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念栀的角度往上看,恰好可以看见那人的唇微微张开。
尸体的嘴正对着苏念栀而笑。
*
“栀栀,先喝杯水缓缓吧。”
扶翎从桌上为苏念栀斟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苏念栀抬手接过杯盏时,两眉轻轻攒拧。
“你是说你一起来便看见了门前挂着的尸体?”
扶翎边问边在苏念栀的身侧坐了下来。
苏念栀点了点头:“今早我刚刚打开门,便瞧见那一具被人扒了皮的尸体,而好巧不巧的是,那尸体被扒下来的皮囊与被血妖残害的无辜之人的死状是一样的,都是干枯且没有血色的。”
扶翎颔首应声,目色复杂:“的确,刚才禁军将尸体拖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与血妖的杀人之法是一致的。这血妖敢杀宫中的人,还故意将尸体挂在了你的门前......”
“难道说......”
女子突然话音一沉,随后猛然抬头:“他是在挑衅我们?”
苏念栀也附声道:“这血妖既然已经敢这样挑衅我们了,便证明他出入皇宫是自由的,那今夜的春日宴......”
“应该立刻告诉明安主君,让他撤了这场春宴呐。”
“不行。”
苏念栀话音刚落,便被扶翎抬手打
断:“正因为血妖入了皇城,在此挑衅我们,才更应该办这场春日宴,不能乱了人心。”
苏念栀有些疑惑:“自从青安庙的事传出后,人心不是早都乱了吗?”
然而扶翎却叹声道:“可这是皇室,是不一样的,况且明怀今日已经去见了明安主君,答应了他务必会抓住血妖,没准儿今晚的春日宴正是引出血妖的好时机。”
“这样啊......”
苏念栀的眸光在扶翎身前上下一扫。
只见女子青衣飘动,有凌然霜雪之态。
可是苏念栀却眉头一皱。
她觉得扶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的扶翎可不会一口否定他人的提议,而是会斟酌再三后才下定论。
并且,近来的扶翎面上总是显露忧色,似乎是从来了明安皇室后,她便有了异色。
“对了,栀栀,你说玉奴怎么了?”
扶翎突然出声,扰乱了苏念栀的思绪。
“噢,昨日我和谢妄清去了云烟阁,那云烟阁内全是男倌,而云烟阁的老板正是我们昨日见过的玉奴。”
“昨天他给了我一只香囊,香囊里的花香和长乐公主所居之处殿门外的梨香一致,然而这股梨花香却不同于普通的梨花香,总像是还加载了些其他的什么味道,谢妄清曾说那梨树下埋了枯骨。”
“我想,玉奴应该有问题,所以便打算将香囊给你瞧瞧,谁知香囊没了。”
苏念栀才想起,还得去找谢妄清问一问香囊的事。
扶翎闻言,也只是点头:“无碍,现在你既然这么一说,那我注意着玉奴便好,恰好今日春日宴他也会入宫,届时我再瞧瞧。”
苏念栀将杯盏放下后,才缓缓应声:“好。”
*
朗月台
春风抚境,夜澜微动,四下光影汇聚,划开流彩。
“苏念栀,坐谢妄清那边儿去。”
苏念栀刚想在扶翎的身边坐下,却被陆明怀提起了衣领,将她轻轻拉到了另一侧。
“为什么?”苏念栀有些不解,很明显扶翎所坐的位置离朗月台更近,也更方便看那台上的舞姬。
谁知陆明怀将苏念栀往后边儿一推,轻笑道:“你忘了你的任务了?助攻我和扶翎,所以你去那边儿。”
他抬手指向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谢妄清。
谢妄清像是察觉到了陆明怀和苏念栀这一处的异动。
他本是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右手攥着一方水蓝色的布角。
谢妄清抬头之时,目光与苏念栀相对。
刹那间,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字。
“好热......”
谢妄清薄唇微张,分明昨晚的热意已经消退了,为为何现在还会觉得浑身泛开滚|热?
