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下,佛门子弟,双手合十,无比的虔诚。望那佛徒,更是浩瀚无边。
天花乱坠中,众仙佛会意地拈花微笑,纵她痴顽如此,亦有一丝明悟。
以致,直到弥弥古音不再,直到俱寂万籁,珈弥亦未曾离开。
良久良久……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似大梦初醒般,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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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林后,珈弥并没有去向竹屋,而是折向了竹林深处。
踏着脚下略略寒凉的青石板,心中感触良多。这路是她前些年时铺下的,连青石都是她一块块选的。却未曾想至今她才再次踏上这条路。
越往深处走去,光线更为幽暗,气息也愈加清寒,到最后迎来的风中竟有霜雪扑面般的冰凉感,区别不过是这风中还挟裹着淡淡的竹香罢了。
终于,珈弥停了下来看向前方。到了。
路的尽头,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幽潭的四周皆是郁深的竹林,几乎将其上方的光线都挡住了,只余几缕日光苟残勉勉落在潭上。冰彻的寒气自潭中一刻不停的往外渗着。
没有丝毫犹豫的,她纵身跳了下去。
冷洌的水从四面八方向珈弥涌来,透骨的寒气自肌肤入髓里,她皱了皱眉头,却闭上了双眼,放任着自己的身体向更深处沉去。
无止境的黑暗,无止境的安寂。她就这么静静地,好像是死了一般,躺在潭底。
脑海中有些碎片在慢慢的涌现,聚合着,拼接着,逐渐的形成了一个人的面容。
眉目疏朗,浅笑温然。
珈弥微微弯了唇。
好像是有几百年未曾好好回忆他的样子了吧,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把他的模样忘记了,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
可那又如何呢?佛祖转世又怎样?他终究不存于世了,一切不过是自己可笑的执念罢了。
因愿成执,因念成佛。这苦修七世而来佛身显得如此讽刺,其中又有多少是名副其实的呢,说到底只是自己钻了空子罢了,她从来就不像一个真正的佛,她有情,有欲。
但,那又如何?那又怎样?她是她,一直都是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过,随心罢了。
小和尚轻轻的笑开,站在寺门,向她颔首。
“施主,好久不见。”依旧是那么醇雅柔澈的声音。
嗯,是好久不见了。
潭底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瞳孔残余着未逝的碎片,片刻后又都消失不见了。
再闭上眼,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容貌,明明就在刚才,还见了他。
都不见了,连同执念,回忆,都随着那碎片,不见了。
珈弥的心意外的变得宁静平和起来,执念不过只为见他一面不是么,即使他已不在,但她仍见到了他。
佛祖讲座是一个契机,心结还是要靠自己解开。如今愿也圆了,执也散了,有何遗憾?
女子再次睁眼的瞬间,柔和明亮的光芒自眼中射出,刹那间,女子周身便被光芒所覆盖,白色的光芒边缘泛着淡淡金光,明亮却不刺眼,照亮了整个寒潭底下。
光芒似有意识般,拥簇着,推挤着,微闪微闪着将女子的身体向上托去。
潭面泛着光,照亮了四周,光芒越来越亮,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升,终于一个人浮出了水面。乌黑的发披散而下垂至潭面,雪白的颈,青色的裙,奇异的不沾一丝水汽。女子眉目静敛,慢慢收拢了身上的光,闲适平和地立于碧水寒潭之上,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几缕日光躲开竹叶的遮挡落在了女子身上,为女子笼上了一层金晕,顿显圣洁,不忍亵渎。
林间飒飒作响,一阵风过,竹叶飘落潭上,女子却不见了踪影,之余潭上水波空泛。
第7章 含羞草
站在竹屋的栅栏前,珈弥有些无奈又可笑的看着正蹲在屋脚,兴致盎然研究什么的青年。
这灵禅怎么感觉越来越幼稚了呢。
“咦?你站在门口干嘛?”不知何时灵禅转过了头,向珈弥看来。他兴奋的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嗯?难道这竹屋还能发现什么宝贝吗?
珈弥心中不禁被提起了兴趣,她快步走到了屋脚,倾下身子一看。――是不错,绿油油生机一片,但,眼前的分明就是一堆杂草啊!
