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姐喊来的!一直跟在哥哥后面,我什么都不晓得!”吴三舅率先开口!
吴大舅气急:“哪个在屋里的时候喊得最凶!?你个炮打死的,你敢讲林秀芬屋里的竹排排不是你拔的?”
吴二舅帮腔:“还有林秀芬的铺盖,也是你卷的,你先放在了友妹屋里!讲等下搬回去!”
吴三舅跳脚:“只有我卷了?你没卷?帐子哪个短命鬼拿的?莫想着赖给我!我可不给你们顶罪,大不了,我们四姊妹一起去坐牢!”
“啊――建业啊!”吴友妹大哭,“你看着你老婆害我们啊!你老婆要害死我们啊!你不管你亲娘了啊!”
吴三舅跟着嚷:“你少喊两句,我看你新妇蛮好!是你非要作妖,害得我们弟兄三个,现在别个去报公安了,你讲怎么办吧!”
吴三舅的话一出口,刚还战得正酣的三兄弟炮口一致对向了吴友妹。四姊妹当即掐做了一团!
王建业没吭声,蹲下摸黑一点点的找起了刚被林秀芬拍在地上的钱。
公社离得不远,打完电话报好了案的王世虎沉着脸走了回来,没好气的对林秀芬道:“公安说等下开着车过来,你满意了?”
林秀芬冷冷的看向王世虎:“你希望我等下跟公安告你一状?”
王世虎噎了个半死。
“别跟我摆官老爷脾气!”林秀芬厉声训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要你当大队长,是要你为人民服务!这些年来你服务了个蛋?服务的你儿子去看仓库,服务的你侄子去当记分员!我不想收拾你,不然我告到你跟着吴家一起坐牢!”
“好!”社员们突然鼓起掌来,“林秀芬说得对!大队长你照顾自家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本没有为人民服务!”
“是人民为他服务吧!”
“他侄儿子乱记分,不晓得收了多少好处咧!”
“他屋里三个热水瓶,你信他买得起!”
林秀芬毫不客气的补刀:“我们竹水大队向来团结。有外人来□□,居然没人阻止!怕不是吴家给大队长送了礼,大队长拦下的各位吧?”
社员们脸色齐齐一变,别说,他们当时想管,王世虎拦着说别管闲事来着。
“你乱讲!我什么时候收礼了!”王世虎气得够呛,指着林秀芬的鼻子道,“你讲话要讲证据!你造谣!”他只是烦王家,不想管事而已!
“好呀,讲证据。”林秀芬嘴角翘了翘,“来,大队账本拿来,反正等公安嘛,闲着也是闲着,我给咱们大队查个帐!”她就不信了,账目真能一点问题没有。
王世虎的脸色瞬间煞白,倒不是他贪污了多少,而是大队里没几个识字的,记账尤其困难。他已经被公社里批评了好几次了,真要细究起来,对不上的帐肯定得他赔!
想到此处,王世虎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子。我没事干嘛招惹这个祖宗!着急之下,灵光一闪,抬手指着吴家三个舅舅道:“不是他们偷东西抢劫吗?你对着我喷做么子?”
林秀芬点头:“原来大队长你也认为他们来我们大队偷东西抢劫了?那好说,等下公安来了,你记得出面给我作证啊!”
王世虎:“……”
刚因为林秀芬怼王世虎而停下的吴家四姊妹,眼见着战火再次烧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撕逼。
王建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喊道:“秀芬……”
林秀芬问:“你想知道什么东西杀人于无形,公安绝对查不出来吗?”
王建业心累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重新整理的整整齐齐的钞票:“这些都给你。”
林秀芬嫌弃:“不要你的脏钱。”
王建业的心猛地一沉,拿着钱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林秀芬如果愿意要钱,那么代表事不算大。即使公安来了,只要说两句好话,他们总是以调解为主。顶天了不耐烦,散包烟的事。毕竟运动搞了快十年了,大量的人下放,公安局属实没剩几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可如果林秀芬不肯要钱,而是咬死了有人入室偷窃拦路抢劫,他三个舅舅真的得进去至少一个!王建业对舅舅的感情不深归不深,可那是他的亲舅舅!
林秀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舍不得舅舅受苦?想花钱消灾?”
“是。”王建业爽快的答。
林秀芬更加爽快:“那行,等下公安来了,我说是你妈指使的。主犯从重,从犯从轻。你舅舅只要不是主犯,教育几句完事!你觉得呢?”
“秀芬!”王建业的语气几乎哀求,“这些年我妈不容易,我……”
“打住!”林秀芬抬手截断了王建业的话,“你妈不容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心疼你妈,下回你妈打人抄家抢钱冲你去,我林秀芬要是放一个屁,我猪狗不如!但她抢得是我,凭什么要我体谅她?”
