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远和沈韵是真的在将陆幼檀托付给他。
许惊鸿的轻叹了一口气,朝着沈韵点了点头。
“我会交到她手里的。”
沈韵眼里含着泪水,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挽着江淮远的手臂,满眼不舍得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陆幼檀。
江淮远哑着嗓子,沉声催促道:“江家现在乱得很,你早点带她走吧。”
江府之中,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来来回回的行走着,到处搜查着。还有些江家旁支的亲眷们,企图凑进来打听点消息。
陆幼檀和许惊鸿无疑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许惊鸿也没打算多停留,只是看见友人双目空洞的失魂模样,他在转身去招呼陆幼檀前,犹豫了一瞬后,若有所思的看向江淮远,留下一句叮嘱。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江淮远揽过沈韵的肩膀,望着许惊鸿牵着陆幼檀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我对她,又有什么恩呢?”
——
春桃的情绪实在是激动,许惊鸿便吩咐小雪,让她们先乘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去休息。
陆幼檀有些不解:“我们不回去吗?”
“我们去郡王府看看。”
就在他们二人准备上车时,从江府跑出来一个人,喊住了陆幼檀的动作。
江淮安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一样,站在马车前,两眼泪汪汪的看着陆幼檀。
“你是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淮安。”
陆幼檀有些不忍,她蹲下身,招呼着江淮安上前来,替他擦去眼泪。
江淮安扯着她的衣袖,小声的恳求,“不要走好不好,我很快就会长大,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陆幼檀失声笑了笑,她指着身边的许惊鸿。
“现在已经有人可以保护我啦,你不用担心了。”
江淮安扭头看向许惊鸿,他当然知道这个在京城里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男人。只是此时的许惊鸿似乎和他在传闻中听到的不一样,什么淡漠清冷,目中空旷浩渺,江淮安都没有感受到。
眼前这个面容俊美到让他都楞了楞神的男人,正微微勾着嘴角,平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向你保证,会照顾好你姐姐的。”
“多来府上找我玩。”陆幼檀拆开腰间配着的玉佩,塞到江淮安手中。也不管江淮安还眼角带泪,她便站直了身子,朝着江淮安挥了挥手。
明明时告别的场面,可是并没有很浓烈的悲伤的气氛。
一切平和的仿佛他们明日就又能相见了。
江淮安是个讲道理并且聪慧的小孩。陆幼檀也不跟他多说什么,挥挥手后便拽着许惊鸿上了马车。
“你不告诉他?”
许惊鸿揽着陆幼檀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随口发问
“现在告诉他干什么,他早晚会知道的。”
陆幼檀顺势靠了过去,许惊鸿的手指按在她的太阳穴上,指腹的力度缓解了紧绷的头皮。陆幼檀像一只大猫一样,舒服的眯着眼睛。
“想问你件事。”
陆幼檀迷迷糊糊的哼了几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你没有求陛下赐婚。”
是语调没有一点变化的肯定句。
陆幼檀的脑子瞬间清醒,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睛试探的打量着许惊鸿的脸色,在确定他没有生气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都知道了?”
许惊鸿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浅淡的眼眸水光浮动,似一口摄人心魄的深潭,勾得陆幼檀一晃神。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许惊鸿勾了勾唇角,朝着她俯下了身。
陆幼檀只觉得眼前一黑,雪松的味道清冽霸道的迎面扑来。许惊鸿那精致绝美的五官贴得很近,甚至陆幼檀能清晰的看见,每一根颤动的睫毛。迎面而来低沉的呼吸声,带来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就在陆幼檀想要反抗得时候,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她的嘴唇。
短短的一瞬间,这温热的触感便牵扯到了最敏感的神经,酥麻的感觉瞬息之间在全身上下蔓延开来,让陆幼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头皮发麻,她浑身一软,险些没有坐稳。