不仅如此,他觉得喉中也有点干涩。
于是抬手拿起了桌前的玉杯,将杯中所盛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刚刚沾到那杯中的水时,便觉一阵战栗。
酸麻刺痒的感觉在他的舌|尖泛延。
一杯玉液入喉,不仅没消热,反而更甚,连带着耳根都点了些微红。
反观苏念栀这侧,最后还是向陆明怀屈服了。
“呐,今日这舞姬我就先替你看了,等你的任务完成了,没准儿系统还会给你更多奖励呢。”
“听话,去那边儿坐。”
陆明怀朗然清笑,两手搭在苏念栀的肩头,将她转了个身,随后推着她走到了谢妄清身边。
而彼时的谢妄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苏念栀的到来。
他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谢妄清的右手搭在了桌沿,白皙修长的手指,指骨微弓。
他向来舒展的眉眼在此刻微攒。
一张清隽的玉面落了些细小的汗珠,顺着他的两鬓滑落。
“好晕......”
谢妄清觉得此刻除了浑身发热外,还觉得头有些晕。
“啊......”
“应该是许久没有用剑了,才会这样吧。”
他轻叹一声,只道是这些日子承影剑上沾的血太少,杀|的人太少,自己才会出了这么多的毛病。
就在谢妄清的头向着桌沿倾倒时,却有一只手将他轻轻拦住。
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花香。
“谢妄清,你不会是.....”
“醉了吧?”
苏念栀使了点儿力气,将谢妄清轻然向后一拉,才使得谢妄清没有倒向玉桌。
而也正是因为苏念栀这一拉,谢妄清向后靠在了软枕上。
他面色绯然,两目微眯,汗珠顺着他的鼻骨滑落,最后滴落在了他的有衣襟前。
而从他两鬓顺开的汗珠也在他的下颌处积聚,沿着他喉结微凸之处下落。
苏念栀有一瞬的愣神,然而下一刻,当她目光扫过桌上的杯盏时,突然清醒。
她抬手拿起酒壶,轻轻一摇,发觉壶中酒还剩了许多。
玉杯里的酒也还存了不少。
苏念栀眉梢一挑,随后看向耳根露出浅粉的谢妄清。
“谢妄清,你不会喝酒啊?”
“你这才沾了这一杯,就倒?”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玉杯和酒壶,确信谢妄清的确是只喝了一杯酒边便醉倒后,苏念栀唇边的笑弧越甚。
虽然她的酒量算不得好,但也不至于一杯倒。
那日在云烟阁喝了桂花酿,也是将足足一壶酒全部饮尽后,才晕过去的。
谢妄清如今只喝了一杯,就醉成这样?
“谢一杯?”
苏念栀突然给谢妄清想了个新的名字。
此时的谢妄清瘫坐在软垫,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举剑的力气也无。
当苏念栀这么唤他的时候,他存下的力气只够他轻抬眼帘。
眸中倒映出苏念栀藏笑的小脸,她眉眼轻弯,檀口一张一合间,像是春桃般润泽。
“好想......尝一口。”
谢妄清的双唇轻轻翕动,低声呢喃了一句。
然而苏念栀却听不清谢妄清在说什么,她上下打量了谢妄清一番,忽然觉得喝醉了酒的谢妄清,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她醉酒的时候,别说提剑了,连拿起杯盏的力气也没有。
而她清醒过来后,也完全忘记了在云烟阁雅室内发生的事。
苏念栀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想逗逗谢妄清。
“平日里你总是吓我,动不动就提剑,今日,我也该扳回一局了......”
如此一想,苏念栀缓缓朝谢妄清靠去,在他身前停驻。
不过在逗弄谢妄清之前,她还是打算先问问香囊一事。
“谢妄清......你还记得昨日在云烟阁时,玉奴给我的那只香囊吗?”
“我记得昨夜我和你一起回来的,我也一直有拿着那只香囊,可今日晨起时如何翻找也找不见香囊的踪迹,想问问你有没有瞧见那香囊。”
苏念栀的话音传入谢妄清的耳中,谢妄清虽然觉得头有些昏沉,倒还算不上完全失去了神绪。
“香囊......”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唇角划开轻笑:“玉奴给的......早就烧了。”
“你只能......用我的。”
“啊?”
苏念栀没
听清,还想再问谢妄清一遍,然而在看见谢妄清额前的汗珠后,她选择放弃了。
谢妄清醉成这样,没准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哪里还记得住香囊的事情?
她转念一想,随即嘴角一扬,故意凑到了谢妄清的跟前。
只见少年桃花眼微眯,上扬的眼尾被月色点了明光,眼角的红痣在月色的映衬下,赤色愈发明显。
当苏念栀靠近谢妄清时,谢妄清觉得更热了。
苏念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谢妄清的异常。
只是当她想要开口时,却突然发觉谢妄清的墨发间窜出了两道白绒。
“这是......狐耳?”
