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他若是敢做什么事,我们就......”
陆明怀在扶翎身边附和,可话才说到一半,他忽觉这些不过是空话罢了。
他们之中......好像没有人能够打得过谢妄清的。
“苏姑娘,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后日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明怀还是想要让苏念栀顶替自己的身份,趁着去骨渊给妖鬼疗伤时,逃出魔域。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苏念栀身上,唯有苏念栀是最有可能逃出魔域的。
苏念栀闻言,思忖了半晌后,这才轻抬眼帘,诺诺应声:“我想试一试。”
*
两日后
当铁门被人重重推开时,“嘭”声打碎了地牢的死寂。
“陆明怀,起来,随我们去给妖鬼疗伤。”
鬼兵朝着阖眸养神的陆明怀踹了两脚,陆明怀缓缓睁眼,并未多言,照例挎上了自己的药箱。
“走快点儿!”
鬼兵嫌陆明怀走得稍慢,因此抬手推了他一把。
然而鬼兵的手才碰到陆明怀,守在地牢中的斑虎和灰狼竟向着他显露獠牙,低吼出声。
“做什么?”
“你们俩反了?”
鬼兵将斑虎和灰狼往两侧驱赶,可斑虎和灰狼却在陆明怀的身前站定,嗅了嗅陆明怀的气味,甚至用牙轻轻咬住了他的衣角。
陆明怀眉梢一挑,他俯身丢给了灰狼和斑虎两块儿骨头:“去,那边儿去慢慢吃。”
斑虎和灰狼这才叼着骨头,摇尾走到了另一侧。
鬼兵觑了一眼陆明怀,哼声道:“快走!”
鬼兵押着陆明怀出了地牢,陆明怀原以为他会将自己带去骨渊河,给受伤的妖鬼疗伤,却不曾想,鬼兵将他带到了月宫。
当陆明怀在月宫之前站定时,俊眉微皱。
他垂首而思,低声呢喃道:“月宫......是谢妄清的居所。”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进去?”
陆明怀还未将话说完,便被鬼兵一脚踹进了月宫之内。
甫一入殿,陆明怀便被刺鼻的血腥气所惊,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强忍住内心滚涌的恶心,走到了月宫正中。
殿中仅有的一盏烛灯盛着浅浅的幽火,从罅隙窜入的冷风肆意搅动着那簇火苗。
“陆明怀,这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要给我们少主好好疗伤。”
祭无拍了拍陆明怀的肩头,这才和风影并肩走了出去。
只是风影从陆明怀身边经过时,停顿了半晌,他鼻子微微皱起,像是在轻嗅着什么。
“你!苏念......”
风影猛然睁大了双眸,惊诧地望向陆明怀,他还未开口将话说完,便被祭无拉出了月宫。
“快走,要是少主知晓咱们瞧见了他受伤的模样,明儿个就扒了你的皮!”
祭无拖拽着祭无而去后,殿中再次归于沉寂。
“呼......好险。”
苏念栀叹声而言,她想风影应该是认出了是她假扮的陆明怀。
她本是照着陆明怀所言,今日出来替骨渊的鬼兵疗伤,谁知却是来了月宫,给谢妄清疗伤。
苏念栀凝眉,她目光转而看向了玉殿之上的玄衣少年。
少年平躺于玉榻,一身玄衣似乎被鲜血浸染,搭在榻沿的衣角,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透着血滴子。
苏念栀缓步走到了玉榻前,这才看清了谢妄清所受的伤。
少年的左心口空出一则窟洞,窟洞之内血肉缠绕在了一起,黑色的毒蛇啃噬着其赤色的心。
现今的谢妄清不比往日,只要苏念栀趁着他昏迷之时,用灵法取出他的那颗心,再以炽焰火烧毁。
从此,世间再无魔尊可言。
她眸光在少年的身前顿凝,忽然间,双目中倒映出了白影。
白绒的狐尾盘绕往上,想要替谢妄清擦去面颊的血迹。
少年清隽朗逸的面容上落了几滴污血,鼻骨处的血迹如红痣点缀在其右侧。
即便是受此重伤,少年的眉眼也显出疏朗之色。
苏念栀望着那狐尾瞧了许久,等到烛火飘然欲熄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手覆在了谢妄清的心口之前,轻轻阖上了双眸,掌心凝出一团炽焰火。
“救命!”
