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秋芳是死在家里,好好的一个人,曾经一个美人,死在家里的床上。
她能下床那天清晨,和张吟,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她们出生的地方。
她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秋芳死后,阮家就没人了。
她们那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哥哥,三年前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和村里人比赛游河,游到河中央时脚抽筋,淹死了。
和他比赛的那个人被路过的渔船捞了上来。
两人把秋芳的墓选在了河边的一片竹林里。
在那里,她们也看到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哥哥的墓。
亲生母亲也死了,准确的说,她们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可姐妹俩,谁都没有流泪。
站在竹林里,望着浑浊的滚滚河水,张吟问阮丽:“这次考试,有把握吗?”
阮丽不敢说了。
命运跌宕,她对自己一向骄傲拥有的天赋都感到诚惶诚恐。
张吟对她说:“这次再不行,离婚吧,跟我去北方,我供你弹琴。”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辈的故事也要结束了
第59章 考证
张吟对她说:“这次再不行,离婚吧,跟我去北方,我供你弹琴。”
阮丽说“好”。
可张吟知道,当时的阮丽必定在心里笑她。
觉得她是傻妹妹,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真正觉得宋元迪不是人,是三个月后。
可在那之前,张吟和阮丽经历了一场至暗的灾难。
准确来说,是阮丽遭受了一场本不该属于她的无妄之灾。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或许宋元迪不会露出真面目,阮丽也不会死。
可对于张吟来说,那何尝不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痛苦烙印。
在平顶山处理秋芳后事的时候,阮丽发现张吟的手臂、小腿,乃至是脖颈,都有深深浅浅的青紫痕迹。
她知道这个妹妹是秋芳家最大的牺牲品,为此她一直心怀愧疚。
常常会想,如果当初被卖出去的是自己,那会怎样?
阮丽知道张家的情况比起阮家,有过之而不及。
但张吟从不向她诉说她的童年生活。
而当看到她身上的伤痕,阮丽忍不住想要自己一探究竟。
张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处理后事结束后,张吟说自己要回张村一趟。
她现在在县里某个酒楼当服务生,需要收拾秋天的衣服。
阮丽提出要和她一起回去。
张吟沉默了许久,似乎是看出阮丽想干什么。
但一念之间,她答应了。
做出了这辈子最让她后悔的决定。
张吟知道这个姐姐实际上倔得很,就算这一次不让她跟随,她一定会找个时间自己去。
那更加可怕,张吟不敢想象。
张吟想的是,让阮丽在村外远远看一眼她成长的环境就好。
可阮丽想起张吟身上的伤痕,十分担心,悄悄跟了过去。
张吟穿过张家前院,到了后山的牛棚。
她这些年攒的钱,都藏在那里。
阮丽小心翼翼走进张家,瞻前顾后,生怕有村里认识张吟的人发现不对劲。
那天,张家男人兽性大发,久吃不到,一时将怒火全都发泄在阮丽身上。
他不知道当年做买卖主家生的是双胞胎,以为是长期在县城的张吟回来了。
还留长了头发,越发婉约窈窕。
张吟赶回来,看到阮丽躺在那张她睡了十几年的床上。
过去的十几年,她也是在那张床,经受一次次□□虐待。
她抽起摆在门边的镰刀,朝床上的男人砍下去。
……
阮丽文化分远远超过录取线,结合艺考专业分,以第二名的成绩被省艺术学院录取。
可那年,她没有去报道。
她考试的时候已经怀孕,准确的说,在她受到侵犯之前,就已经怀孕。
宋元迪是什么人。
阮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他很快就知道,她就有个双胞胎妹妹。
而就在她回平顶山的时候,被她妹妹的养父侵犯。
时间太过相近,宋元迪一直怀疑阮丽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起初,他想让阮丽打掉这一胎,可她先前已经流产过两次,身体经不起折腾。
如果这一次子宫再受创伤,极有可能终身不孕。
