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家事复杂,如今的徐夫人并非徐致生母,且坊间还有传言说,徐致生母的死与徐夫人脱不了关系。
苏荷愫怕长姐单纯的性子应付不了那精明干练的徐夫人,可瞧着徐致对长姐关怀备至的模样,她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些。
许是苏荷愫的目光太过炙热,搀着妻子的徐致猛然抬头时,恰好与她探究的视线不期而遇。
看清楚妻妹的容色后,徐致敛下了眼中的惊艳,和善温润地回以一个示好的笑容。
苏荷愫也大大方方地一笑,而后则刻意放缓了步子,与缀在后头的菡萏齐头并列。
菡萏手里端着苏月雪备下的回门礼,面容似有几分疲惫之色,且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最前头的苏景言身上。
苏荷愫忙出声唤醒了她,道:“怎得瞧着菡萏姐姐一副昨夜没睡好的模样?”
菡萏这才如梦初醒地拢回了自己的视线,不自然地避开苏荷愫的眸光后,回道:“新换了地方,有些睡不安稳。”
苏荷愫也不深究,只缠着菡萏问起了徐家人好不好相与一事,至于长姐和姐夫房里的事,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好多问。
午膳之时,心情大好的苏山让梧桐拿出了昨夜备好的女儿红,拉着姑爷的手论起长女的乖顺与贤惠来。
徐致一一附和,并言辞恳切地说道:“能娶到雪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一句话让陪坐在一旁的苏景言闷头闷脑地连饮了好几杯女儿红,见他还要另起一坛,徐致忙劝道:“这女儿红酒性颇烈,内弟少喝为妙。”
苏山却为徐致斟满了一杯酒,笑道:“不必管他,今日他高兴,且让他多喝几杯。”
徐致这才盛情难却地饮了两杯女儿红,苏山还要劝他喝第三杯,他却羞窘地推辞道:“再喝……便要醉了。”
苏山也不计较,他如今是越瞧这个女婿越顺眼,连醉醺醺的儿子都只让人扶去了最近的耳房,只专心与徐致说话。
花厅内的陈氏听得儿子醉倒、姑爷被劝酒时气得骂了苏山好几声,这才让红袖寻两个机灵些的丫鬟去照顾苏景言。
立在苏月雪身后的菡萏听得此话后,黯淡无神的杏眸里霎时染上了熠熠生辉的亮色,她俯身在苏月雪耳旁密语了一阵,便捂着肚子走出了花厅。
苏月雪如今正担忧着不胜酒力的丈夫,便与陈氏说道:“大婚那日夫君喝多了酒,吐了一天一夜才见好。”
陈氏一听立时收起了笑意,催着嬷嬷去外间拦住国公爷,只沉声道:“不许让他再劝姑爷喝酒。”
眼瞧着陈氏面色冷凝不已,苏荷愫便笑意盈盈地问长姐道:“我瞧着长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话音甫落,苏月雪也顾不上再担忧丈夫,双颊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直红到了耳朵根。
她本是对姻缘一事再没有了盼头,谁成想会遇到那样好的徐致,如今的日子也如浸在蜜罐子里一般甜。
小女儿的话也让陈氏无比慨叹,她细细地问过了长女这几日在婆家的日子后,得知徐家万事皆由老太太管事后,方才松了口气。
她道:“姑爷身边既没有通房,可见不是个贪恋美色的。”
徐氏又教了长女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才笑道:“你二弟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苏月雪与苏荷愫皆是一惊,陈氏也不欲卖关子,直说道:“定的是镇国公家的嫡长女,闺名叫嫣然的那一位。”
苏月雪不懂朝政之事,只下意识地为苏景言开心,纵使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听闻过镇国公府嫡长女的贤名。
苏荷愫却听出了几分端倪,她抬眸望向陈氏,见她脸色并无几分喜色后,才问道:“她不是定给了太子?”
陈氏慨叹一声,声音悠远而又怅然:“是陛下亲自说的媒,你父亲本是中意骠骑大将军家的次女,如今也只得作罢了。”
苏荷愫还来不及追问里头的关窍,外间廊道上忽而传来一声惊呼。
似是红袖的声音。
第9章 、情爱
红袖性子最为沉稳大方,一众丫鬟里陈氏最喜欢的便是红袖,甚至还生出了要将红袖认为干女儿的念头。
是以红袖的这声惊呼让陈氏吊起了心,忙使人去廊上瞧瞧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红袖才面色如常地走回了花厅,体态平静地朝着陈氏行了个礼后,便道:“方才在廊角那儿瞧见了只蜘蛛,这才吓得叫出了声。”
陈氏听罢也未曾责骂她,只让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们做活更精细些。
苏荷愫多瞧了几眼红袖,只见她紧锁着眉头,不住地拿眸光去打量苏月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里暗道不妙,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慌乱得厉害。
黄昏的余晖洒进花厅的前庭时,陈氏嘱咐长女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让婆子们将备下的礼搬上了徐家的马车。
苏月雪预备出门时,才回身疑惑地问了一句:“菡萏呢?”