苏念栀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谢妄清受伤之因。
误入深山的母子被一白骨堆积而成的骷髅鬼所抓。
男童的母亲已然被骷髅鬼吞吃入腹。
就在骷髅鬼要将男童吞进腹中时,玄影闪过,将男童从枯骨的手中夺走。
“别乱动。”
谢妄清将男童藏在了树后,他本想取出承影剑将骷髅鬼斩杀,然骷髅鬼自知不敌谢妄清,转身撒下迷灰,蒙住了谢妄清的双眼,又奔向了那男童。
谢妄清两眉一皱,直接以身挡在了男童之前。
“哥哥!你背后!”
“滚!”
谢妄清冲着那男童低声而斥:“要想活命,就快点儿滚出去!”
男童被谢妄清抬手扔出了山,而他的左心口则被一只骷髅骨所穿刺。
“怎么会?”
当眼前景消散时,苏念栀掌心的炽焰火也立即湮灭。
“是为了救人类?”
苏念栀猜是因那男童让谢妄清想到了幼年的自己,因此才会出手相救。
可仙悟说过,一只妖......
是不可能会存有善心的......
苏念栀的手悬在谢妄清的心口之上,炽焰火湮灭的刹那,幻化出了幽蓝色的微光。
苏念栀犹豫了。
她不知究竟是杀谢妄清还是救谢妄清。
然而,在那幽蓝色的光芒汇聚成圈之际,苏念栀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所缚。
冽风旋过,将殿中唯一的烛火扑灭。
苏念栀被谢妄清拉拽倒在了玉榻之前,当谢妄清的手碰到她的纤腕时,陆明怀的障眼法立刻失效。
夜波之中,谢妄清抬眸望向自己身前的女子。
乌发垂落在他染了鲜血的心口,一张惨白的小脸藏着倔色。
四目相对之时,少年的目中带着轻笑。
谢妄清挑了挑眉说到:“你扮成陆明怀的样子,是想逃?”
“我......”
苏念栀和谢妄清靠得很近,二人鼻尖相触,她前额的汗珠滑落至少年的鼻骨,最后向着两侧顺流。
她挣扎着起身,可右手却被谢妄清紧紧按住。
谢妄清慵然抬眸,他正想开口时,殿门被人冲破。
“
少主!发生何事了?”
“是不是陆明怀那小子不安分?我们这就把那小子拖去骨渊沉入......”
风影和祭无听见殿中的动静,立刻破门而入,可眼前之景却令他二人微怔。
白纱帐幔倾覆的玉榻前,月白与玄影相融。
女子的一头青丝从肩头滑落,最后盖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她两手都被谢妄清攥扣在了掌心中,因此,苏念栀整个人都与他相靠,一丝细缝也难以窥见。
风影和祭无呆滞了半晌,直到谢妄清冷眼扫向他二人才回神。
“拖下去。”
谢妄清干脆地吐出三个字,祭无立时上前将苏念栀从谢妄清的玉榻前拉了下来。
就在祭无要将苏念栀拉出月宫时,苏念栀却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白玉瓶,丢在了玉榻上。
“不想死就吃药。”
“嗦什么!”
祭无打断了苏念栀的话,两肩微抖,赶忙将苏念栀带走。
谢妄清望着那愈渐模糊的身影,眼帘微垂,他将那白玉瓶攥在了手中,轻轻摩挲了一番,仿佛还留着女子掌心的余温。
风影站在玉阶之下,他踟蹰了片刻,在确定谢妄清此时还没有杀人的念头后,这才挪着步子到了他身边。
“少主,这小神女天天都想往外边儿跑。”
“咱们不如......”
“不如怎么?”
谢妄清扬了扬左眉,瞥向风影。
风影撇了撇嘴,定声说到:“咱们把这个小神女给锁起来!”
第69章 神女和魔君(九)
“既然小神女不听话, 咱们就找个金链子将她锁起来,这样,她便再也跑不了了。”
风影郑重其事地开口, 在他看的话本子里, 大都是这样写的。
“金链子?”
谢妄清端坐于榻沿,右手仍在摩挲着那只白玉瓶。
“少主在魔域觉着无趣, 难得找到了个有趣的人, 可不得再多留一会儿?”
风影立在那熄灭的明烛之下,青烟环散,小心应声。
夜澜之中,那团青雾覆在谢妄清的眉骨,模糊了他的眉眼。
谢妄清右手中的玉瓶外身已然被渡了层暖热, 他偏头看向了白玉瓶,良久后,才缓缓笑道:“那就去找条金链,将她锁起来。”
风影闻声, 立刻颔首道:“是!风影这就去办!”