宋元迪很不甘心。
他开始对阮丽进行冷暴力,把她关在家里,把录取通知书收起来,不让她去报道。
那年平安夜,柳景难得下了场雪。
第二天晚上,阮丽诞下一名女婴。
孩子是早产,一出生就被送进了保温箱。
宋元迪又等了些日子,才取下女婴的组织,送去市里的医院做亲子鉴定。
自从孩子生下来,没有人再见过阮丽。
半年后,宋元迪重回大众视线。
他正式辞去高中音乐教师一职,专注钢琴班的开设,赚得盆满钵满。
同时,他多了一个身份。
单身爸爸。
有八卦的家长旁敲侧击的问孩子妈妈呢。
那个胖学生上小学了,放学路过钢琴班,总喜欢跑上楼找温柔的阮老师。
对此,宋元迪总是礼貌回应:离婚了。
他不多说,众人也各有猜测。
一个青春正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长久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何况宋元迪那两年唯利是图,教学价格节节攀升,超量招生,教学质量大打折扣,让不少人诟病。
这样一个男人,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而且明眼人都知道,那个女孩子跟着宋老师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
是因为家里穷,宋老师资助她上学,为了报恩,她才和他在一起。
现在长大了,又给宋家生了个女儿,能跑谁不跑。
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半岁不到,就没妈了。
*
中考前最后一个晚修。
周星搬空所有书,骑着小电驴,把整座柳景县都绕了一圈。
最后在十一网吧的那条巷子,找到沈觉。
他倒是会装好学生,半个月没去学校,身上还穿着那套蓝黑校服。
“早知道你在这里,我费这么大功夫找屁吃,电车都快没电了。”
周星把追考证甩到他身上。
靠到对面的墙,居高临下地看蹲在地面抽烟的沈觉。
沈觉动了动眼皮,吞云吐雾间,拿起自己怀里的两张准考证。
黑白的,却可以看出她穿的也是这套校服,绑着马尾,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一丝表情都没有,五官却分明精巧得紧。
一双清澈的眼望进他的心里。
他自己那张,他丝毫没当回事,就这么搭在腹部与大腿那里,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
周星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小子已经很久不和他们联系了,昨天却突然发短信给他,要他帮忙拿准考证。
他们几个松了口气,不然还真以为他不考试了。
崔地海见周星帮着领准考证,老眼一亮,就差没抓住周星的手嚎啕大哭。
可除了他自己,他还要宋阮的。
“我让黄琪琪帮领回来的。”
那姑娘还傻不拉几的以为宋阮回来参加考试了。
周星把烟扔到地上,抬脚碾灭,站起来,全身血液都迅速倒流,让他轻微不适应。
巷子外的马路有车鸣轰隆呼啸过,蝉鸣肆虐,夜空清朗。
又一个夏季来了。
“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周星心一紧,竟有些不敢听下去。
沈觉把她那张准考证放在自己的下面,没放进裤袋里,怕折到。
“她妈是产后抑郁,但远远不止这么简单。她们家有精神病史,她外婆这辈子受的打击太多,儿子死后发作的。她妈也是,那件事后,她妈其实就疯了。生下她后没多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拿塑料袋套头,死了。”
沈觉声音沉沉的,平静得没有生机。
她曾问过他,会救她对吧?
那时候他只是在心里回答。
可说不出来,她怎么会知道呢。
知道了又怎么样?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没有在她身边,而是说了许多一再中伤她的话。
所以他一直觉得,他和那些逼她、害她的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从宋元迪那里知道,宋阮从小学开始,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一直在吃药看医生。
她肯定知道了她妈死去的真相。
她是否曾在无数个深夜绝望无助过。
生怕哪一天,她自己也疯了。
疯了并不是解脱,没有人不曾拼命地活下去。
更何况她背负了这么多。
“你怕她……”
周星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你怕她会放弃活下去吗?”
