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皇上还没就走,皇后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就在她顾不上恼年嫔僭越,沉思之际,便听得皇上冷冷问她一句:“皇后如何知晓年嫔未侍寝的?”
坏了!
乌拉那拉氏心道,她心里一着急,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以为她的话万分妥当,又想着私下的话,掺杂些贬损嘲讽根本无伤大雅,是以方才看似是劝慰齐妃熹妃年嫔,实际上,也是跟着齐妃熹妃狠狠嘲讽了一波年嫔。
谁能想到,年嫔居然将这些话都说给皇上听了呢?
从前在潜邸时,皇上要去何处不去何处,都凭着皇上自己的性子。谁都不能置喙。
侍寝没侍寝的,谁也没法知道。只知道是留宿在谁的院子里了。
皇上登基入宫,她们也跟着进宫来。
她们住在各个宫中,皇上先也在宫中,待登基大典妥当后,就带着皇贵妃去了园子上。
皇上不进后宫,这司寝的册子自然是无用的。谁也不会去看他。
皇贵妃没了,皇上回到宫中,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年嫔入宫,皇上留宿翊坤宫,这司寝的册子上,自然是要记录的。
谁能想到,皇上还肯留下,是为了质问这个呢?
乌拉那拉氏心下叹息,她一心想着推举武嫔的事,倒是将这个忘了。她还是太急了,也没有看清,年嫔竟是这么个胆大的。
胤G质问,却不想听皇后巧舌如簧的解释,他叫苏培盛去查。
苏培盛手脚快得很,片刻后回来,恭恭敬敬的说:“万岁爷,奴才问来了。司寝册子,皇后看过,齐妃看过,熹妃也是看过的。”
胤G都要气笑了。这就难怪了,一个个的都调阅了,特意等着今日小宴嘲讽小姑娘,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他忙着朝中事务,还以为皇后心思深,却至少能替他打理好后宫事务的。却没能想到,皇后居然敢带头排挤欺压年嫔。
他还在呢,年家还好好的,她们就敢这样做了。那背着他,她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皇后齐妃熹妃都看过了,那宫里还有谁不知道呢?满宫里都知道了吧。
胤G想着就心疼。
他是为了小姑娘的身体着想,却方便了她们用此欺辱小姑娘。
只是没有侍寝,就让她们这般嘲笑讥讽她。
瞧着小姑娘乖乖坐在他身边的模样,胤G心里,内疚又自责。
他没护好她。
“赵全下慎刑司。你亲自去审。”胤G对苏培盛说。
胤G怕捏疼了小姑娘的指尖,心里有气,手下却轻轻柔柔的,摩挲着她的小虎口,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已经暖过来了。
赵全是内务府总管。内务府也有外事内事之分。外臣做内务府总管总揽,但宫中皇家的事务,总还是要宫里有个太监总管的。
先帝爷的时候,外臣管过内务府,后来老八和老十二都管过。
他登基了,就让年希尧管着。但内廷的总管这几年没变过,都是赵全。
但显见这个赵全是个不会当差的,不知道眼里谁是真正的主子。那他就让赵全知道,谁是这宫城里能做主的人。
“此后,司寝册子,不许皇后宫妃自行调阅。”胤G将规矩也改了。
先帝爷的时候,几个皇后都去了,后来便不曾再立皇后,四妃总领宫务。这司寝册子,便是一宫主位都能看的东西。
他之前不用这个,这规矩就沿用下来了。如今倒被她们当成窥伺帝踪的东西。
胤G最恨自家私事被人拿捏知晓。他要谁不要谁,不许任何人置喙查问。
先帝爷时的规矩,在他这儿是不适用的。
苏培盛答应一声,赶忙着就去办了。
胤G再看向年姒玉时,目光温柔:“朕陪你回翊坤宫。”
小姑娘目光还是颤颤的,紧紧握着他的手,抓着他的胳膊,问他:“然后呢?皇上又要走了吗?”