王建业无言以对,只是把钱往林秀芬手里送,而林秀芬坚决不肯接。
妇女主任刘美娇见事情僵住了,出来劝说道,“秀芬,那毕竟是你阿婆娘。”
“行!”林秀芬指着刘美娇道,“你这么同情这家人,我们俩换!你来做王建业的老婆和吴友妹的新妇,我去你家做妇女主任!换不换?”
刘美娇张了张嘴,正想接着劝说,林秀芬顿时大怒!你个妇女干部到底站哪边的!?当即怒斥:“不换就给我闭嘴!我林秀芬挨打的时候,你们谁也没吭声!就你?也配当烈士遗孀!?跟我和稀泥?你把你男人的牌位抬出来,当众问问他!他用命换来的新中国,是让你们欺辱妇女的吗?”
林秀芬环视了一圈,倏地提高了音量,声如惊雷、势如长虹:“秦朝暴.政,陈胜吴广振臂一呼,推翻了秦朝!”
“蒋.介.石倒行逆施,仗着美国人的扶持,掘地三尺残酷剥削,人民把他赶去了台湾!”
“我们中国人民有血性,从不服输!”
“历朝历代,活不下去的都会反抗!”
“2969年,主席在□□上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林秀芬铿锵有力的怒喝,“我现在站在这里!谁敢逼我向夫权跪下!?”
林秀芬手中的竹竿重重往地上一插,掷地有声:“来战!”
作者有话说:
特么的,这些常见词到底有啥好口的,神经病
第26章 恨你大哥去吧!
林秀芬气势如虹!震得全场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良久,众人的目光,慢慢的看向了刚刚被林秀芬集中了火力的刘美娇。刘美娇在众人复杂的眼神里忍不住羞红了脸。多年来,她因是烈士遗孀,得到各方优待,几乎没受过谁的重话,不想今日被林秀芬骂得抬不起头。
抬不起头的不止刘美娇,还有大队长王世虎、刚退伍的王建业,以及因为身体不适常常不管事的民兵连长苑荣升。
他们当年抗击国民党建设新中国,到底是为了什么?林秀芬不是第一个遭受婆母磋磨的,也不是第一个反抗丈夫欺辱的,但他们是怎么看待的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要闹出事来就好了;别人家的事管多了费力不讨好……
可当他们被林秀芬指着鼻子痛骂的时候,脸真的火辣辣的疼。
站在人群中的陈海燕整个人都被震撼了!她知道世道对女人不公,很多事男孩子能做,她不能做,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可她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傲立天地之间,剑指宗法,气势磅礴!
那是她不曾拥有过的勇气与魄力!婆婆极品怕什么?环境愚昧怕什么?来战便是!
此时此刻的林秀芬,真是耀眼如烈阳!
林秀芬迸发的气势太强,以至于吴家四姊妹都停止了争吵。一时间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谁也没敢开口说话,生怕闹出一点动静,就被林秀芬当成了出头鸟,一竹竿捅过来。
直至偏三轮的轰鸣由远及近,在场众人竟都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明明应该公安更可怕,为什么偏偏觉得他们的到来是解脱呢?
偏三轮刺啦停在了林秀芬门前,此时天已黑尽,仅有几盏手电照明。偏三轮雪亮的灯光照耀下,两个公安翻身下车,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问道:“谁报的案?具体什么事?”
林秀芬一步踏出,朗声道:“我报的案,我举报吴家的三兄弟来我家偷东西、还试图在大队路口拦路抢劫我。”
年纪略长的公安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要抢劫你?”
“他们听说我今天去领工资了,60块。”
公安眉心一跳,60块,可是大案!
林秀芬懒得废话,伸手朝王世虎借了手电筒,带着俩公安看现场。林秀芬家统共两间屋子,大的那间是曾经的教室,被她当做了房间兼堂屋;小的那间是原先老师的办公室,被她连同后面的灶台,一齐改成了厨房兼餐厅。
挺不错的格局,但锅碗瓢盆撒了一地,有个砂锅甚至摔碎了。再看卧室,帐子被扯了,铺盖被卷了,只留下满床翻乱的稻草。破旧的衣服丢在地上,洗漱用品也是一片狼藉。
确实是被小偷翻完东西的样子。
公安看了一圈,心里有数了,问:“贼拐子抓住了?”
