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马上就要当父亲的缘故,江淮远难得的温柔了一次,没有计较她先前的态度,甚至面色中都带着关切。
“怎么消瘦的这么厉害,是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啊,没有。”
这份温柔实在是罕见,陆幼檀甚至觉得江淮远的眼神里还有几分的慈祥。有一刹那,陆幼檀觉得今天要订婚的不是江亦瑶,而是她。
难得江淮远这样的和气,陆幼檀也不可能主动开口要吵架,她放下茶盏,双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听江淮远继续叮嘱。
“清水观那边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若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山中温差大,不要着凉了,若是呆够了,就派人传个信,早些回来也好。”
陆幼檀的眼睛里闪着微光,眼尾带着笑意,完成了圆圆弯月的弧度。她就带着这样的笑容,一一的应下了江淮远的嘱咐。
这罕见的和谐融洽,让两个人都有些失神。
有一瞬间江淮远恍惚的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的江淮淼虽然阴郁沉默,却也是这样带着含蓄的笑意,乖巧的听他讲话。
而他一回头,那个一直存在回忆里的稚嫩的孩童,已经长大了。她褪去了婴儿肥,漂亮又水灵,只是消瘦的有些过分了。
江淮远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是江亦瑶的好日子,他却私心的希望能和陆幼檀再这样和谐友好的多相处一会。虽然陆幼檀和他不亲近,但是血浓于水,那一份本能的亲近和爱护,却是做不得假的。
可能也是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她的成长了吧,
江淮远很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陆幼檀被盯得有些发慌,她多疑惯了,心咯噔一下,强行保持着微笑,询问的看向江淮远。
“这……你的婚事……”
江淮远看了一眼被人拥簇在中间,笑靥如花的江亦瑶,心中越发觉得对陆幼檀有所亏欠。他想向陆幼檀承诺,一定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一定会好好的送她出嫁。
只是话还没说完,那人群中的江亦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哥哥”,招呼着江淮远过去。
江淮远眼眸里那一闪而过的犹豫,陆幼檀看的清清楚楚。她朝着江淮远笑了笑,端起了茶盏。
“没事,您去忙吧。我就在这里喝喝茶。”
江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江淮远,他今日很忙。只是在起身要朝着江亦瑶走去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幼檀。
出于一种本能,他感觉到陆幼檀的眼神有些奇怪,这样没有一点情绪的平静,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幼檀正在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江淮安说话呢,见江淮安看过来,她又朝着他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可能是想多了吧。
江淮远暗自想到,收回了目光。
陆幼檀捏着江淮安肉乎乎的小手,听着他絮絮叨叨。她看着人群中江淮远的背影,有些出神。
如果江淮远从一开始就是像这样包容又温柔的对待她,可能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江淮远如今也终于是察觉到了对陆幼檀有所亏欠了,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陆幼檀抿了一口茶。
毕竟,迟来的关心比草贱。那些质疑和训斥,也没有办法叫人一下子就忘记。陆幼檀不是圣人,相反,她还非常的记仇。
而且,她的焦虑值已经九十多了,一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机会再去谈以后。
系统的那句话,这几天总是在梦里出现。
【如果焦虑值高于一百,宿主就会被系统抹杀。】
————
不一会便到了吉时。
江府门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虽只是定亲,但牌面却一点不小。正厅里的人都忙碌了,有去准备接下来的仪式的,也有跑出去看热闹的。
只有陆幼檀坐着没动,她品着茶,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在感叹三皇子是怎么的重视这门亲事,那一百零八担的彩礼是多么的壮观。说着说着,便将看向了陆幼檀。
“这江家二小姐的婚事这么有排面,简直是把这大小姐的面子放在火上烤啊。”
“可不是吗,八十八担的彩礼啊。近几年都没有看过这么大的排场了。”
“不过你品品,这江老夫人和国公爷和这大小姐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的确是关系不太好。
陆幼檀咬了一口茶酥,附和着点点头。
老夫人和邢国公这会哪顾得上的搭理陆幼檀啊,陆幼檀也不管,喝了一会茶之后,又指挥着秋杏去拿糕点。她看起来和这场喜事没有一点关系,倒被江家请来吃点心的客人。
秋杏站在吃的正香的陆幼檀身后,已经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了。在她看来,这是多好的一个社交的机会啊,偏偏陆幼檀坐的比谁都稳,像是八辈子没吃过茶点一样。
陆幼檀自然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三皇子正被人拥簇进了正厅。