绿枝也纳罕着回道:“说是闹了肚子,怎得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这般动静将陈氏的目光引了过来,立在她身后的红袖脸色已是难堪至极,到底不敢再帮菡萏瞒下去,便支支吾吾地说道:“太太,奴婢方才在耳房里瞧见了她。”
陈氏本并未将菡萏的行踪放在心上,只是从红袖异常的紧张姿态里瞧出了几分端倪,便沉下脸子将徐家的婆子支了出去,才喝问她道:“有话直说。”
这一声让红袖软了膝盖,不顾疼痛地跪倒在了地上,眼圈泛红着说道:“世子……世子爷也在耳房里。”
她本是想再瞒一瞒,起码不能在大小姐回门的日子里闹出这桩事来,否则让徐家的人知晓了,大小姐的面子该往哪里放?
菡萏是个痴心人,可这痴心用错了地方。
陈氏与苏荷愫皆听明白了红袖的言外之意,倒是苏月雪不明所以。
苏荷愫便上前握住了长姐的柔荑,轻声抚慰她道:“长姐再陪陪我罢,姐夫那儿也没人来催呢。”
苏月雪眉目柔和地望着苏荷愫,她素来拿自己这伶俐娇俏的幼妹无甚法子,当即便温声应了下来。
陈氏这才吩咐下去,只说她思女过盛,要让大小姐和姑爷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徐家的婆子们便被安排着在偏厅里吃席,一时间也是其乐融融。
陈氏等人已移步去了正院,并使人将醉的不省人事的苏景言抬去了碧纱橱,并派了几个婆子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而衣衫不整的菡萏则跪在了正院的庭院之中,四处角门皆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着,既不让她逃出去,也不让外人知晓此事。
如今金秋微寒,又是黄昏渐去之时,她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里头的小衣也凌乱不整,半边身子皆被拂来的秋风冻得瑟瑟发抖。
里屋内。
因怕女儿们受了冻,陈氏已让丫鬟们烧起了地龙。
苏月雪坐在临窗大炕上不住地垂泪,神情伤怮至极,而苏荷愫则拿着软帕替她拭泪,并婉言劝道:“长姐若再哭,一会儿姐夫瞧了可要心疼了。”
陈氏虽是气恼长女的性子经不住事,可见她是当真因菡萏那蹄子落了泪,心里不免又心疼了起来,只得没好气地说道:“我倒是不知那丫鬟存了这样的心思,幸而提前将徐家的婆子支开了,否则咱们苏家的脸面可都要被她丢光了。”
出嫁女身边的大丫鬟爬了娘家爷们的床,这事传出去,苏家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长姐待那个丫鬟极好,与我这个亲妹妹也差不离了,她却只顾着一己私欲,一点也不为长姐考虑。”苏荷愫蹙起了柳眉,掠过支摘窗去瞧庭院里跪着的菡萏。
菡萏是长姐的贴身大丫鬟,也是母亲为长姐备下的媵妾,待她诞下个一儿半女后,便抬作姨娘。
连她都晓得菡萏答应这事时无比干脆。为此,母亲与长姐皆便愈发待菡萏与旁的丫鬟不一般,甚至将她父兄提拔成了苏家庄子里的管事。
可她竟然这般恩将仇报。
若姐夫是个心思狭隘些的,还当他们苏家是如何看不起他呢,长姐在徐家的日子又如何能好过?
苏荷愫愈想愈心寒,只恨不得走到庭院中央去问一问菡萏,究竟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氏也是被气得狠了,这事若是再闹得大些,长女和儿子的两桩大好婚事都要被菡萏毁了,她如何能不恼?
“你也是。”陈氏疾言厉色地数落起了长女:“既是和姑爷琴瑟和鸣,姑爷瞧着也不是个贪恋美色之徒,又何必再和菡萏说起通房丫鬟的事?”
苏月雪暗自抹泪,心中也在后悔昨日不该在临睡前与菡萏提起这桩事。
见长女哭得伤心,陈氏这才放缓了语气,叹息着说道:“母亲为你备下菡萏,是实在没有了法子才会如此。这天底下哪个做娘的愿意为女儿抬贵妾?你未曾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她便只是个丫鬟,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这道理便是从前不明白,如今苏月雪也算是真心实意地懂得了,她点了点头,哽咽着应道:“孩儿明白了。”
苏荷愫轻抚着长姐的肩背,瞧着外头天色已晚,便道:“长姐若再待下去,只怕徐家那些婆子们都要起疑了,母亲快让长姐梳洗一番,便让长姐与姐夫回去吧。”
陈氏忙让绿枝与红袖替苏月雪梳洗净面,并让几个靠得住的婆子们提着琉璃灯盏将苏月雪送到前厅去。
她则由苏荷愫搀扶着走到了庭院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菡萏,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进府一年,吃穿用度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精细些。雪儿心善,连重话也不曾说过你一句,可你是如何对她的?”