一只手及时的握住了她的腰,那修长手指碰到的地方,竟然灼灼的烧了起来,在陆幼檀的后腰处点了一场火。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脸颊窜上的绯红一直烧到了眼尾。
“你……”
陆幼檀结结巴巴的开口,上下唇瓣相碰的一瞬间,那奇妙的温柔触感清晰的出现在了陆幼檀的脑海里。
她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来。
偏偏许惊鸿笑弯了眼眸,桃花眼褪去了清霜,璀璨绚烂的叫人挪不开视线。他薄唇微启,低沉微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抱歉,情难自禁。”
陆幼檀的呼吸一滞,上扬的尾音将她的心一勾,脑海中轰然炸开,理智全无。
第105章
马车在郡王府门口停稳的时候,赶车的谷雨逃似得窜了下来。
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干了什么,谷雨只听见一向好脾气的陆姑娘尖叫了一声,然后便是一阵劈里啪啦的动静,马车也时不时被迫晃一晃。
谷雨完全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和许惊鸿打照面,逃似的飞速进了郡王府,留在闻声出来的管事站在门口,一脸迷茫的看向他逃窜的背影。
许惊鸿很快的搀着陆幼檀下了马车。
俩人的衣衫肉眼可见的不整,陆幼檀头上的发簪歪歪扭扭的,更为离谱的是向来整洁到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刻板印象的许惊鸿,他的衣摆上赫然陈列着两个脚印。他今日又穿的素青色,显得格外明显。
俩人亲密的牵着手,可是氛围却莫名其妙的诡异。陆幼檀别开脸一直拒绝和许惊鸿对视,脸颊上残留着诡异的绯红。
而许惊鸿看起来确实心情颇好的样子,眉目舒展,耳尖有不易察觉的绯色。
管事瞬间明白了谷雨为何仓促逃离,他战战兢兢的上前行礼。
“少爷,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知道了。”
许惊鸿点头,带着陆幼檀朝郡王府里走去。这栋宅子很新,皇上赏赐下来后,就一直这样放着,没有人住。
长公主和驸马从江南归来,许惊鸿又要娶亲,宅子的翻新被提上了日程。如今的宅子里热热闹闹的,花匠翻修着园中的植物,下人们来回添置着物件。
院内的格局构造,是许惊鸿一手绘制设计的,都是陆幼檀喜欢的江南园林式的风格。
而陆幼檀脸色也终于缓和了几分,她揉了揉泛红的手腕,四下参观了起来。
他们在马车里打了一架。
陆幼檀是近乎本能的拽起一个圆枕,朝着许惊鸿的脸上就扔了过去。扔完之后她还觉得不解气,毫不客气的了两脚。
许惊鸿并不介意自己被打,他乐得陆幼檀就这样发泄掉心中积郁的一些情绪。只是他挨了两脚后还坐得稳当,可是打人的那个自己重心不稳已经从座位上跌下去了。
他伸手想要扶陆幼檀,却被她龇牙咧嘴的一巴掌拍了回去,挣扎着往后躲去。
许惊鸿花了一番功夫,强制的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抱在怀里,好半天才安抚好情绪激动的陆幼檀。
陆幼檀是很有分寸感的人,府中下人来往,她不会当众撂许惊鸿面子的。
许惊鸿也不敢再逗弄她,他牵过她的手,轻轻揉着她手腕上已经消退的红痕,轻声道:“我从江南带了一个人回来,你去见见。”
陆幼檀唰得抽出手,瞪了他一眼。
她一直都对许惊鸿的交际和事业没什么兴趣。但是刚刚的那个吻,已经让这个向来多虑的姑娘失去理智了。
许惊鸿能从江南带谁回来?反正这样询问的口气,一定不是梁仲和唐家人。
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竟是她从城外回来的那一天,许惊鸿在施药的队伍前,和一个修长漂亮的姑娘在说话。
这事陆幼檀一直惦记着,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问许惊鸿。如今突然想起来,陆幼檀咬着牙,越想越生气。
尤其是那天晚上,许惊鸿拂了她的好意,还关着门拒绝了她。
醋坛子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陆幼檀心中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她面色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不想见!”
轮到许惊鸿懵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眯了眯眼,反复确定了好几遍陆幼檀说了什么。
大多数时候,陆幼檀都是收敛着情绪的,她一直害怕自己的负面想法和态度会影响到别人。许惊鸿会注意到,并且及时引导她去表达和释放。
可是眼前的陆幼檀所展现出来的情绪,让许惊鸿感觉到了陌生和棘手。
她生气,可生气之中却有丝丝委屈蔓延开来。她在江家对峙的时候,都没有流露出来过分毫的委屈。
许惊鸿不懂陆幼檀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哪来的,他拿出了对待疑难杂症的态度,缓声劝道:
“你们在江南有过一面之缘的,如今危机已经过去了,坐下聊聊也好。”
许惊鸿的态度越平静,陆幼檀的内心就越酸胀难受。
她泪眼婆娑的看向许惊鸿,那张清冷绝伦的脸,逐渐的扭曲了起来。
她不过刚和有血缘关系的江家一刀两断,许惊鸿居然这么快就带了其他女人上门来,还想要让她坐下谈谈。
这难道就是她趁江家危急之时上门了断的报复吗?
