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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到二楼时就看到了把头埋在膝盖上的徐又芝。他顿了顿，放慢脚步走了过去，随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压低身子看着她:“怎么了？”
闻声，徐又芝抬起头，随后天空中落下了豆大般的雨。而在看清楚来人后，她终于松开了情绪的阀门，忍不住地大声哭泣。
“我爸爸……他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他们说，要给去世的人换上新衣服，我妈妈……到衣橱给他找衣服，发现一件没穿过的新衣服都没有……最后还是我表哥临时出门去买了一套给他。”
“我……前几天还跟他吵架了……我说他对我不好，我怪他晚上没来接我。”
“他以前就因为……心脏病，被救护车接过两次……我为什么会认为他恢复得很好？心脏有病的人怎么可能好？那可是心脏啊！”
“我要什么……他就会给我什么。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没爸爸了……夏烨，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一字一句钻进夏烨的耳朵里，同样也跑进了站在上一节楼梯的谢林耳里。
谢林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女生悲伤的表情，也看见了男生心疼地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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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出了汗，把纸袋提手给弄湿了。夏烨半蹲下，把纸袋放在徐又芝身边，随后抬起头真诚地看着她:“他怎么会不要你呢？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只要你还记得他，你还想着他，他就一直在。”
灵魂存在世间这种事，徐又芝通常是不信的。但此时此刻，或者说从父亲去世那天开始，她想要相信。
可她缺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信有灵魂存在吗？有天堂吗？”
“我信。”夏烨的神情没有丝毫玩笑，满满都是真诚，“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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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看着女生起身与男生一起下了楼，那个原本由男生提着的纸袋，现在在女生的手上。
他心里莫名有点闷闷的。
最开始自己记住她，是因为仗义与勇敢。他后来才知道，开学那天被陈营为难的女生，徐又芝并不认识。她会帮忙，完全就是出于热心。那张不笑就显得有些冷漠的脸，私底下竟然隐藏了温暖。
今天，他再一次看到了她的另一面。那是细腻引起的悲伤。她为了自己父亲找不到一件新衣服而心疼，为之前与父亲的争吵而懊悔，为父亲的离去而悲伤。
她拥有最普通的情绪，却在谢林的心里形成了最特别的存在。
可他又有些垂头丧气。
因为他发现，那个男生似乎也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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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倾盆大雨，他刻意晚了几分钟下楼，看着男女生并肩站在一层的屋檐下避雨，男生举着翻盖手机让电话那头的人快点送伞过来。女生则打开了纸袋，仔细翻着里面的东西。
谢林的脚步顿了顿，轻轻地从两人身后走过，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却离女生有几米的左边位置上站了一会儿。随后戴上棒球帽，消失在大雨中。
第4章 糖罐子
08年的冬天，徐又芝觉得异常寒冷。她时常穿得很厚，坐在座位上专注看着夏烨带给她的各种小说杂志。
在冬天看尽夏天背景的书，似乎就能回到那个什么悲剧都没有的九月。
S中的教学楼背阴，可操场却向阳。时间越往年关跑，教室里坐着的人就越少。吴浩用下巴指了指徐又芝的方向：“哎，吱吱心情好点了没？”
夏烨抬起头：“估计还要恢复一阵子吧。”
“我怎么都没见她哭。我听说葬礼上她也没哭过。”
哭过啊。
回忆又在这句话后出现。夏烨心疼又开心，仿佛自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一个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特殊存在的依靠。
耳边还有吴浩在叽叽喳喳说着“压力和情绪需要宣泄，不哭不行”之类的话。夏烨的思绪已经瓢远了。
没过多久就是元旦，再过个二十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他担心在这个家家户户都团圆的日子里，徐又芝会触景生情。
他得想个办法让她在这个应该喜悦的日子里快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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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入09年的前一天，S中就已经放了假。难得感到放松的徐又芝在家里睡了一天，没有参加任何跨年活动。舅舅家的表哥把自己旧手机送给了她。她只将号码告诉给了亲近的几位朋友之后，就再也没有玩一玩的想法。
