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随侍的阿棠,讶然地后知后觉,自家的主子好像跟没看到宁子韫一样。
宁子韫这眼神明晃晃,宁妍旎却是一副不知道他在看她的样子,自己也捻起了个樱桃。
在温府时,宁妍旎的性子就一直是极软的。
就算太子妃臭着脸过来,宁妍旎也不会恼。像眼前这种情况,还是少见。
但明明,宁妍旎心神是有些不宁的。
阿棠看向宁妍旎的手,她捻起了一颗樱桃,低头含进了嘴里,却连着樱桃的绿果柄也咬了一截进嘴里。
宁妍旎却好像不知道她连那绿果柄也咬了进去,最后也没吐出来。
连着吃着东西的九皇子,絮絮叨叨之间,都开始后知后觉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话也越来越少。
窗外的光都有些斜了,宁子韫的眼神却还是只落在宁妍旎脸上。
九皇子眼珠子转溜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便又乐着说话,“阿旎皇姐,过两日皇兄们相看皇妃嫂嫂,阿旎皇姐也一起来吗?”
“不去了。”宁妍旎简直毫不犹疑,“我身子不适,徐太医说我还要静养几日,届时我直接过去拜见各位皇妃嫂嫂就是了。”
说罢还轻咳了几声,顺便提醒了一下她现在还是个病人的这件事。
九皇子揪起了眉头,还想再说几句。
宁子韫却先伸手拧着他的脸拉了起来,鼻腔还发出轻笑,“你阿旎皇姐是告诉你她现在不舒服,看你吃那么多软糕都看累了,你还想在这用完晚膳再走是吗。”
宁子韫说完,微倾了身。
他的眼神平直地盯着宁妍旎,声线有些低,“看你阿旎皇姐,想必是贵人善忘。她答应你的事,兴许也就只是现在哄你而已。”
才不是呢,九皇子还想为宁妍旎辩说些什么,却在宁子韫的眼神中自觉地消了声。
宁子韫的语气虽然是平惯的不正经,但话里像是还有话一样,让宁妍旎心底里竟都不自主地有些发怵。
她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往后仰了下。
宁妍旎心里想着,是又怎样。
她就是病清楚了,就是想说话不算话,就是那个时候无奈答应的权衡之策而已。她就算是这么无赖,也无赖不过他。
宁子韫有什么立场好指责她的。
想起宁子韫现在处境也不大好,也不得势,应该也为难不了她,宁妍旎就给自己内心打了打气。
她站起了身,摸了摸九皇子的头,笑着说着:“阿旎皇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了,该记得的还是会记得的。”
那还有些是她该忘记的。
宁子韫哂笑了一下,无谓地起身,拎着还依依不舍的九皇子作别离开了承禧宫。
他的神色,实在是严丝合缝地难以捉摸。
宁妍旎看着宁子韫离开的背影蹙起了眉,她着实是不了解他,怎么脸上就能一点怒气一点愠色都没看到。
他是早知道她就会反悔不成,还是他昨晚上就只是逗弄她而已。
宁妍旎就是不喜欢皇宫这地方,这些人总是这样,想什么做什么总要旁人去猜。
她心底有些隐隐不安,但最终不安还是被不受压制的庆幸冲淡。
一旁扶着她的阿棠阿栀有些不明所以。
特别是阿棠,她还记得昨儿这个四皇子抓了一把糖糕给她,性格看着也很随和。阿棠就奇怪地问着宁妍旎:“公主,四皇子人其实还挺好的......”
那人能叫好。
宁妍旎不想多作解释,她有些疲累地走回了榻边,淡淡说道,“我不想见到他,往后能不见就不见。”
听小姐的话就是,阿栀瞥了眼阿棠。
阿棠皱着脸有些不解,却也只能应喏。
但显然刚走出了承禧宫的这两人不是这么想的。
九皇子这会也皱着脸,小跑地跟上宁子韫的步子,直接就问他:“四哥,你不喜欢阿旎皇姐?”
其实在宁子韫去朔北之前,九皇子都是宁子韫抱着牵着长大的。
九皇子生母早逝,宁子韫母妃又跟没有的一样,两人感情相较其它皇子之间是要好些。
九皇子个儿虽然小,但他能分辨得出宁子韫同一个笑面下或者冷面下,不同的心情。
他问宁子韫的那句话也是很肯定的,小嘴一撇,“我看四哥的眉间一直似有不耐,四哥一定是不喜欢阿旎皇姐。”
“但是我喜欢阿旎皇姐,阿旎皇姐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她身上还香香的,手软软的。”
刚才宁妍旎病得透白的脸上,好像是喝了药,发着汗。两颊不自觉地氤着绯红,看得他都心疼得很。
九皇子嘴里嘀咕着,“我就没听到有人说不喜欢阿旎皇姐,四哥到底是不喜欢阿旎皇姐哪儿了.......”
