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白眼,但随即又有一股连她都不曾察觉的喜悦甜蜜涌上。
“我没告诉你就走了,艺术团的事算是个借口。我这个人吧,你别看我劲劲的,但有关你的事,我都挺没出息的。”
他额角跳了两下,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哪个字眼取悦了他灰败了太久的心。
“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你过后对我说的那些话,不管是你真那样想也好,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罢,反正我当时的确挺崩溃的。”
“后来……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也是出了事之后才知道我妈和宋元迪、张吟她们的过去。”
一直垂着眼的她直到身边多了个身影才反应过来,沈觉不知何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又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变得格外逼仄。
侧过头去,她没看他,目光落在面前的盘子。
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块酒酿牛肉。
她的心也彷佛被浸泡在陈年的红酒里。
“说实话,我当时挺恨自己,但又很自私的把恨都转移到别人身上,就觉得你们都该去死,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知不觉,她哽咽起来,声音有隐忍的颤动。
她双手覆上自己的脸,身体再次渐渐落冷。
“我妈和我外婆都有精神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突然疯了。”
记忆像一团乱线,越扯越乱。
沈觉揽她入怀,然后唇贴着她的额角和发簪,声音从喉咙溢出来。
“不怕,有我在。”
第67章 爱恨
她最受不了每次她面对过去和那些无法甩脱的身世狼狈至极时,他冷静又霸道的安抚她。
十年前就是这样。
十年后依旧如此。
她顾然无法在短时间接受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但走得这么决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
明明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可她犯起病来,和他比谁的心更狠,嘴更贱,从不服输。
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好可怜,喜欢上她有什么好呢。
她因为自己家的那点破事被自己亲小姨推入重重陷阱,连带着他也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他和靳光崇才是被她们耍弄得团团转还没有资格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判处死刑的人。
可他却等了她十年。
宋阮不可抑制哭出声,几度失声抽搐。
沈觉脸色苍白,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他不敢去想,当年她才十五岁,一个人离开故乡,独自漂泊,有过多少这样崩溃大哭的时刻。
他更不敢去想,这是不是她十年来第一次的放纵。
“沈觉,你为什么不恨我……”
她仰起脸,妆被冲花了,露出她原本的肤质,越发我见犹怜。
“恨,怎么不恨。”
她张了张嘴,却看见他眼角已经有泪光。
他抬起指腹轻轻擦她被泪水浸湿的发丝,然后重新把她按入自己怀里。
“可我也爱你。”
他不说‘喜欢’,用了‘爱’这个字眼。
宋阮有一瞬间怔忡。
睁眼间,头顶的灯闪成无数烟火,落成一场年少缺如的梦。
*
沈觉送她回家,准确的说,是她在南州租的房子。
路上,车厢里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说话。
刚才宋阮哭累了,坐到车上报了地址后就倚在车窗,看外面的霓虹闪烁。
“明天还去彩排吗?”
“嗯,一直到你们校庆那天。”她轻轻应了一声。
已经看到了熟悉的路标,心底涌出一股不舍。
沈觉打了个方向盘,减慢车速。
“明天我来接你。”
她动了动疲惫的身体,面对他,说:“不用了,我和北佳一起去。”
刚才她简单说了一下她进入艺术团前后的经历。
他知道北佳是大提琴手,也是她的合租舍友。
“这车坐五个人都没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本正经讨价还价的样子让宋阮沉睡的心活跃起来。
“噗嗤”笑了声,在他把车停稳后她倾身搂住他脖子。
“你不是要去公司吗,跑来跑去太麻烦。”
沈觉开口还想说什么,嘴唇被她快速亲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宋阮。”
他叫住她。
她不得不停住脚步,回头时他已经关了车门阔步走过来,不由分说捧她的脸吻下去。
吻到气喘吁吁才分开,他仍不舍得放开她,有一下没一下轻抚她圆润的耳垂,有时会碰到冰冷的金属耳钉。
“就这样走了?”