一觉睡到09年，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徐妈妈今天是早班，家里只有徐又芝一人。她掀开被子，随手套了一件棉袄，客厅半开的窗户透着寒风。徐又芝探出半个脑袋瞧了瞧外边，一瞬间有些愣神。
外边竟然下雪了。
S小城是个南方小县城，下雪是罕见的事情。窗外白茫茫一片，虽说不如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北方雪那样厚，但已经够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了。
厨房的电饭煲里温着白粥，油条已经凉了。徐又芝折下半根，配着鸡蛋和白粥随便吃了两口，便窝在主卧的床上看电视。期间迷迷糊糊又睡了一阵子，睁眼的时候，次卧传来陌生的和弦音。
她快步走向书桌，拿起那只银白色的翻盖手机，来电显示上写着“李茹”。徐又芝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李茹兴奋地大喊：“又芝！云山上的雪好厚！我们现在打算去那儿玩，你一块来啊！”
“云山？那儿不是没公交车吗？”
“吴浩的哥哥开车带我们去，晚上就在上边的民宿睡一晚。你快准备准备，我们已经要去水泥厂接你了。”
第一反应是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她觉得就是单纯不想动。电视剧才看了一集半，今天元旦，会六集连播。
手机那头吵吵闹闹，欢乐得不行。不一会儿便换了一个人接听：“吱吱，我是吴浩啊。马雯雯和孙宇婷也要来，你也一起吧。”
“我先问问我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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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橱里有一件羽绒服，徐又芝想来想去还是把它拿了出来。下了雪的山里通常都很冷，她又特别怕冻。双肩包里塞了毛毯和保温杯，还有一些零食和一本没看完的小说。
手机还有百分之百的电，徐妈妈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到了以后要跟家里说一说。她一一答应，拔掉了电器插头，走出了家门。
孙宇婷和马雯雯站在楼下说着昨天跨年晚会的小品。徐又芝插不上话，在一旁发起了呆。
一辆十二人座的车出现在视野里。徐又芝三人穿过小道，一一上了车。
她不晕车，主动坐到了最后的位置。同样坐在后排的夏烨递给她一个热水袋，又接过她的书包抱在怀里，一切稳妥后，夏烨把耳机递了过去。
“坐在吴浩旁边的两位、以及坐在副驾的三位是S八中的。我们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夏烨小声解释，“他们都很好相处。”
徐又芝点了点头:“现在出发的话，多久才能到云山？”
“大概四十分钟吧。不过只能到山脚下，剩下的路程得自己走上去。”夏烨从包里拿出相机，“我带了这个。可以拍雪景，到时候看看会不会有日出。”
日出啊。徐又芝的心里泛起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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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虽然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但山上的开发已经相当完善。全程只需要走楼梯，不用担心路途艰难。只是有些地方太陡峭，徐又芝都不敢回头看，老有一种会掉下去的晕眩感。
又大概步行了半小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山顶。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山下低多了。大家裹紧身上的衣服，先找到了民宿，安排房间后一起到附近的饭店用餐。
饭后拍照，玩雪，参观，散步，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夜幕降临，大家围在民宿的院子里烤火。老板特地拿出了小音箱，李茹主动奉献出了满电的MP3，大家快歌一起唱，慢歌一起安静。
徐又芝边听歌边查看手机里的东西。大多都是跨年晚上的祝福短信，她一条条阅览，随后筛选出一些没用的消息点了删除。
收件箱最后一条短信显示是夏烨发的。徐又芝朝身边的人看了看，随后点击了阅读。
「新年快乐。不管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砰！
不知哪里放的烟花，把正在出神的徐又芝吓了一跳。手机顺势从手里滑落，掉在夏烨脚边。
她呆滞地转过头，夏烨把手机递过去时，两人视线交汇。这回徐又芝没有避开。而夏烨还是一如既往地笑了笑。
掌心微微有些潮湿，手里的手机在热闹的歌声中震了一下。徐又芝按下阅读键，短信的内容令她耳朵发烫。
「我以为你昨晚看见了不回我，现在知道不是了。哈哈。心里开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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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过后便是紧张的期末月。这学期徐又芝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年前递交的成绩单也还算合徐妈妈的心意。