三皇子今日穿了一身绣着暗纹的大红色,这明朗的颜色和高高竖起的白玉发冠,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气宇轩昂,连眉目间的阴郁和戾气都散去了不少。
他笑着应下周围人的祝贺。只是在看见陆幼檀的时候,那份敌意还是很明确的传达了出来。
而陆幼檀在看见三皇子之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她有些紧张的攥住了藏在袖子里的玉佩。
第43章
其实今日本就是走个仪式。江亦瑶要做三皇子妃,她的名字是要写进皇家玉牒的。诸如生辰之类的信息,都是早就交到了礼部。
所以,与其说是三皇子上门订亲,陆幼檀更觉得,这是一场争对她的陷阱。
陆幼檀不动声色的坐在角落里,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人群中间的三皇子上。
基本的流程走完了,三皇子和江亦瑶对了一个眼色,他笑着开口道:“瑶瑶心善,喜欢小动物。我从大理寺给她寻了一只狗。”
“三皇子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真羡慕亦瑶,三皇子这是担心她出嫁前无聊,给她寻了小狗来解闷呢。”
周围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唯有陆幼檀的心咯噔一下,她抬眼,刚好和江亦瑶对上目光。
江亦瑶今天没有在留着疤的眼尾绘绚丽的花鸟,只是浅浅的用微扬的线条勾勒了几笔暗纹。在那藏不住的得意目光之下,那暗纹像是在讥笑她一样,横竖都写满了仇恨。
三皇子的侍卫很快的将小狗牵了进来。江亦瑶牵过半大的黄色小狗,慢悠悠的朝着陆幼檀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亦瑶平时在江府里活动,都是能在轮椅上就绝不站起来。但是今日外人多,身患残疾成为皇子正妃,本就容易被人逮着说。因此江亦瑶今日一直坚持站着,哪怕是搀着侍女,也一直没有把轮椅推过来。
因为站的有些累了,她走的格外的慢。
那半大的小狗撒开腿,摇着尾巴开心的往前走着。在路过陆幼檀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小狗在陆幼檀的裙边嗅了嗅。然后猛地一抬头,那软乎乎的耳朵往背后一甩,便朝着陆幼檀吠了起来。
周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犬吠声吸引了注意力。而小狗见周围的人没有反应,前爪一蹬,拱起背来,俨然是警惕的要攻击的准备动作。
刚刚牵着狗进来的侍卫站在门口,小声的说了一句:“怎么会随便叫呢,这是大理寺用来搜查阿芙蓉的狗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能让正厅里的每个人听见。
他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猛地投下一块巨石。众人像是炸开锅一般,急切地看向周围的人,想要肯定自己的所想。
“我没有听错吧,阿芙蓉?”
“这不是禁品吗?”
“是禁品啊,前段时间不是还问斩了一批吸食买卖阿芙蓉的吗?”
在场的宾客多,还有不少皇室的子弟。京城的勋爵最重视名声,今日“阿芙蓉”这三个字一提,哪怕此时还没有证实,但是对江家已经足够产生影响了。
老夫人急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就要冲上前去和陆幼檀要一个说法。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侍女嬷嬷及时的接收到了江淮远的指令,将气急败坏的老夫人拦住了。
和在场宾客的激动以及江家人的愤怒不同。作为当事人的陆幼檀面无表情的缓缓的放下茶盏,缓缓地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江亦瑶。
“姐姐怎么会沾染上这等不干净的东西。”
江亦瑶惊讶的捂住嘴,声音娇软,隐隐透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得意。
陆幼檀本能的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被江亦瑶身后的侍女抢在了前头。
“难怪大小姐近日来瘦成这样呢,若是吸食了阿芙蓉,倒是也不奇怪呢。”
陆幼檀眯着眼睛,认出了这个出来出风头的侍女。正是那个在客栈里把土豆推下楼的翠碧,俩人先前就结过梁子了。翠碧的幸灾乐祸直接是不掩饰的写在脸上了。
翠碧是刘姨娘的侄女,本就有一张漂亮的脸,今日更是打扮的精致,比起江亦瑶来,也是不相上下,只是她的身上挂满了繁杂的饰品,乍一眼看是华丽,却总给人一种孔雀开屏的感觉。
这倒是衬得江亦瑶大方得体。
见陆幼檀没有说话,而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翠碧越发的得意了起来,她骄傲的扬了扬雪白的下巴。
“阿芙蓉不是从西边传过来的?这不是巧了,我们大小姐不是刚好在西北肃州呆过吗?听说西北那一带,很多人都吸食阿芙蓉。这大小姐吸食,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周围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毕竟陆幼檀在西北呆过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江家并没有瞒着。
而陆幼檀没有急着反驳,她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抚了抚裙上的褶皱,目光越过了江亦瑶,落在翠碧身上。
她的眼眸里平静又淡漠,像是肃杀冬夜的平原,没有一丝的温度。
翠碧被陆幼檀那没有情绪的寒凉目光吓了一跳,柳叶眉一拧刚想质问,只听陆幼檀轻飘飘的开口道:
“你倒是对阿芙蓉了解的很啊。”
“我……”
翠碧哽了一下,一下子竟然没能反驳上。
陆幼檀皱了皱眉,在这一瞬间,她身上轻飘的,毫不在意的态度终于散去了。她的脸色变得凝重严肃,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开口说话?”