这么多天的感情、那些情话和陪伴,还有刚刚的那个吻,都是假的吗?
看着面前许惊鸿的薄唇一张一合,还在劝说着她。
陆幼檀脑海中,多日来搭建的信赖的城墙轰然倒塌。她抹着眼泪,朝着许惊鸿低声呵道:“够了!”
许惊鸿一惊,闻言止住了声音。
这是陆幼檀第一次用这般凶狠的口气和他说话。感到奇怪和疑惑的同时,一丝小小的委屈和新奇悄然间爬上心头。
“我去见!”这一句话,像是用完了陆幼檀全部的力气,她肉眼可见的泄了气。声音也放轻了很多,她看着许惊鸿的眼睛,带着绝望和痛苦,一字一句清晰的开口。
“见完之后,我自己会走!你也别再为难我了。”
许惊鸿疑惑的皱着眉,脸上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很清楚的意识到,陆幼檀没有在跟他开玩笑。她掉的这两滴眼泪,和马车上踹过来的那两脚,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的痛苦难过?短短的一会功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惊鸿想要拉住陆幼檀仔细询问一下。
可陆幼檀却完全没有给他机会,她毫不犹豫的一转身,脚步飞快的朝着正厅走去。
那决然的背影,不像是去见客,反而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敌营。
许惊鸿被突然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他楞了一瞬才抬腿去追。
在陆幼檀跨过门槛的时候,许惊鸿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听的!”
陆幼檀挣扎着要甩开许惊鸿,她此时已经笃定了许惊鸿的出轨和背叛。先前的那个吻和现在的肢体接触,都让她的翻涌起一阵阵的不自在。
这并不是玩闹,许惊鸿没有让着她,他坚定的握着陆幼檀的肩膀,想要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二人相争之时,屏风后面有一个黑影闪过。
陆幼檀余光一瞥,眼泪刷得就掉了下来,她奋力的想要掰开许惊鸿的手指,想要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陆幼檀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道黑影已经窜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陆幼檀一惊。没等她转过身看清楚怎么回事,清朗的声音脆生生的响了起来。
“师父!师娘!”
若不是许惊鸿的手还在她的肩膀上,陆幼檀此时怕是已经窜起来了。她停下挣扎的动作,迷茫的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一个看起来并没有比江淮安大多少的少年。
许惊鸿似是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失神,他将陆幼檀揽得更紧了些,沉声对着地上跪着的孩子道:“起来,说了不必行如此大礼。”
少年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恭恭敬敬道:“师娘与我有恩,我跪她是应该的。”
师娘?有恩?
陆幼檀皱着眉,看向了许惊鸿。
见她终于是冷静了下来,许惊鸿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是林樟,我新收的徒弟。”
陆幼檀宕机的大脑,此时终于重新连接上了现实。她艰难的开口道:“这就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想要我见的人?”
许惊鸿点头,林樟的眼中划过了一丝失落,他小心翼翼的瞥了许惊鸿的脸色,大胆的开口。
“师娘不记得我了吗?”
陆幼檀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林樟在怀里掏了掏,捧着一个玉质的长命锁,恭恭敬敬的跪下了。
陆幼檀在这个时代呆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习惯这种礼节。她避开半个身子,目光却被林樟捧着的长命锁吸引了。
玉质并不好,是那种很便宜的玉料。哪怕陆幼檀不懂货,她也能一眼看出来。只是这块长命锁断成了两节,用黄金镶在了一起,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记忆中有一个画面突然被点亮了。
“是你!”
陆幼檀恍然大悟。林樟是陆幼檀在临安城外遇见过的那个孩子,他给她磕了头,留下了自己的长命锁。
而这块长命锁,是陆幼檀在被刘勇绑了之后,摔碎的。她用半截玉佩割开了绳索,及时的捡起武器救下了孙朗。
断成两节的长命锁,被陆幼檀交给了唐思恒,她拜托唐思恒用这块玉佩找到那个孩子,感谢他的善意。
谁曾想,许惊鸿居然收了他做徒弟,还带回了京城。
若是知道许惊鸿要她见的人是林樟,陆幼檀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现在冷静下来后,只觉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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