大年三十那天，徐妈妈白班，徐又芝主动担起了买菜的责任。她按照印象中的年三十菜肴，到市场买了鱼，肉，猪蹄和宰杀好的鸡鸭和一些熟食菜。
回到家中，她给夏烨发了求助短信。
「提问。」
「请讲。」
「请问夏老师，鱼应该怎么宰杀？」
看到短信的一瞬间，夏烨就打开了电脑，把查到的步骤发给徐又芝。
而看到一大串短信的徐又芝叹了口气，举起菜刀砸向鱼的脑袋。没想到用力过猛，鱼的眼珠凸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这回活蹦乱跳的鱼终于老实了。
一桌子有模有样的年夜饭在徐又芝的手下完成。她颇为自豪，觉得自己还挺有烹饪天赋
另一边，夏烨也在吃饭的途中收到了徐又芝发给自己的年夜饭彩信。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保存下来，在心里默算还有几年能吃上徐又芝亲手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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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短暂令人忍不住回想是否真的开始过。
开学第一天，张丽娟就拿着一叠单子来到班里。徐又芝对张丽娟关于文理分科的讲解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她早就想好了要选文科。
“吱吱，你要选什么？”自从陈廉晋听到吴浩一群人都这么喊她，他也学了起来，“还是你没考虑好？”
“我选文。”
话音刚落，陈廉晋就用眼睛瞟了瞟夏烨:“你呢？”
“我选理。”夏烨回答。
“那你们两个……啊不是，那我们四个就要分开了啊。”
“是你们两个。”钟梅放下笔，“我应该也选文。”
“梅梅，你不选理啊？”陈廉晋满脸开心，“太好了！全年段比我高的两个女生都不跟我一个班！我的自信又回来了！”
徐又芝跟钟梅相视而笑，不再理陈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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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到了夏天。S城染起了一股流感，S中的许多同学都中了招。班里每天都会有一两个人请假，陈廉晋和钟梅前后被传染，二班靠窗角落的位置只剩下徐又芝和夏烨两人。
夏烨从家里带了一袋口罩给徐又芝，惯例还搭配了一些小零食和小说杂志。徐又芝翻看时发现底部还放着两张DVD光盘。
“这是《网球王子》，我姐新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再把剩下的拿给你。”
这光盘的消息一下传到了一些动漫迷的耳里，纷纷都来询问夏烨能不能借他们看一看。
回绝了不少人后，吴浩过来搭着夏烨的肩膀:“为什么不借啊？多伤同学之间的感情。”
“徐又芝还没看完。等她看完了，她说借就借。我听她的。”
上课铃打响，夏烨留下一脸震惊的吴浩走进了二班。
这节语文课，夏烨在书包里翻了又翻，最后确信自己没带书，便悄悄起身走到钟梅的位置坐下。
正在发呆的徐又芝把书往夏烨手边推了推，两人共同看起了一本书。
手中的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最后落下的是一句「你没带书啊？」
另一个人在底下写上「对啊。」
「好吧。」
「网球王子好看吗？」
「还不错。不过我才看了几集，等周末再多看一些。」
「马上要分班了。」
「是啊。」
「你要加油啊。」
「你也是啊。」
第5章 幸福背后
2012年的徐又芝一个人坐在KTV包厢里，想着关于过去的种种，那是夏烨带给她的温暖回忆。那些关于高考、关于梦想，关于她小小的试探和他大方的特殊对待，这些弥足珍贵“关于”在今天晚上全被掩埋。
一个小时前，当她红着眼睛跟夏烨对视时，夏烨微微愣了一会儿，最终选择避开徐又芝的眼睛。
“夏烨，我们走吧。”
陌生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四个人之间的安静。
夏烨没有说话，默默地从徐又芝身边经过，像是从未相识过的人一般。
站在徐又芝身边的谢林握紧拳头，轻轻拍了拍徐又芝的后背，示意她往上走。徐又芝低下头盯着楼梯上一块清理不掉的污渍，忽然明白了时间的残忍。
毫无理由的冷漠不可怕，怕的是被冷漠对待后还不停为对方找借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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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书翰自然是对谢林带来徐又芝的事情感到惊讶。他像一个被毫无预警的剧情震撼到了的观众一般，站在包厢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悄悄看向徐又芝。
“别看了。”谢林把邢书翰推到一边，“今晚这么多人，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偷懒。”
“兄弟，学妹怎么了？”
“别管那么多。”
“倒不是我很想管啊，是你们两个一起出现的几率实在太低了。所以有些惊讶。”
待邢书翰的叔叔来接班后，谢林把手机塞进口袋，转过身：“我先走了。”
“哎，苏成他妹妹怎么办？”
“我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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