他声音低沉沙哑,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宋阮被蛊惑了。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第一次和他接吻,也是他送她回家。
本来是在说话的,突然就被他压在摩托上亲起来。
夜色如水倾泻,眼前人依旧是当年那个少年。
“晚安?”
他轻笑了一声,吻了吻她的鼻尖,引诱她:“嫌麻烦的话不如到我那里去……”
宋阮一下子就惊醒了,瞪大眼睛,拉开了些与他的距离。
“你不是住学校吗?”
……
沈觉有时候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这次相遇后,他觉得她变得有些傻,一点都没有当年那股精明劲。
“我都在南州七年了,难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房子当然不是他自己买的,他能力再强,也还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沈家在全国的大城市都有房产,除了金钱实力这方面的因素,主要还是因为靳女士出门在外不喜欢住酒店,所以哪怕一年到头住不了几次,她也要买房。
南州的房子就是当年沈觉被C大录取后买好的精装房。
地段和装修都是顶级的,只是沈觉不常回去罢了。
宋阮觉得他在炫耀,没好气地说:“知道沈少爷财大气粗,我们就是签了卖身契给艺术团的打工人,承受不起。”
他皱了皱眉,问:“怎么想到要去艺术团?”
他原本以为宋阮会当个老师,或者完全当一个艺术家。
宋阮两手叠在他胸前玩他的扣子,“我也就钢琴这项技能拿得出手,我想一辈子弹下去,不掺杂太多别的因素。我想过了,好像只有艺术团能让我纯粹的弹琴。”
沈觉能理解一些,但还是有些困惑,“来我们校庆这种演出,难道纯粹吗,不算商业活动?”
她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打他,转身想走,却根本动不了。
“是你们学校给得太多了行吧!谁年头谁会嫌钱多了,团里资金越多,我们才越有可能到更大的舞台举办演出。”
他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她们艺术团的事,反正知道她现在过得自在就行,问这么多,只不过是不想这么快放她走。
又温存了一会儿,他抚摸她的发问:“为什么不继续留在美国?”
她是二十岁那年去的美国,师从江自浔恩师。
他知道,她肯定是学了一身本事,加上天赋加持,她现在才能凭借这双手在旁人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行当吃饭。
“你以为美国这么好呆?我那五年靠打工赚学费,吃的苦够多了。虽然老师看重我,但我总不能心安理得让他白白传授我毕生绝技。”
听到“苦”这个字,他的心跟着下沉。
很想问清楚,这十年,她走的每一步。
但来日方长。
只要她还在,回到了他身边,那些苦涩冗长的过去,就可以慢慢说。
第68章 改变
第二早宋阮起床,看到餐桌上有大包小包的外卖。
她正疑惑,北佳就从阳台钻出来问她:“这你点的啊,这么多吃得完吗?”
宋阮一脸懵。
不过很快想到是谁大早上就制造了这个“惊吓”。
昨晚沈觉问她们几点出发,她说八九点。
本来以为他就随口一问,谁知道他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早餐店搬来。
她和北佳两个人租的这个两居室,除了交通方便,其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她们两个拿艺术团微薄薪资的“艺术工作者”续租纯粹是为了它的经济实惠。
北佳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的早餐。
而宋阮呢,美其名曰保持身材,其实就是懒。
所以两人的日常餐食基本没有早餐一说。
但谁会嫌弃送上门的早餐。
北佳对五花八门的早餐种类十分满意,每样都挑一点出来。
丝毫没有察觉,只当是宋阮心血来潮。
“嗯,反正今天也不急,C大食堂也不好吃,咱们就一顿顶两顿了。”
宋阮心虚,吃了一个小笼包,手机就亮了。
“那个小笼包一定要蘸料。”
……
宋阮往上翻自己刚发过去的消息。
一顿输出。
抱怨他不提前说一声、指责他点太多。
可人家却只“好心”提醒她尝尝秘制的蘸料。
这让宋阮满肚子气只发泄到棉花上,憋闷得很。
这顿久违的早餐吃得北佳十分满足,她挺个肚子躺沙发上,让宋阮记住这家店名。