“嗯。在外面。”
公安又问:“打算公了还是私了?”不怪公安如此问,30年代的法律尚且不完善,尤其在偏远山区,公安局更像居委会大妈,而不是国家暴力机关。大多数时候,抓到犯罪分子,苦主逮着胖揍一顿,也就完事了。判刑坐牢反倒是比较少见的,除非真的发生了恶性重大案件。这一状况直到80年代几轮严打,才渐渐好转。
不等林秀芬说话,王建业率先截口道:“私了。”
林秀芬点头:“好的,公安同志等下顺便替我们做一下离婚公证。”
王建业:“……”
林秀芬笑了笑:“公安同志你大概看出来了,往小里说,是亲戚间的矛盾。来偷东西的是我准备离婚的丈夫的舅舅。本来亲戚间确实不想计较的,但是,这男人的母亲天天吵日日闹。
今天来打人,明天来偷东西。我被搞得半个月没上过工,严重耽误了我们大队的生产建设。所以我认为有些人,既然不讲道理,那就要国家和法律教他们重新做人。同志觉得我说得对吗?”
公安笑道:“亲戚还是调解为主吧。”
林秀芬摇头:“要不你去外头问问我们大队长,看她们的所作所为,对大队造成了多少损失。”
林秀芬说着,甩开王建业伸过来的手,接着道,“如果只是我们家的家务,我是不好意思报公安的。但他们既然影响了公家,那还是公家来处理吧。不然,今年生产任务完不成,交不上公粮,公社里挨批、社员们饿肚子,这个责任我不可能承担。当然,大队长愿意一力承担,那当我今晚多事。辛苦公安同志白跑一趟了。”
跟在后头的王世虎脸都紫了,忙不迭的道:“我担不起!”事情当然没有林秀芬说得那么严重,但是每年夏末秋初饿肚子是常态。到时候,社员可不会觉得自己上工不积极,非得怪到他头上不可!
都是吴友妹闹出来的,我干嘛替他担着!王世虎心里恨恨的想,嘴上则飞快的道:“他们不止偷东西抢劫,还三番几次殴打妇女!林秀芬同志被打了好多次都没做声。现在是实在影响大队生产了,才建议我上报的!我们队里真的尽力了!”
“大队长!”王建业急道,“我们队里的事,别闹大的好!”
王世虎呵呵,你说别闹大就别闹大?没看见你老婆瞪着老子,一副老子不闹吴友妹,她就闹死我的态度吗?比起你王建业,你老婆恐怖多了好吗!有本事你自己摁住老婆,别拉老子下水!
屋外的社员们也议论了起来。而吴家四姊妹,不愧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一母同胞,在自家人面前横得飞起,真看到公安了屁都不敢放。当然,黑灯瞎火里,他们你捅我一下,我踢你一脚,悄没声息的打得挺激烈另算了。
王建业急的冒火,他很想跟林秀芬单独谈谈,但林秀芬根本不给机会。机关枪似的跟公安报着她与大队里的损失,一副不把人送进牢里决不罢休的架势。
于是,毫不意外的,吴家四姊妹被公安一波带走。至于怎么判,那肯定有得审!
竹水大队彻底震动了!林秀芬真的把阿婆娘送进了大牢!此时村民对公检法还没有概念,只晓得被公安铐走就等于坐牢。且公安铐走的人,那肯定是坏份子,要□□的对象!
众人再提起林秀芬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敬畏。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文能逼得大队长报公安抓人,武能提着竹竿跟你玩命的狠角色,就问你怕不怕?
对了!别人偷林秀芬家被抓了,可林秀芬拿竹竿捅人怎么屁事没有?可怕!
公安出动铐走了四个人,竹水大队很多人家一夜没睡。王建业当然也没睡,默默的在林秀芬家忙里忙外,修复着被砸了个稀烂的新家。至于林秀芬,当然跟去公安局,作为苦主写“状纸”去了呗!
俗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文化人真搞起事情来,比撒泼打滚厉害多了。同样一夜没睡的林秀芬,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公安局的办公室奋笔疾书。边上是厚厚的一叠纸,上面写满了她嫁进王家后的种种,一直写到昨天的损失清单。最狠的是她在公安局办公室翻出了一套主席的选集,以及总理的一些发言。
什么不能忘记阶级斗争,什么贤妻良母论……引经据典,把码字十年的水文功底发挥得淋漓尽致,把公安们看得直呼内行。也就是革委会没人在此了,要不然负责人肯定得说――我们革委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写完厚厚一叠纸,啪地拍在了公安同志的案头:“同志们,笔录我全写好了!够不够?不够我能再写20页!保证事件详实、证据确凿!”
“对了,我这还有份县人民医院出具的病例,你们需要吗?”
办公室内的全体:“……”艹了!好尼玛凶残!这么牛逼的新妇也敢虐,王家好肥的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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