九皇子话嘀咕一半,就被宁子韫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九皇子知道自己这四哥生气了对谁都不客气,他手腕力气还那么大,等下把自己丢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短腿悬了空,九皇子立马弱弱示好。
“那你说,太子妃喜欢你阿旎皇姐?”
宁子韫笑得嗤之以鼻。
“她要是知道了你阿旎皇姐和太子做过什么事,不把你阿旎皇姐撕掉层皮都算脾气好。”
一如昨夜被杖杀的那个花奴。
他是不喜欢宁妍旎。
今日跟着九皇子去承禧宫,也不是他生了什么怜惜之意。纯粹只是九皇子拉着,他闲着也就随便过去罢了。
早能想到今日她就是这副嘴脸,昨晚到底是他脑子糊涂了。
实在是该让他唤来的那两名守卫直接拨开草丛,让她哭着求他。
她和太子有_染,早已是不知廉耻,这种女子的脸面他就不应该还帮她留着。
她既然想反口,那也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当作无事发生。
宁子韫敛了眸色,把九皇子放下,轻拍了拍他脑袋。
九皇子怂着肩,看着宁子韫那不虞的神色,这下他是半句话都不敢嘀咕了。
-
白日光景西驰流,蝶鸟飞得仍是自在。
夏时的日光很好,天气仍是很热的,却比前些日子凉快了些。
除了前两日,宫里还有些娘娘闲着过来探望下宁妍旎。其余养病这几日,无人召她,宁妍旎倒是偷得清静。
太子仗着兄长之名,日日都送了些巧物给她。好在九皇子也有搜刮些小玩意儿送来承禧宫予她,不至于显得太子太过张扬。
容妃也过来承禧宫探望过她。
只是容妃对那日言德殿的事一句不提。反而是满面的担忧紧张,一直关心着宁妍旎,反倒让宁妍旎对她的热情不自在了起来。
今日这会无事,宁妍旎闲逸坐靠在榻边,手里拿着本岁时记,慢慢地翻看着。
这几日她休养得好,吃得也多。这会眸光水润,本就瓷白的脸上透着些红粉,气色看上去很好。
“公主,昨儿个是皇子们的选妃宴。”阿栀凑在一旁,一边跟宁妍旎说着宫里的事。
这次的选妃宴,其实也没有太多花样。
本来人选也是差不多定好的,就是在那七八家待字闺中的高官千金里面挑而已。
“有什么特别的吗?”宁妍旎低着头,问着阿栀。
阿栀点了点头,稍微特别点的话,那应该是太子了,“听说吏部尚书杨家嫡出的小姐,属意于太子。杨家小姐性行温良,知书达理,皇后娘娘看了很喜欢。”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本来也觉得太子只有正妃,少了个侧妃,杨家小姐也是蕙质兰心。”
“但是太子拒绝了,理由是有良妻一人即可,应勤修于政,勿耽于色。”
太子妃听了还挺开心,回去赏了东宫的宫人们足足三月月钱。
宁妍旎翻页的手一顿,便接着翻了过去。
阿栀见状便接着说,“三皇子迎了侧妃罗氏,六皇子迎了正妃蔡氏......”
阿栀絮絮叨叨说完,宁妍旎还是没听到想听的。宁妍旎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主动问着阿栀,“那四皇子宁子韫呢?”