“有空把它推给我,真是……嗝……很不错。”
人均消费五百的餐厅,可不是很不错嘛。
不过她昨天怎么不知道那家私房菜还有早餐行当。
消化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各自打扮。
虽说只是去彩排走流程,但艺术团帅哥美女如云,谁也不愿甘拜下风。
宋阮通常就打个底,用大地色的眼影,豆沙色的通勤口红,怎么都不会出错。
北佳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五官底子好,可大概是水土不服,自从来南方后脸上的痘痘没消停过,所以她特别重视打底遮瑕,一定要化到自然服帖才能出门。
她羡慕宋阮底子好,起晚了涂个口红就能出门。
可宋阮却反过来羡慕她长青春痘是青春不死。
如果换别人说这话,北佳一定觉得她是在阴阳怪气,
但宋阮这人吧特实在,不管是说什么话都冷冷淡淡的,反而显得真诚。
九点一刻她们抵达C大礼堂,别的节目彩排还没结束,她们的团队就窝在台下刷手机。
她们艺术团不是什么知名团队,也就是这两年才有点名气。
乐团配置都是年轻人,每个位置上有两到三个成员,视演出情况安排人员上台。
之所以答应C大校庆演出是因为她们副团长是C大毕业的。
宋阮去银川前刚结束一轮全国巡演,本来C大的活不该她上场,可团里就两个钢琴手,关键时候,明庆生病,就只好宋阮顶上了。
“明庆姐什么病啊,听说要动个小手术呢?”
艺术团也是女人堆,闲下来时就喜欢八卦。
北佳哼了一声:“人工流产手术吧,谁不知道她前段时间跟了个富二代,可人能让她留种?”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虽然北佳说的是大家私底下流传的话题,但这么搬上台面讨论,多少有些尴尬。
宋阮闭目小憩,没太大兴趣。
本来她也有些抱怨明庆突然缺工她的假期就减少了,但后来和沈觉在C大碰见,她反倒应该感谢这出阴差阳错。
而北佳呢,纯粹是看不惯明庆。
明庆今年二十九岁,算是团里的老人,有出色的姿色和资历。
本来明庆独挑钢琴大梁,可去年宋阮来了,她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明里暗里没少给宋阮使绊。
这时,有个学生过来叫醒宋阮,告诉她们可以到后台准备了。
宋阮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大活人他偏偏要和“假寐”的自己说。
小提琴手陆云眯眼,“咱们这些人里也就宋阮招小男生。”
大学活动一般由学生负责,来传话的男生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满满元气,听到了陆云的话也不脸红,背着手站回自己的位子。
“走吧走吧,干活!”
宋阮拿起自己的水瓶,听到有学生在汇报彩排进度。
“刚才是建筑学院的节目,接下来该到星河艺术团……”
闻言,宋阮不禁往台上多看了两眼。
台上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孩正收起自己的小提琴。
刚才没太注意,但此刻宋阮的脑海里不禁响起刚才那段巴赫平均律。
北佳拉她往前走,嘀咕了一句:“都请咱们来了,什么大小提琴没有,他们学院还专门排了一个小提琴独奏,不知道打谁的脸呢。”
北佳这人心思简单,纯粹就是喜欢为她亲近的人打抱不平。
陆云听后也不生气,反倒安慰北佳:“咱们拿钱办事,管他们学校是怎么个想法!再说了,我觉得我拉得比她好就行……”
吹萨克斯的葛淳西回头看了她们女人一眼:“你还真是,一个满级选手和一个大学生计较什么。”
“你管我呢!”
宋阮在艺术团呆了一年,别的不说,团里氛围还是很不错的,除了有些实在碍眼的人,比如明庆。
但无伤大雅。
她什么没经历过。
无视和忍受的阈值早提高到另一个境界了。
彩排结束后葛淳西主动说要请大家吃饭。
团里都是单身汉,有什么活动都一呼百应。
宋阮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下台后才看到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
“晚上一起吃饭。”
她一个小时没接电话也没回消息,沈觉上来也不是质问她在干嘛,而是直截了当发过来一个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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