他方才转身, 却被谢妄清唤住。
“慢着,挑一条圆|滑点儿的金链。”
谢妄清懒懒开口:“别把我的画皮给弄坏了。”
风影蹙眉半晌, 旋即又朗笑道:“是!”
当风影也离开了月宫后,偌大的玉殿唯有谢妄清一人。
他左心口的窟洞正在慢慢复原,玄衣所沾染的血迹也逐渐干涸。
谢妄清将手中的药瓶轻轻打开,清幽的药香立时窜入其心。
他皱眉嗅了嗅那药香,有些意外地笑道:“居然没下毒?”
他话音才落, 便将右手垂放在了榻沿。
沉夜无烛, 唯有玉殿反照出的光亮倾洒在谢妄清的脸上, 玄影中, 他嘴角微扬起一道弧度:“那就再多留几天。”
*
地牢内一如既往的腐尸气不断飘散,而今的苏念栀再次进入地牢时,已经可做到神色淡然的模样了。
“你又回来了?”
陆明怀看向被押了回来的苏念栀,略微有些惊诧地开口。
扶翎亦是清醒了过来,抬眼而瞧。
“不应该呀,若是你到了骨渊,想要出结界,应当不算难事。”
陆明怀从苏念栀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药箱,却听苏念栀无奈叹声:“他们并未带我去骨渊,而是带我去了月宫。”
“月宫?谢妄清那儿?”
陆明怀疑声一扬:“他们带你去那儿做什么?”
苏念栀靠着石壁顺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一只枯草。
“让我去给谢妄清疗伤。”
陆明怀闻言,面上显出了些歉疚之色:“那日他们告诉我是去给骨渊的鬼兵疗伤,谁能料到他今儿个竟突然让你去月宫呢?”
“唉......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周全。”
陆明怀暗自懊恼,扣着木箱的手微微收紧。
苏念栀轻声宽慰道:“没事的,本来想要出魔域就不是件易事,再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
扶翎和苏念栀靠坐在了一起,她给扶翎渡了些灵力后,扶翎才启唇道:“是啊,入了魔域还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苏念栀听着身后人虚弱的话音,眸光微动,仰首看向了铁壁顶端的一方圆孔。
圆孔之外仍然是无尽的长夜,长夜的墨色与阴暗的地牢相衬。
苏念栀望着那圆孔,轻叹出声:“魔域太黑了。”
“我最讨厌......黑色了。”
女子低声呢喃,每每需要她去捉妖之时,总在不见明光的暗夜。
苏念栀靠在了扶翎的肩头,反复呢喃了几句后,才沉然睡去。
而在地牢之外,立着的一方长影似乎能够听见苏念栀的呢喃,他身形微怔,直到身旁人出声才将其唤醒。
“少主可是要去审问那苏念栀?”
祭无正准备打开牢门的铁锁时,忽听谢妄清道:“不用了。没什么好问的,继续关着便是。”
谢妄清说完,随即转身离开了地牢。
只是,他将将抬步时,步子却稍然一顿,他垂头瞧了瞧自己身前的玄衣,皱眉嗤笑道:“不喜欢黑色?”
“这么挑剔?”
少年的轻笑由着夜风卷散,徒留颀长的玄影融入了无边夜色中。
*
翌日,魔域上空腾升起一轮暖阳,魔域的太阳所投洒的向来是冷光,而今日的阳光落在众妖之身,却觉暖意窜动。
而魔域的众多妖怪向来是喜阴凉的,陡然被这轮暖阳映照,皆是避之不及的模样,藏进了石壁之下。
“怎么回事?魔域几百年都不见这么热的天儿了。”
一条水蛇藏在骨渊里,向站在岸边儿的风影轻声询问。
风影皱眉,连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照理说魔域不该有这么暖和的。”
“奇怪。”
风影是狸猫,对这暖阳倒不算排斥,他只是好奇,魔域何时也有了这种和人间一样的暖阳。
“会不会是少主干的?”
水蛇在水底扭动着自己的长身,晃了晃头道:“你是少主身边的,定是比我们这些小妖怪知道的多。”
“你就告诉我们呗。”
水蛇说着,便用自己的长尾绕住了风影的腿,吓得风影连忙后撤了几步,他声线微颤,支支吾吾道:“你你你,别打着少主的旗号来问我,我还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像水蛇这样的妖物,平日里是要吃狸猫的,他方才在骨渊里边儿问风影,实则是为了转移风影的注意力,好趁机将风影拉进骨渊。
水蛇被风影看穿,一时哑然,不耐烦地摆了摆自己的长尾,将其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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