胤G心口一窒。这是吓着了。
他忙了些时日没来后宫,知道的是他忙,不知道的便以为是他冷落了翊坤宫,冷落了年嫔。
便是皇后等这些心思各异的嫔妃们,怕是知道他忙,也要红口白牙的说成是他冷落了年嫔。
这些时日他没进后宫,还不知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想到这,胤G心都软了,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鬓边,胤G柔声说:“不走。朕今夜都陪着你。”
年姒玉可不知道胤G脑补了这么许多,她就单纯不想让皇后的谋划得逞,不想武嫔在胤G跟前露脸。
听胤G说陪着她,她就高兴舒坦了,站起身来,跟着胤G回翊坤宫去。
胤G冷淡留下话:“今夜小宴,皇后也不必办了。你们都回宫去好好待着,无事不要出来走动了。”
这些时日,皇后费尽心机筹备今夜抚仙阁的小宴,结果胤G一句话拒了,她的辛苦全打了水漂。
这打击实在是有点大,皇后好险一口气压下去,心口差点又痛起来。
却还得撑着身子同齐妃等人一道恭送皇上。
齐妃熹妃两个,瞧见皇后武嫔比她们还白的似一张纸的脸色,心里倒觉得平衡了许多。
只是,皇上今夜罚了她们,便只有耿氏宋氏未受责罚,也实在是太没脸了些。
齐妃没心情在抚仙阁耽误,她也不想说话,胤G和年嫔一走,她抬脚就走了。
她一走,钮祜禄氏和耿氏便也一起一道走了。
皇后叫旁边小厅的贵人常在答应们都散了。
宋氏低眉顺眼的要送皇后回钟粹宫。
乌拉那拉氏没有拒绝,便叫宋氏与武氏一起,送她回了钟粹宫。
将宋氏和武氏都打发走了,皇后才慢慢抚了抚心口,饮了一口清茶。
田嬷嬷到跟前来,轻柔的帮皇后顺气,然后轻声说着:“懋嫔走时,还有些不放心,惦记着主子旧疾,想留下来侍奉,叫奴才劝走了。倒是武嫔,脸白些,却也难掩失望,问了奴才好几句,奴才没给她准话,只叫她回去好好歇着。”
“抚仙阁那头,奴才都吩咐过了,主子只管放心。”
皇后叹了一声:“放不放心的又能怎么样。动静闹得这么大,横竖都是要传开的。要没脸,大家一起没脸罢了。谁承想会闹成这样。这年嫔的气性也太大了。”
“宋氏还是个有良心的,可惜了。倒是武氏,年纪小些,沉不住气也是有的。你多盯着些。本宫之后还要用她,不能叫她也跟着犯了错。只是眼下,顾不上她了。”
皇上将赵全下了慎刑司,这宫里是要变天了。
田嬷嬷也是这般想说:“咱们与赵全素无往来的。这调阅司寝册子,那规矩还没废,也不算什么错处。主子这是受齐妃牵累了。若非她嚷嚷出来,谁会提这事儿呢?”
“倒是没想到,年嫔是这么个性子,竟真的半点亏也吃不得。奴才跟着主子这些年了,竟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年嫔这样恃宠生娇,皇上还依着。竟连赵全都处置了。这钉子,可不好拔啊。”
皇后心里冷笑一声:“皇上依着护着,年嫔也树敌了。咱们跟赵全都无往来。自然是不惧的。可先帝爷时后宫的嫔妃主子们,跟赵全多少事故。这慎刑司一下,什么都招出来了。那些太妃主子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归根结底,不就恨上年嫔了?”
“齐妃今日是主动挑衅,可皇上护着年嫔,阻了她和二阿哥三阿哥见面,也阻了熹妃和四阿哥见面,这两个人,大约也恶上年嫔了。”
“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后那边不可能装作不知道的,这风浪都是年嫔带来的,太后要垂问,也是冲着年嫔。咱们只管旁观就是了。”
田嬷嬷还有些不确定:“可太后先前还给年嫔厚赏了。”
皇后道:“此一时彼一时了。虽闹不清太后为何要补上赏赐,但这宫里都要翻天了,太后也不可能不管的。”
这么顺了一回气,瞧着年嫔出气了,可后头的日子未必好过。皇后心里也舒坦些。
到底是抵消了些小宴没能办成的郁气。
胤G雷厉风行,要处置赵全。赵全在宫里当差久了,也有些体面。况且又是皇上口谕,别人办不好这差事,苏培盛亲自带着人拿人去了。
胤G这里,就顶上来周成服侍着。
周成小心翼翼的,谨慎紧张,生怕出一点差错。
他哪敢出错呢现在。年嫔娘娘眼圈一红,齐妃和熹妃就被罚了。
就连赵全那位谱大的都被下了慎刑司。这哪是年嫔娘娘,这是位小祖宗啊。
皇上是放在心尖子上疼着宠着的,这事儿传出去了,满宫里谁还敢跟这位小祖宗别苗头呢。
年姒玉没打算在小宴上吃什么东西,走之前用了些小巧的烧麦,赴宴的时候就不会饿。
她没打算顺着皇后的意思,在胤G跟前抬举武氏,本来就是打算不等宴席结束就抢走胤G回来的。
虽然过程有点不大一样,但结果是很好的。
就是回来的有点早了。桂陵刚开灶不久,她要的汤和小煎饺还正在做呢,得等一会儿。
胤G晚上什么都没吃,在抚仙阁还吃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腹中空空,却瞧见翊坤宫的小膳房早就开灶了。
他也领会的很快,似笑非笑的瞧着年姒玉:“早就预备好了要回来用膳的?”
