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从天际缓落,斜斜的余晖从地平线滑过。四周虽陷入几丝黯沉,可他的目光却灼亮得发烫,“你很重要。”
夏若萤被他的目光怔住,但一想到之前的事,心里又发酸发疼,“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为了打网球比赛,跟我绝交了。”
随后觉得自己的声音像个怨妇,连忙冷哼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各走各的呗,反正你有那么多陪你打网球的朋友。我……我少了也没关系,跟我玩得来的人也一抓一大把。”
“我还把你们网球社弄得乱糟糟,说不定你们心里没少恨我,觉得我多管闲事。本来就是你们网球部自己的事,我非要插手把网球部弄得这么难堪。你肯定也不赞同我的做法……不对,是我很多做法你都不赞同。”
手冢国光张了张嘴想反驳说不是,可在夏若萤憋着一股劲,压根不给他开口机会。
她继续道:“如果我们不住在一起,不是邻居电话,其实真没什么交集。所以不能因为是邻居,就强行一起玩。你现在恼火,多半还是因为我突然不理你,但没关系,只要我以后也不找你,你就慢慢习惯了……”
“嗯。反正少了谁地球都照样转,第二天的太阳照样升起。就算会伤心也只是短暂的,等你以后回想起来,说不定还会庆幸没有花太多时间给一个不适合自己的朋友。”
“虽然跟你绝交我也很难过,可我发现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所以……”
不知不觉,就叨叨絮絮地说了很多。
原来把心里话说出来也没那么难。
以后就能更明确彼此的关系了,也找到最好的相处模式。
不用为了迁就对方,而改变自己。
他不用听她说乱七八糟的话。
不用在庙会上,明明可以玩有趣的游戏,却要陪着任性她摆地摊买画画。
也不用每次两家人一起出去玩,都承担照顾她的责任。
更不用明明看不惯她的行为,却偏偏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其实……没有迁就过他什么。
唯一的迁就,或许就是,在他不赞同的时候,停止自己不好的行为与做法。
手冢国光只觉脑中乱哄哄又昏沉沉。
他听得懂她说的每个字,却忽然丧失了理解能力。
她什么意思?
好像隐约是听清了最后一句,她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平静地深思熟虑地说——不跟他玩了。
她不要他了。
就这样判定了死刑。
他心中空茫,只觉四处灌风,冷冷荡荡。
年幼的他朋友很少,生活也单调,但从不觉得孤独,因他明确自己的方向与目标。
可突然有一日,沉默的世界迎来了明亮绚烂的光。总顽皮环绕在他四周,带领他窥见了热闹的人间烟火。
可她却又并不只属于他,属于任何她想赋予的人。她可以忽然抽身,还离他越来越远。
他急忙伸手,可狡猾的光却从指尖缝隙没有丝毫留恋穿过,甚至还残忍地卷走了过往的所有喜乐……
他似被人推入黑暗深渊,无限坠落。
然而即便脑中的混乱几乎将他烧毁,他仍是固执地攥紧她的手。
夏若萤久未闻听他的反应,便抬眼去瞧,而少年却滚烫地沉沉倒在她肩头。
*
东京综合医院
手冢国光又住院了。
夏若萤坐在床边,默默地望着手冢国光不安的睡颜。
医生说,他是由于过度劳累与重大打击造成的刺激性发烧。
重大打击?
是她造成的吗?
她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她心里很迷茫。
手冢彩菜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她,此时窗外月悬枝头:“阿萤,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夏若萤不太想回去:“彩菜阿姨,我想留在这里。”
总觉得走掉,会对不起他。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他醒来就想见她。
手冢彩菜知道外表软萌的萤也是个倔强的孩子,不过见她终于关心二字,便故意调侃:“那就麻烦萤照顾一下我虚弱的儿子。”
虚弱?
他这么有男子气概才不虚弱。
夏若萤连忙捍卫道,“彩菜阿姨,他才不虚弱,是最近训练太重,事情又多才累病的,他一年都难生病一次。”
手冢彩菜笑了笑,她揉着夏若萤蓬松炸毛的卷发:“吵了这么久的架,你们总算和好啦?”
夏若萤垮着小脸昂头望她:“阿姨,我不知道。”
手冢彩菜俯身轻问,“怎么呢?”