菡萏愧得泪流满面,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软着嗓子泣道:“太太恕罪,奴婢对不住大小姐。”
陈氏瞧着眼前在寒风中冻得发颤的菡萏,到底是不忍心瞧着这般明艳动人的娇花就此破败枯萎下去。
她便叹道:“言哥儿不好美色,且醉成那副模样,不可能再有气力与你行那苟且之事。你既是存了糊涂心思,雪姐儿身边也容不下你了。”
菡萏瞪大了眼睛,无措的泪珠从美眸中滑落。
“你伺候了雪姐儿一场,卖身契便还了你,再给你十两银子傍身,从前的细软也都归了你。”陈氏说罢,便不再多瞧菡萏一眼,握着苏荷愫的手便要走回正屋里。
可身后的菡萏也不知是从何处生出的力气,竟不顾膝盖处钻心的酸麻,从地上爬起来后,便直冲冲地往回廊里的廊柱上撞去。
陈氏与苏荷愫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苏荷愫再去婆子们拦住她时,已是晚了一步。
菡萏意欲撞柱寻死,脑袋处尽是鲜红的血迹。正院内的丫鬟们都吓得花容失色,陈氏忙让人去外院将府医请来,又让婆子们抬着菡萏去榻上。
红袖哭得满脸是泪,瞧着婆子们手里毫无生气的菡萏,半边身子的气力好似在一夕之间被抽离了一般。
菡萏若是死了,她也逃不了干系。
她明明知晓菡萏对世子爷的情意,却不事先告诉大太太,只想着为菡萏遮掩一番,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大错。
陈氏被唬了一跳,又怜惜菡萏素日里的好处,便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好在府医及时赶来,替菡萏止了伤口处的血后,便与陈氏说道:“回禀太太,这位姑娘性命无碍,只是额头上留下了一寸长的伤疤。”
既是保下了性命,陈氏便也攥着手里的佛珠念了几句佛,只对那府医说道:“什么名贵的药材都不打紧,务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府医走后,失魂落魄的红袖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陈氏跟前,非但是她,连其余的夏双、白芷、春望等三个大丫鬟也一并跪倒在地。
“太太,菡萏进府时便对世子爷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们早已知晓此事,却未曾告诉太太,闹成今日这般,都是奴婢们的过错。”
陈氏整副身子都陷在了太师椅子上,她面容里显出丝丝缕缕的疲色来,连说话的精力也没了。
苏荷愫便将四个大丫鬟叫起了身,学着母亲平日里的模样,道:“你们有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错的是菡萏。”
“只是她既如此刚烈,又伤了容貌,往后就留在苏府里伺候吧。”苏荷愫朝陈氏投去个不确信的目光,得了陈氏两分肯定的眸色后才放下心来。
红袖瞧了眼目光泠泠的苏荷愫,余下为菡萏求情的话便统统咽了下去,磕了个头后便领着其余丫鬟们退出了正屋。
苏荷愫自然也瞧出了红袖的欲言又止。
她与菡萏姐妹情深,定是想为菡萏再求求情,做惯了大丫鬟的人若往后只能做个粗使丫鬟,菡萏可能受得住?
可苏荷愫一点也不吃深情、痴心这个幌子,她只知晓菡萏今日的举动险些害了长姐和二哥两个人。
至于她有多少苦衷,对二哥多么一往情深,亦或者是个怎样的痴心人。
皆与她无关。
她只想护住父母亲人,过好自己的日子。
什么情情爱爱,于她而来,还不值楚香楼的一盒软玉膏。
作者有话说:
所以真的是先婚后爱哦。
猜猜是女主先爱还是男主先爱?
第10章 、考验
苏景言醒来后头痛欲裂,陈氏等人也未曾向他提起菡萏一事,只耳提面命地教训他道:“往后不许再喝酒。”
苏景言见母亲被气得狠了,当即便悻悻然地应了下来。
菡萏养完伤,便被陈氏安顿在了外院的花房里,经手的活计又轻省又便(bian)宜,只是不许她再往内院里钻营。
陈氏将这些乌糟糟的事撇在了一旁,只专心与苏山争吵起苏荷愫的婚事来。
她已让人打听清楚了沈清端的出身,他虽是京城人士,可父亲早亡,只有个寡母相依为命,如今正赁居在后街的葫芦巷里。
陈氏思来想去,也寻不出他除了秀才的功名外的一点可取之处。圣人虽说过莫欺少年穷这话,可这也实在是太穷了些。
她如何舍得将花月一般的幼女嫁去这样的人家?
是以陈氏便破天荒地与苏山闹起了别扭,除了不许他睡在正房外,平日里连话也不肯与他多说。若是苏山恼了,她便指着他泣道:“你也是嫌了我了,快去寻个续弦吧,我带着言哥儿和愫姐儿回别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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