苏念栀一怔,两只白绒的狐耳从谢妄清的发间而出,粉绒的内里正对着她,在清月流光下,狐耳也蒙了柔光。
因着谢妄清所坐的位子在最偏的地方,周遭并没有人看到谢妄清妖化时的模样。
唯有苏念栀不自觉地抬手,当她的指尖碰到那狐耳时,狐耳似乎很怕别人的触碰,立刻便向后一撤。
“难道,你喝了酒就会显出狐身?”
苏念栀轻声发问,还想抬手碰那狐耳时,狐耳却又突然隐匿。
女子黛眉一拧,暗道了一句“小气。”
随后,她敛去心绪,面上复归轻笑,她看着脸色发红的谢妄清,缓缓开口。
“谢妄清,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女子的话音轻缓柔和,像是潺流融进了花丛内,渗入花丛的底部。
谢妄清循着女子的声音,轻抬眼帘。
他顿了半晌,眸中漾开清波。
随后,谢妄清攥紧了苏念栀的衣袖,苏念栀本就是靠在他身前,被他这么一拽,倾身相覆,两手只能搭绕在谢妄清的脖颈后,才没有朝前摔倒。
只见谢妄清趁着苏念栀愣神之际,靠在了苏念栀的颈窝处。
苏念栀被这一靠,浑身僵凝而不敢动。
谢妄清的唇磨|蹭着苏念栀的耳垂,一呼一吸间,泛开轻微的气息,在她的耳垂流绕。
片刻后,才听谢妄清启唇而言。
“我好热啊......”
苏念栀不知为何,在听见谢妄清这句话时,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谢妄清所说的下一句话,却让苏念栀呼吸微滞。
明月落影,清风推开花香,在此间一隅内浮动。
少年靠在她肩头,漆瞳蒙上红影。
他薄唇微动:“我好热啊......”
“栀栀......”
第41章 极美
“栀栀......”
“我好热......”
谢妄清在苏念栀的耳边, 再次重复了一句,他说话之时,唇瓣在女子的耳垂处轻轻擦过。
苏念栀愣在了原地, 呼吸一沉, 并没反应过来应该先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
而谢妄清却微微抬手,他想要将手中攥着的一只水蓝色的物件儿递给苏念栀。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及苏念栀的掌心时, 却听“哐当”一声响起, 将苏念栀和谢妄清的思绪一同拉了回来。
“谢妄清, 你......快起来。”
苏念栀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声唤醒,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谢妄清正离她有多近。
不仅如此,少年还有意无意地划擦着苏念栀的耳垂。
她惊醒的一瞬,便轻推着谢妄清从自己身前起开。
而谢妄清被那“哐当”声所惊,又被苏念栀一推,酒意也醒了一大半。
他目光落在面前衣衫有些凌乱的女子身上,只见她两颊的彤色渐起,眼神中藏有慌乱。
谢妄清眉梢轻动:“苏念栀。”
他低声唤了苏念栀的名字。
苏念栀则还在回想,为何谢妄清刚才会唤她“栀栀。”
身后陡然传来的声音令她的沉思被迫中断。
“怎么了?”
她回头看向谢妄清, 却见谢妄清面露疑色:“你很热吗?”
“为何你的脸这么红?”
谢妄清话音向上一扬,的确很好奇苏念栀的脸为什么会这么红。
苏念栀则背过了身,避开了谢妄清打量的目光, 低声嗤语:“那得问你了”
“问你喝醉了酒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就在苏念栀转身的刹那, 她跟前闪过一道倩影。
随后,便见一女子跪伏而倒,不停地弯腰,以头抢地。
她嘴里还不时地在喊:“郡主, 奴婢并非是有意的, 请郡主饶奴婢一命吧。”
“饶了你?”
绮罗话音向上一提, 她扫了一眼被酒渍沾染的裙摆,秀丽的柳眉紧紧攒起。
“这上边儿的花样是母亲为我绣的,你打翻了酒盏就算了,却还勾坏了这绸布,你让我怎么饶了你?”
“娘亲近来一直被噩梦缠身,还撑着病体给我绣了这花印,你一碰便被撕坏了,还妄想饶过你?”
绮罗眉眼藏了愠气儿,她转身朝身后的内侍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至于打几个板子嘛......”
她沉思了片刻:“哎呀,总之打得还剩下一口气儿就行,得让她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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