夏若萤便把最近这段时间的心情慢慢剖析给善解人意的长辈听——
“我真的不明白,我对他到底重不重要。”
“我被他放弃的时候,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其实也试图理解他,可无论怎么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都无法说服我自己。”
“交朋友是为了快乐开心,但一想起他,一想起这些,我就很难受。这么多人爱我,我才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影响自己的情绪,我不想让大家担心。”
“但后来我也认真地想过了,比起斤斤计较,患得患失,还不如放过彼此。既然不适合当好朋友,那就分开好了,反正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玩法,就算没有对方,也可以活得很出彩。”
头头是道地说完这番见解,夏若萤又似瘪了气的气球,蔫了下来,连容易炸毛的头发都塌了下来:“但其实我不想这样的……”
手冢彩菜心疼地抱了抱她。
他们之前发生的事,她从各种渠道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太多,细腻得多。
手冢彩菜想顺着她说,“阿姨知道,你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对!我就是小肚子鸡肠,斤斤计较。”
“阿萤,别这么说自己。你是因为很在乎国光,但以为国光不在乎你。”手冢彩菜的声音很温柔,不疾不徐地很容易安抚人心:“阿姨知道你也不是非要在他心里把网球和自己分个高低。”
“你当然理解那场网球比赛对他意味着什么。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你并不想把自己与网球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比较。因为你也明白,这两者无法比较。
可却发现,即便以自己为筹码的威胁依旧不能动摇他半分。你想尽了你能做的所有,却不能阻止他分毫,你担心又无力。当然最主要的是,明明你那样为他着想,却不被选择。”
夏若萤不说话,靠着手冢彩菜的肩膀默默流眼泪。
“这件事的确是国光做的不对。但请相信我,国光那一刻绝对没有考虑到这么多,他只是纯粹地想尽快履行承诺。”
手冢彩菜替她抹掉泪,缓缓述说一段她并不知晓,却又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故事:“其实在你八岁来东京之前,国光就已经非常期待见到你了。”
国光从小便是一个不苟言笑,严谨又自律的孩子。
他天生有着领导能力,也总以高标准要求自己。
他的爱好很单调,除了看书就是网球,但他却过得自满又充足。
不过后来有一天,他的生命里,闯入了一个靓丽的‘意外’。
他们与夏若一家是老邻居。
手冢爷爷与夏若爷爷又是多年好友。不过因为夏若奶奶的病情,常年在国外治疗,等到病情好转才回国定居。而恰逢邻居因事售房,想着老友之间可以相互照应,便直接搬了进来。
待夏若奶奶病情痊愈,夏若一家人便商量把孙女接来东京,想让她拥有更好的教育,也能跟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没有接回家时,两位老人也常去乡下看她。
听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每次回到东京,两位老人总要上门找手冢爷爷唠几句,三位老人总是一边说一边笑。
国光起初并无多大的兴趣,后来传到他耳朵里关于小姑娘的故事变多了,一看到夏若爷爷奶奶从乡下回来,便不动神色地坐了过去。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了和好了,虐腿子卡太痛苦了~~
第20章 (过去篇)病人可以坏一点
村口大爷家的小黄鸭不见了,曾观察过小鸭破壳成长的夏若萤一听这消息,便立马拿着画好的小黄鸭肖像图屁颠颠地找大爷:“爷爷,你看我画的对不对?拿着这个让大家一起找,一定很方面。”
大爷惊喜又感动地想接过肖像图,可谁知小夏若肉嘟嘟的小手一伸,声音奶萌:“要拿钱交货。”
大爷瞬间石化。
看大爷愣神,小夏若以为他不不乐意。小脾气也说来就来,扭头就要走。
大爷立马拉住她的小手:“别走别走,小夏若,这个多少钱?”