她这十几年追寻的问题得到了答案,而答案是令人无法正视又无法回避的血淋淋真相,她能承受得了吗。
哪怕她活着,要是疯了,谁去开导她、安抚她。
她会不会被陌生的人五花大绑到那种地方,不见天日。
会不会把他也忘记了。
路灯下,少年强忍的啜泣在周星心头回荡了大半生。
第60章 婚礼
运动会热火朝天的举办,C大的校园格外拥堵。
草长莺飞的节气,早晨刚下过一场雨,午时的太阳格外炽烈,把塑胶跑道上的水都蒸发干净,恰到好处的气温让现场的观众热情高涨。
看台上人头攒动,不少本科生都溜出自己专业的坐席来到研究生院,要一睹研三学神学姐的迷人风采。
赵哲卿一身白色运动套装,马尾高高竖起,站在起跑线上摩拳擦掌。
未施粉黛的她在阳光下依旧耀眼,主要得益于过人的五官和惹眼的身材。
她是C大研究生院王牌专业连续三年国奖获得者,本科时期就已经发表了八篇sci。
而她本人,不仅学习能力牛叉,长得更是漂亮,运动细胞还极其丰富。
一般来说,这种近乎完美的女生会让男生望而生却,可赵哲卿在这方面也是个例外。
自从她到C大上研究生之后,三年期间,不知道有多少院系的学弟学长对其展开疯狂追求。
在C大,她被奉为是建筑学院“一枝花”。
她的倾慕者都拿着喇叭鲜花分散在跑道各处。
她看到场外拿着彩棒冲自己挥舞的李成宇,皱了皱眉,视线快速在他周围扫了一遍。
裁判员的哨声把她低落的情绪拉回来。
她抿唇,做好起跑姿势,坚毅的目光更为她平添一股英姿。
三千米是个魔鬼项目,基本上没有女生主动报名。
其实赵哲卿也不愿意跑,但还不是因为半个月前和某人打赌输了。
全程跑下来,只剩下三名选手坚持到最后。
赵哲卿在最后一圈的时候用已经发花的目光不死心看向看台,最后竟然还能全力冲刺,毫无悬念的替建筑学院拿下第一名。
全场躁动狂欢,她却面不改色不做停留从通道走出去。
李成宇紧赶慢赶追上去,冷不防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
“他呢?”
风带着丝丝凉意,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贴到脸上的碎发流下来。
她倔强的神情,让人心惊。
李成宇吸吸鼻子,眼神飘忽,索性开口:“不早跟你说过了吗,人亲舅结婚,趁着运动会这两天赶回去喝喜酒了。”
赵哲卿张了张嘴,似乎还是不肯相信,但又无法辩驳。
“他答应过要来看我比赛的!说话不算话,是不是男人啊他!”
李成宇看着气急败坏就口不择言的大小姐,很是无奈,第一次将秤砣偏向了自己舍友。
“谁答应你?你说阿觉?嘿,你别败坏人家黄金单身汉的名声了,上次还不是你上杆子要和他打赌,人搭理过你吗……”
赵哲卿恨得牙痒痒:“你你你!你滚!”
说得她多不要脸似的,上杆子热脸贴冷屁股。
可李成宇的确也就是这么想的。
从研一开学到现在,谁不知道赵大美女疯狂追求了沈觉三年。
可沈觉别说拒绝了,从一开始连和她当朋友的打算都没有。
赵哲卿走了几步,最终敌不过心里的执念,又突然停下脚步。
“哎哟我去,你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要撞死我吧!”
“你老实说,沈觉是不是有女朋友?”
“你不都打听得门儿清,有没有的,你自己都说,有了也得给抢过来。”
李成宇不满地碎碎念。
赵哲卿的确有这个自信。
可三年了,沈觉就跟铜墙铁壁一样,不管她是短发还是长发,御姐风还是软妹风,人家都是坚守不破。
她总得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才好继续对症下药。
“你别想骗我!你们一个宿舍三年,会不知道他感情状态?”
李成宇真是喊冤。
沈觉的感情状态,就是没有感情状态。
虽然除了赵哲卿,还有无数风格各异的美女自信满满的前赴后继,让同寝室的几个哥们儿感慨这世道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可涝死的人从不稀罕众星捧月的感觉。
也不是不稀罕吧,他们当跑腿给沈觉送花送情书的时候问正气定神闲打游戏的某人什么感觉,得到的回答是:很爽,但就是烦。
看看,多招人恨。
可偏偏他那张帅脸,就算是发飙五官乱飞都是魅力十足。
“不过……”
“不过什么?”赵哲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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