遣了个医师替沈清端包扎伤口,而后便让狱卒们把他抬出了暗牢。
  关在另一头牢狱里的苏荷愫等人也被放了出来,众人虽神色颓丧,却无一人受伤。
  刑部尚书秦观亲自接见了苏山与苏景言,还算客套地说了几句“东山定会再起”的激励之语,随后便派人将他们送回了承恩公府。
  一个时辰后。
  圣旨下达承恩公府,明侦帝顾念往日里的情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收回了国公府的丹书铁劵,夺了苏景言在御前司的职位。
  连宫里的苏贵妃也受此牵连,降了位分为嫔。
  苏山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圣旨,便见那为首的太监领着几个护卫们将承恩公府门前那御赐的牌匾摘了下来。
  苏山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宫中来人后,便闭门谢客,与陈氏商议着遣散奴仆一事。
  如今既已不是一等国公府,往日里蓄奴为婢的排场自然也要削减。
  那些御赐的产业也该尽快脱手才是。
  苏府忙成一团,沈宅也是吵嚷得厉害。
  先是重伤的沈清端被抬回了沈府,苏荷愫一见他便扑上前去痛哭了一场,而后才在丫鬟们的劝解下扶着沈清端回了枫鸣院。
  幸而陆让来看诊了一番,只说沈清端受的乃是皮肉伤,且未曾伤到筋骨,仔细将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饶是如此,苏荷愫依旧是伤心不已,泪意涟涟地与陆让说:“你不必说好话哄我,夫君留了这么多血,又岂会是小伤?”
  陆让嗫喏着嘴,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当真只是皮肉伤。”为了证实他所言非虚,陆让还用戳了戳沈清端受了伤的左手,道:“连筋骨都没伤着,且他已熬过了最痛的时候。”
  这可把苏荷愫心疼坏了,她连忙制止了陆让,只说:“我信就是了,你何必戳他伤口?”
  陆让悻悻然地住了手,走到外间桌案旁替沈清端写下药方。
  沈清端昏昏沉沉地烧了一夜,翌日一早时终于醒转过来,苏荷愫也守了他一夜,一听见些细微的响动,便醒了过来。
  这一醒,恰巧撞进沈清端饱含歉疚的眸子里。
  夫妻两人对望了片刻。
  便由苏荷愫率先落下泪来,她说:“这一个多月我没有一夜能安心睡好,只怕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沈清端自然也万分担忧苏荷愫的处境。
  以身涉险太过搏命,若不是没有了退路,他断断不会如此做。
  “对不起,愫儿。”沈清端尚且还说不出一句整话,便只得断断续续地说道。
  苏荷愫见状也不肯再让他说话,待他养好了伤,有多少体己话不能说?
  这日午膳,苏荷愫知晓了娘家被夺取爵位一事,心里酸涩得厉害,却不敢在沈清端面前露出分毫异样来。
  她亲自下厨为沈清端熬制了些滋补的药膳,端着小碗一点点地喂进他嘴中。药膳虽放了些调味的佐料,可基调甚苦。
  苏荷愫便给沈清端递了颗裹着青梅酱的蜜饯,如哄小孩般与他说:“吃了这个就不觉得苦了。”
  沈清端笑着将那蜜饯含在了嘴里,在苏荷愫的监督下将那药膳一饮而尽。
  软软更是日日趴伏在沈清端的床尾,“爹爹”长,“爹爹”短地叫嚷上半日,直到苏荷愫都嫌她聒噪时,才由奶娘们抱到了外头。
  又过了两日。
  明侦帝才与黎王商议出了如何处置沈清端的圣旨。
  圣旨上先是提及了沈清端被废太子指使着犯下的搜刮民脂民膏,结党行私等罪责,而后便又提起了沈清端远赴江南赈灾的功绩。
  如此一抵消,明侦帝便免下了沈清端的死罪,且由黎王在一旁替沈清端说了些好话,譬如“他年轻气盛,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之类的话语。
  明侦帝便问黎王,“依皇儿看,该如何处置这沈清端才是?”
  黎王也毫不客气,只说:“西北廊坊一地荒僻无人,且时有匪乱横生。不如将沈清端平调去那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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