说完也不管翠碧那铁青的脸色,转头对着江亦瑶慢条斯理的说道:
“妹妹的这个侍女,倒是个不老实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怕是真把自己当江家的主子了。妹妹可要小心,不要被这有心机的爬到自己头上了。”
陆幼檀时不时还要瞥一眼气得面目狰狞的翠碧。翠碧被点了下人的身份,不敢再反驳,颇为不甘的低下了头。
而江亦瑶的脸色也不好看。翠碧打扮的花枝招展,打的什么主意,连陆幼檀都能看出来,江亦瑶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亦瑶本就对翠碧有几分意见,而陆幼檀的这几句话刚好就戳在了她痛处。翠碧就是仗着和刘姨娘沾亲带故,平日里也的确把自己当半个主子看。连她这个明面上的主子都不一定使唤的动。
“二小姐,你可不要听大小姐的挑拨啊。”
偏偏翠碧还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扯着她的衣袖,那娇滴滴的目光时不时还往三皇子身边飘去。
江亦瑶气不打一处来,她的脸色由红转青,猛地一甩袖子,瞪了一眼翠碧,呵斥道:“这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给我退下!”
“你!”
翠碧咬牙切齿,但江亦瑶的眼中坚决的没有一丝退让。她环顾了一圈,顶着众人看戏一般的目光,咬着牙转身离开了。
虽然翠碧被呵退了,但她先前的那几句话,已经被有心人记在心里了。
陆幼檀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怀疑,慢慢变得笃定了起来。这个时候如果不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一旦处于被动的位置,就很难再彻底的从流言中脱身了。
流言的传播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容易了,仅是几个关键的词汇,就可以让人们脑补出完整的荒诞情节。
思绪流转,陆幼檀有些犹豫的低敛目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她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去主动的出击。
许惊鸿在临别时还是建议她走稳妥一点的保守脱身的路线。毕竟陆幼檀的精神状况实在算不上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陆幼檀不确定自己这一走,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若是没法回来了,那她今日咽下这口气,太对不起那个在西北城墙上纵身跃下的姑娘了。
见陆幼檀没有说话,三皇子抱着手,有些不耐烦的上前几步,与江亦瑶并肩。趾高气昂的说道。
“好了,惩治下人的事情,可以慢慢处理。但是阿芙蓉这事,得给我一个交待吧。”
“是要给您一个交代。”
三皇子的话,像是叠在摇摇欲坠的稻草堆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陆幼檀脑海里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断裂。
她抬头,扬起了一个笑容,不卑不亢的看向三皇子。
“阿芙蓉的案件归属大理寺管辖,那就麻烦三皇子去大理寺叫人来侦察处理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碰到这样的事情,都是极力去掩饰,能私下隐瞒下来的,绝不会捅到官府面前。可陆幼檀却要直愣愣的直接报官。实在是前所未见的处理方式。
这下不止老夫人急了,连邢国公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身来,低声呵斥道:“你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江家就准备这样糊弄过去了?”
“你你你!你个不详的东西,是要毁我江家的清白啊!”
老夫人也顾不上在场这么多人了,她额前的白发凌乱,看向陆幼檀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一般的深恶痛绝。
“老夫人这是什么话,我没有吸食阿芙蓉,何谈毁了江家的清白。叫来官差,才能还我的清白啊。”
陆幼檀微微一笑,不再理会老夫人,而是看向了三皇子。
“还有一事想麻烦一下三皇子。三皇子在大理寺任职,又马上要和江家结亲。只怕大理寺难以服众,因此能否请三皇子再差人去京兆府报官?请京兆府的官员也参与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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