宁子韫应该是有通房罢,但宁妍旎记得,他没有侧妃,也未册正妃。
阿栀本以为宁妍旎不想见到四皇子,应该也不想听到四皇子的消息,没想到宁妍旎却主动问了起来。
“四皇子,还未有。”
“宫里的人现在都在说这事。本来皇后娘娘是想点太常余家的小姐给四皇子册正妃,但是余小姐直言心里已有人,宁冒犯天威,亦不愿嫁与四皇子。”
而且那余家小姐,俯身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是凄凄看向太子。
盛都的女子向来矜持,像余家小姐这么敢说的女子,可真是少见得很。当时宴上的人表情可谓是五彩纷呈。
宁妍旎听了,把手里的书卷也慢慢放了下去。
她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她是很庆幸宁子韫如此无权势,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宁子韫竟然势弱到这田步。
今日的事才更是想不到,阿栀看宁妍旎有了点兴致,忙接着说下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早朝,皇上突然宣布,将禁军的右卫交给了四皇子统领。”
第十二章
宁妍旎听着阿栀的话,更没心思看这本岁时记了。
禁军主要职责在护卫宫城。左卫右卫分权管制,也算制衡。现在左卫是成国公统领,也就是太子妃的父亲。
宁子韫此前在朔北守荒城,虽然算是现在当朝中难得统战过的皇子。
但是宁子韫并不受皇上看重,上次言德殿那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
皇上这下又在想些什么呢。
虽然皇上自己手上本就有隶属他的拱卫亲军,但皇上心胸可不像那么宽广。是谁上的奏,还是谁吹的枕边风了。
“公主。”
阿栀轻轻出声。
阿栀看着宁妍旎这眉间紧锁的模样,不由关切说道着,“公主,这几日,公主好像对四皇子的事有些在意。四皇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阿棠总说四皇子好,阿栀虽看不出个好,但也没看出个坏。
要说是不妥,宁妍旎也确切说不上来。但宁子韫这人,一定不是个什么良善的人。
那件事情虽然是好像过去了。
这近十日来,这么长时间,太子还偶尔会来探病,循矩有礼。
九皇子也偶尔回来,宁子韫却是一次也未再在宁妍旎面前出现。
时间长得让宁妍旎有些错以为,似乎那晚的事也没发生过。
纯然只是她丢了一枚红珊瑚耳珰而已。
那就当她真的只是丢了一枚红珊瑚耳珰而已。
宁妍旎忽略了心底里那点不安的感觉,对着阿栀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觉得,四皇子他看着并非善类。在这宫里,我们还是小心些罢。”
闻言,阿栀明白地点点头。
这几日宁妍旎也不敢与宫外的泽哥儿和细细他们传信,想来估计也是觉得怕横生枝节。
她还有事要禀,就继续跟宁妍旎说着,“公主,四皇子接管了禁军右卫。按理说,我们也应该送些物什贺仪过去贺他的。”
禁军右卫是个香饽饽,这下去庆贺宁子韫的人应是许多。就是不知道,太常余家的小姐是不是也有些觉得自己拒绝的话说得太早了。
宁妍旎倒是不用想也知道。不管怎样,她的东西,宁子韫肯定是弃之如履。
只是不送会落人口舌。
宁妍旎捡起刚才放下的书卷,回神看着,还是说道:“送什么都一样。那你便去挑些送过去罢,礼数不能少。”
朝堂那些权事说来,还是太子才应该更费心些,她可能还是想多了。
能避则避就是了。
-
像宁妍旎想的那样,皇上的心胸确实没那么宽广。
但是这两日,美人在他怀极尽手段,皇上的容忍度就高了许多。
涂着黛紫丹蔻的纤柔手指,现在在皇上的胸膛之上打着圈。
容妃正攀在他身上,柔声下气道:“陛下,前两日臣妾见陛下总是面有愠色,陛下可是还在恼太子呢。”
容妃喜欢黛色,连着指尖的丹蔻,都是浓青郁郁的黛紫色。
她的手指在他身上慢慢地流连,堂而皇之的煽诱引逗。
外是漫宫夏意,花盛着,绿枝抽着,有蝉鸣,有蜂飞,也有低喘声。
虽未入夜,殿内却已是荼蘼气息。
容妃一身濡_湿,面上妩艳。
皇上酣适之后,脸上寒峭的神情也缓了几分。
说话间是叱责的意思,语气里却听不出叱责:“这说得什么话。太子是朕亲手立的储君,是朕最出色的儿子,朕有何好恼太子的。”
容妃笑了,想起那看着温厚严正的太子,平日里倒是真看不出会做那事。
她当即口上就认了错,“陛下说得是。太子又岂是臣妾这等妇道人家能妄议的。”
“要臣妾说,那晚的事,也是咱这太子妃太跋扈了些。要不是太子妃善妒,这堂堂的太子,哪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容妃的手指娇嗔地戳了戳皇上的胸膛,作小女子憨态状地怪责,“这种小事还半夜来搅扰陛下,太子妃把陛下都放在哪儿了。”
“寻常人家夫妻间的打闹,都不敢这么来惊扰长辈,更何况陛下是君王。”
这话说得状似无心却是有意。
话音刚落,皇上就敛了些神色,一把抓住了容妃还在犯上的手指。
他近来确实不时就在想着这事,可不就是都快没把他放在眼里了。
太子妃出身成国公府,太子又在朝堂上势稳。这两年,俨然已经没有皇子能和太子一争锋头。
连带着他们对皇上的恭敬顺从,也大不如以前。
当真以为能反了天了。
但皇上还是缓声沉道:“既然事关太子,那就不算是小事。太子妃知会朕一声,也是能理解的。”
能理解却不一定会纵容。
容妃年纪虽然不大,但能久得皇上宠爱,除了姿容,自然是也很聪明。
她还年轻,但一直以来就是差了个皇儿。
皇后年老色衰,明面上贤德温良,骨子里刻薄利己。要是仔细透查,后宫中能有哪个妃子喜欢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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