小夏若立马转怒为喜,“本来是200日元,现在涨价了,400日元吧。”
大爷,“……”
比我的鸭子还贵。
但看在小家伙可爱的份上,“爷爷我买了。”
后来这件事慢慢传开,村里的人知道她是个小财迷,就喜欢逗她,给她光顾小生意。
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小夏若并不只是爱钱这么简单。
自己做不来的事她会严肃拒接,绝不会敷衍了事。
如果有一点难度,她会提前谈好交货时间,超过了交货时间则一边哭鼻子一边让大人扣钱,她说这是原则问题。
她很喜欢画画,在大树下不起眼的石头上,在坏的不明显的木板上,在破掉的墙壁上……画各种好看又可爱的图案,或许是村里的小动物,或许是书里看到的灵兽。
刚开始的画风很稚嫩,但大家都鼓励她画得很有趣,很有灵魂。在那小村里,她被全部的大人宠着,一起鼓励着成为有梦想的小画家。
后来夏若爷爷奶奶说,很快就要把她接到东京来。
手冢爷爷说:“国光,以后多了一个小妹妹,你要当个好哥哥,保护好她。”
国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等待小夏若来临的那段时间,国光开始地收集她会喜欢的玩具。路过文具店会给她买一些用得上的画具与书,东西不知不觉慢慢积累了一大箱子,比他自己的用品还要多很多。
她那时心中感慨,她生国光的时候损了身体,很遗憾不能为他多添一个妹妹。
所幸,现如今,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国光承担起哥哥的责任,每天带着小夏若去上学,督促她写作业,盯着她不乱买零食,不让她被班上的男孩子欺负……
而小夏若来了东京之后,国光就没有一次是按时到家。
有时候牵着头上顶着花圈,笑得开心的小夏若。有时候牵着挎着小脸,瞪着他生气的小夏若。有时是他气得在前边走,一直在他后面哄着喊国光哥哥的小夏若。
他们在学校怎么相处她不知道,只知道每次手冢爷爷问起国光,“国光,喜欢这个妹妹吗?”
国光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可却忍俊不禁地笑了。
那副拿她没办法但还是要宠她的表情,简直是他这么大以来,露出最有层次感的表情。
她庆幸,也感激小小的夏若让儿子体会到了更多同龄人的快乐。
可每到假期,小夏若都开开心心,没有一丝留恋地跟他拜拜去找外婆。就算暑期打电话回来,也只是关心长辈,很少提起国光。
有次小夏若打电话过来,看着凑巧坐在一旁看书的国光,便问她:“国光哥哥在这里,要跟他聊两句吗?”
国光翻书的手顿了顿,眼角的余光出卖了他心中的期待。
小夏若说,“唔……彩菜阿姨,我偷偷告诉你,我不想跟他聊天,因为他好没意思,比我认识的爷爷还要小老头。”
手冢彩菜听了这通描述,没忍住笑了出来。
倒也合理……
国光黑着脸,捧着书上楼了。
她看着自家儿子落寞的背影,忍俊不禁:“国光哥哥对你这么好,如果听见你这么说,他会难过的。”
小夏若本就心虚,一听便更为愧疚了:“那……我该怎么办。”
手冢彩菜,“我把他的号码给你,你打个电话给他好不好?”
小夏若犹豫了几下,“那好吧。”
她不知道两个小孩打了多久电话,只知道吃饭的时候,向来自律的国光,居然在她喊了三声之后,才磨蹭地下来。
又是一个暑假,今年的暑假比以往都要炎热。
三个老人又在闲聊。
夏若爷爷给夏若奶奶摇着蒲扇,“国一啊,今年这么热,跟我们一起去乡下避暑吗?”
手冢爷爷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疑惑道,“哪个乡下?你们不都是东京城市户籍吗?”
夏若奶奶笑了笑说,“外婆家呀,昨天跟那个老太婆打了电话,她让我们快点过去。说乡下环境也好,气候也好,吃的东西都很干净。萤宝还说,河里的鱼又新鲜又多,西瓜又圆又大,水果都很甜,不去就是损失。”
手冢爷爷很心动,但记挂柔术道馆。可他的心思被好友一样看穿,夏若爷爷道:“徒弟早就能出师了,你也该四处走走,到处看看了。”
夏若奶奶夫唱妇随:“年轻人的办法和能力比我们更先进,咱们年纪都这么大了,也该好好享受自己的福分。”
手冢爷爷握着手中的瓷杯转了转,点头道,“我跟你们去走走。”
夏若奶奶想到自家玩得嗨翻天的小孙女,问起了同龄的手冢国光:“对,那孩子去吗?”
手冢爷爷摇头,“国光下个月有小学生网球竞技赛,现在每天都要去俱乐部训练。”
夏若奶奶遗憾却又不出意外,“真不愧是国光。”
背着网球袋,准备去俱乐部的国光忽然顿住脚步,转身走到茶室:“爷爷奶奶,我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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