被瞧见了,年姒玉也不瞒他,抓着他腰上的穗子把玩两下,才道:“皇后排挤嫔妾,齐妃她们都欺负嫔妾,嫔妾不想受气,也不想坐在末位了。嫔妾在那儿哪吃得下呢?嫔妾是想提早回来的。”
小姑娘微微嘟着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话里话外,都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瞧她这可怜劲儿,胤G也心疼,什么都不问了。
可小姑娘倒是巴巴的寻了一碟子干果点心,又去取了些刚炖好的小粥来,给他添在里头了,献宝似的端给他:“皇上指定是饿了。先吃点这个垫一垫。这粥味道淡些,加了些干果点心香甜。一会儿还有好吃的,皇上先别吃饱了,用些就行。”
说到吃,她的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你也吃些。”胤G让她。
年姒玉眼睛里有了点笑意:“嫔妾不饿。嫔妾一会儿要吃小煎饺。桂陵手艺好得很,他的水色小煎饺特别香。”
胤G点点头,便先用粥。他没想多吃的,用两口算了。结果这粥入口即化,味道香甜,倒是确实不错。
瞧小姑娘的注意力转移了,胤G心想这个桂陵当差倒是极好的。这会儿她不提方才的事情了,一心一意的盼着吃,也让他放心了些。
若为了方才的事情生气,气坏了身体倒是不值当了。
瞧着胤G慢慢的用粥,年姒玉想着汤和小煎饺一会儿才能来,她也让人吩咐了,叫膳房不急,要将东西做的好吃了才行。
若着急了,这火候不好,东西就不好吃了。
左右还用不上吃的,年姒玉又想方才的事。
胤G竟处置了赵全,还罚了齐妃和熹妃,斥了皇后,拒了小宴。
样样都做到她心坎上去了。
她想着这几天的风言风语,想着方才胤G护着她的模样,心口有点酸,他待她还是很好的。
胤G用心吃粥,吃完了搁了碗,抬眸一瞧,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眨呀眨的望着他。
目光认真,水波摇动,偏偏那眼眶,竟又是一圈圈的红。
胤G唬了一跳,忙抓起她的手:“这又是怎么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千娇万宠娇养着长大的,明明是个爱笑刁钻的小美人,如今却任由他抓着手,乖巧柔顺的垂眸,在他跟前,安安静静的掉眼泪。
第27章 027
牡丹是名花真国色。倾国两相欢,多少人为之趋之若鹜的矜贵花色。
傲视群花,誉满天下,叫人捧着护着爱了几千年的牡丹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是天下罕有的蹙金珠,更是得了天地爱护造化灵气。可要成人,那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总是要经受些什么,承受些什么,福气蓄满了后,才能做人的。
姒玉是牡丹,成了人,也还是一颗玲珑剔透的牡丹心。
她好好的做年姒玉,但她也不完完全全的是年姒玉。
她还是姒玉的。
蹙金珠做了人,是靠着她自己的坚韧。这其中无论经受什么,她的心始终未变,也权当是历练。与旧相识有幸在一处,她坦然受了,每日也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可花儿娇柔脆弱,这是抹不掉的事实。
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好好的花儿,被乌拉那拉氏李氏她们磋磨,她背地里委屈的狠了,还不是偷偷掉过眼泪的。
可那会儿没人知道,也没有人看见。也就是在胤G身边,在皇贵妃身边的几年,得他们精心护养过。姒玉心里记着他们的。
现在不一样了。胤G就在眼前,她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了,也不用偷偷哭了,她就要当着他的面哭,哭给他看看。
高兴了笑给他看,委屈了哭给他看,蹙金珠就是这样纯粹的。
胤G哄着她,语气温柔,眉眼间满满的都是疼惜,他越是这样,年姒玉这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了。
她拽着胤G的衣袖,眼泪珠子还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皇上今夜留宿翊坤宫,是不是又要不动嫔妾了?”
年姒玉开始哭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奴才们就都吓着了。
皇上去哄,又将奴才们给惊了一下。
皇上万金之躯,又是那样板正严肃的性子,这些年里头瞧见皇上哄过谁呀?
便是从前在潜邸时,早年齐妃那样得宠过,在府里那样嚣张过,到了皇上跟前还不是柔顺得很,何曾这样耍过小性子呢?
后来皇贵妃那样得宠,也是甚少在皇上跟前哭的。更莫说哄人了。倒经常是皇上生着外头的气,是皇贵妃来抚慰皇上,让皇上莫生气的。
他们这位万岁爷一瞧就是不会哄人的,语气倒是温柔,可翻来覆去的就只会说一句莫哭了。
年嫔主子完全不为所动,眼泪还越掉越凶了。眼见着他们万岁爷语气更温柔了,瞧着就跟哄小孩子似的,那样细致耐心的模样,也真是头一回见了。
结果年嫔主子一句话,叫屋里的奴才们身上都冒了汗。
哪有这样直接的?探问帝踪,揣测君心,这哪一个不是要命的事?偏偏年嫔主子就是做了,还做的这样理直气壮楚楚可怜。
周成这心里头就道了一声,这位可真是娇里娇气的小祖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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