珈弥无语侧头看向蹲在左边的灵禅,刚想开口,他便打断了我的话。“别着急,你再仔细看一下。”
珈弥依言认真的观察了一下这堆“特别的”草,倒真有些新的发现。
“这就是你刚才蹲在这里的原因?”她闲闲指向草丛中的某株草,小小的叶子整齐排在两侧,在草丛中容易被忽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对啊,你看这含羞草可真是有趣呢,明明才长出没多久,就好像有灵性一般。”说着,他用手轻轻点了点某小草的叶尖,触碰的瞬间,草叶一片片收拢合并起来,倒真像个害羞的姑娘。灵禅显然被取悦了,眼里波光潋滟,满是笑意。
难道不是所有含羞草都这样吗?竟然这么高兴。珈弥心中吐槽了下某个幼稚的青年。
突然,灵禅站了起来走向了院子,还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珈弥一时有些摸不清他想干什么,“灵禅,你在找什么?”
“找块好地方啊,跟一群草长在一起,小晗会被抢走养分的。”
“小含?哪个小含?”
“小晗就是那含羞草啊。”
“什么时候取的名?”
“刚刚啊,还有晗是日旁的晗,天欲晓的意思,别叫错了。”
难道读音不是一样的吗?还会叫错。珈弥看着还在认真选地的青年,不禁有些感叹,认识了这么久,到很少见他对一样东西这么上心呢,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热度又会持续多久。
“找到了,这个地方采光不错,土质也很好。”灵禅喜悦的走来,拿着一柄小锄头小心翼翼的将含羞草挖出,那紧张的样子好像重一点就会把草根弄断似的。接着又是一阵忙碌,种草,浇水……
啧,珈弥有些受不了,你手里拿的到底是草呢,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灵禅,你这么喜欢这小晗,怎么不把它带回去养呢?”
“我也想啊,可惜我的住处采光不如你的好。”灵禅不无遗憾的说。
吓,还真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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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灵禅依依不舍的走了,还一步三回头,珈弥心里有些想笑。
送走了灵禅,珈弥走到了含羞草前蹲了下来,有些好奇。
小小椭圆形的叶子嫩嫩绿绿的,每根枝条上都长着四片叶子,显然只是一株幼苗。她忍不住用手轻轻一碰,它便害羞的把叶子紧紧的并在一起,枝条也“垂头丧气”地低下,像个害羞的绿衣小姑娘,低着头,红着脸,不敢露面。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含羞草又舒展开了它那嫩绿的叶子,重新打起了精神。
珈弥的心中也不由的感到一丝柔意,微微弯了唇。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过,不同的是灵禅来的次数倒多了,以前估计十天半月也懒得过来一次,现在倒好,隔三差五的来一次,一来就直奔某晗。
第8章 下山
逐渐转白的山顶,开始稍露光明,泛紫的细云轻飘其上。
青衣女子慢慢掩上竹门,踏着青石铺就的小道走出了院落,回首看了一眼笼在淡淡晨曦中的竹屋,恣意舒展的花卉,她的心中生出些许留恋,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竹林。
在山中待了这么多年,该出去走走了。
驾着云在天上漫无边际的到处游着,也不知该去哪?随意俯瞰赏着大地的美景,此时正值夏秋之交,山川皆是千篇一律的深绿浅黄偶有夹杂着些霞色野花。
正无聊,忽的一抹艳丽的红突兀的闯入眼帘,珈弥顿了顿,眼前一亮,加快速度向前飞去,那抹红色的全貌逐渐显出来。
那是一片绵延数里的枫林。
热烈却不灼人,明艳而不刺眼,红彤彤的一片枫林就这么据在江边一侧。
怎样的景象,珈弥竟有那么一瞬忘了呼吸。
半江瑟瑟半江红。
清澈幽深的江从两片树林中流过,江宽近千米却被分割成两部分,一岸是火红枫林,一岸是翠绿高树,一半碧绿一半玉红,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被分开连接在一起,猛然间看到盛夏与深秋的各自独特又强烈的美丽一齐出现在眼前那一刻,珈弥心跳都漏了一拍,那是突兀中带着的惊心动魄的瑰丽。
毫不犹豫的向枫林落了下去。
脚上轻轻踏在柔软的枫叶上,慢慢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枫林,直到身处林间的此时此刻,她才深刻地体会到那铺天盖地的热烈与生气。即使枫林只有一片清寂的静默,即使枫林只有千篇一律的叶洋洋洒洒下落,即使这只有她一个人,可还是遏制不住的从心底涌出欣喜。
她喜欢壮丽的景,她喜欢美丽的物,她喜欢这里。
一个人行走在枫林间,冷清,淡然,宁静中却又带着淡淡的舒心,淡淡的欣喜。好像又回到了竹林般,入目的只有一种色彩,深浅不一,浓淡相宜,相似的潇洒情致,勃勃生机。这枫林在她眼中比过了那漫山的如锦繁花,满天的璀璨星云。
它有它独一无二的清秋风情――可明明连初秋都不算,这枫树的叶就已经红的发亮了。
越是好奇蹊跷,珈弥便越是想要探索,不紧不慢的踱进枫林深处,终于看到了我想要的。
一颗很大的枫树出现在她的眼前。
枝干遒劲 ,叶繁枝茂、葱茏劲秀的枫树,昂首云天,巍峨挺拔,树冠相叠,枝柯交错,鲜红如霞,整树笼着一层神秘深幽,如梦如幻的色彩。
明明树冠厚重如此,却总有光能透过树冠照射下来,斑驳的落在地上。
空蒙而唯美。
不消说,这就是枫林如此诡异的原因了,一颗成妖的枫树,一片反季的枫林。
悠闲地打量着这枫树,珈弥心中暗道“也不知这棵树可以化形了没有,定会是个绝色美人呢。”
她忍不住抚了抚那枫树光滑的树干,整个枫林忽然间静谧得可怕,一阵风过,几片枫叶飘落,林间又恢复了先前的灵动。
珈弥的眼底不由自主泛出笑意,这颗枫树难不成害羞了?
在枫林流连了一阵,她便决定离开了,美景还有很多,她还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不过这里她记住了,在这里,也没有出现什么妖异,看这枫林亦可知这里的枫树妖应当心性不错,以后倒可以常来这里放松下心情。
青衣女子乘云而去,没有看到背后的枫林间慢慢走出了一名男子。
红衣黑发,清眉雅目,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兴味的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第9章 记忆
一天,珈弥闲躺在院子里的竹躺椅上,有些无聊。
余光看到微风中轻颤的含羞草,再看向在绿植间不停忙碌的白裟青年,她突然开口,“灵蝉,你当初是怎么发现小晗的?”
“经过你的竹屋的第一眼。”
“你一眼就看到了?”珈弥有些不敢置信,她当初还是因为灵蝉的话仔细看了好久下才发现的。
“差不多吧,当时浇完花后,在院子里就四处看看,不小心瞄到屋角,然后就发现小晗了。”
珈弥不禁多看了灵蝉几眼,这眼睛真是有够厉害的。
“灵蝉,你的眼睛说是火眼金睛也不为过了。”她佩服的说。
“火眼金睛?那是什么?”灵蝉闻言,疑惑抬头看向珈弥。
“你以前未曾听说过这词?”珈弥有些呆愣。
“我游遍世间近千年,从来不知这火眼金睛为何物。”灵蝉想了想。“火眼金睛,是指眼睛很厉害的意思吗?”
“是啊。”珈弥微微敛了眼,笑了笑,倒没了闲心继续呆在院子里,索性回身进了竹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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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悬月当空。
飘渺银纱被竹叶裁剪飘落于地,细细碎碎闪着光,几缕月光透过竹窗撒在屋内,浅浅覆在竹制的地板上,桌上,但大部分都落在了竹床上,为床上的女子披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轻纱。
珈弥躺在床上看向窗外,当初建这竹屋时,她将窗户开在了床边,窗户开的很大,微微偏头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星与那银色的月。
脑中混混沌沌的,翻来覆去都是火眼金睛这四个字。
她好像全然忘记了这词是谁告诉自己的,从何而来,它的概念意思无比的清晰却又好像笼着一层迷雾,令人难以触摸。
为什么叫火眼金睛?
好像……好像是因为一只猴子。
不知何时,她沉沉的睡了去。
她做了一个梦,百年间第一个梦。
梦里的景象光怪陆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梦中的她却觉得理所当然,极其自然地生活在其中。
那里环境喧嚣而嘈杂,都市繁华,各式各样的,无法想象的机器,亮丽鲜艳的暴露的衣着打扮冲击着她的脑海。
梦中的她在那里活了十六年,再一睁眼时,世界翻天覆地。
梦中,她醒在了一个雕花梨木床上,房间精致美丽,熏香袅袅。那是我第一世的闺房。
一阵黑暗袭来,她彻底陷入了睡眠中。
记忆的回归让珈弥打破了常年以来的习惯,一觉睡到了中午。
阳光灼热打在脸上,刺目的光令她眯了眯眼,慢慢起了身,走出竹屋。
院子里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景象让人舒心。
珈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开了双臂,切实的感受着自己生活的地方,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力量。
良久,她放下了双手,轻轻笑开。
七世的轮回,再加上开始的那一世,如今的她活了九百多年了。
修行的生活清苦单调,七世中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更别说未轮回的那一世了,有些东西不去回忆,总有忘记的一天,庆幸的是它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她不经意间藏了起来。
记忆的回归看似并没有令她的生活有什么改变,但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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