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垂低眼睑,晦深的目光看着自己怀里的娇软的少女,本来想安慰的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再也讲不出来,最终也只是低头在她柔软的发顶浅浅印下一吻。
似乎是感受到了韩骁骋的动作,元新月伸出细臂环住了男子劲瘦的腰身,脸颊紧密地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鼻腔里充斥着她熟悉的心安的气息,耳畔听他心脏沉稳的跳动声,就这么合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韩骁骋以为元新月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怀里始终乖巧安静的温香软玉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还没睡。
韩骁骋垂眸去看,少女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韩d。”元新月躲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叫他。
韩骁骋回应似的摸了摸她的松散的乌发。
“你觉得父……”元新月原本脱口而出的称呼突然停顿,她重新闷声开口:“你觉得,元相待我如何?”
韩骁骋细长指头摆弄她发丝的动作一顿,他从没想过元新月会问这个问题,自己也确实无法回答,毕竟,如果元鹤真的在意元新月,就不会亲自请旨让她嫁给自己。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不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母亲出身不好,又或许是因为看见我就能记起来……”
元新月的脸还埋在韩骁骋宽厚的胸膛里,说出来的话也仿佛隔了一层雾蒙蒙的阻隔般,不甚清晰:“记起来,十多年前他醉酒犯的错。”
“我以为他最多只是冷落我、任由旁人欺负我,之后在需要的时候……把我嫁出去。”
韩骁骋感受到她环住自己的手臂更紧了一些。
“可我做错了什么……”
元新月清瘦的肩头随着她小声的啜泣开始颤抖,韩骁骋的手掌在她瘦弱的脊背爱惜地抚摸,沉声回答:“你没有错。”
“那……为什么要杀了我。”元新月两弯细眉颦颦,她在韩骁骋的怀里仰起脸蛋,刚好对上男人垂下的狭长眼眸,听她话落韩骁骋眉心瞬间皱起。
斑驳跳跃的烛火映在她侧颊,清澈的眼底瞬间盈满鞯乃意,再往里面却满是浓厚的不可消散的沉重悲哀。
见她这样,韩骁骋一贯漆黑犀利的眼此刻少见地泛红,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却无话可说,只能心痛不已地抬起手臂,将元新月更加用力地带进怀里,严丝合缝的拥抱,几乎是要将软若无骨的人狠狠揉进自己身体里。
元新月整个人都窝进他厚实安心的怀抱里,霎时泪珠便如脱了线般一刻不停地滚落。
阖上双眸,被人按着头浸入水缸的场景她再难忘记,有冰冷的水呛进自己的鼻腔和喉咙,脑袋上发了狠劲的手掌压得自己没法动弹,不过是五岁的女孩,溺进水缸不过片刻就不会挣扎了。
“找个地方埋了吧。”男人终于松开了手,自己如提线木偶般脱力倒在地上,她听见自己那个做大官的父亲平静地说。
不知过了多久,元新月的意识开始逐渐回笼,四周是冰冷的一片漆黑,她不受控制地开始猛烈的咳嗽、大口呼吸,觉得整个大脑都晕乎乎得像是在做梦。
“比她娘命好。”那道冰冷的男声无奈地叹了口气:“留下吧,你送她回府。”
第64章 宫变
元呈和顾青领兵前往边塞已经三日了,这日元鹤突然收到消息称,军队竟然在城北三公里处原地驻扎,已经一天没有前进了。
“你说什么?”元鹤震惊地瞪大眼睛,苍老的手掌颤抖着撑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支撑起他的身子不至于栽倒在地。
“元将军和顾将军违背了军令,已经一整天没有前进了。”来人又复述了一遍。
顾青不是自己阵营的人,元鹤对此并不意外,所以他特意将军队的掌管大权交给了元呈……
元鹤动作缓慢又费力地坐回椅子上,眼角爬满的纹路比往常更加深邃清晰,沉默半晌他突然面目狰狞地狂声大笑起来,半生机关算尽,竟然没想到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算计了。
如此看来,韩骁骋行动在即了。
元鹤瘫坐在太师椅里,浑浊精明的老眼依旧不停地转动着,思考着最后的自救方法。
深思良久,最终他选择备车去周太尉府上。
与此同时。
皇宫,宸光殿,灯火通明。
这些时日的补药还是由蝶影拿进来,不过通通被元满荷喝了,半月有余的毒性还不至于叫她思绪混乱麻木,可是今日一碗药灌进胃里,她却明显感觉到了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恶心难受。
怕是元鹤加大了药量,想要韩晟尽快咽气。
“蝶影。”元满荷额角突突地跳动,她抬手用力感受着自己胸口下依旧急促的心跳。
蝶影担忧道:“奴婢在。”
“我想见见母亲。”元满荷虚弱地倚靠在韩晟的床沿,额上的冷汗止不住地流,刚刚那一瞬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
“夫人她……”蝶影不自在地垂下眼睛,不敢同元满荷对视。
见状元满荷激烈地咳嗽了两声,急忙问:“母亲怎么了?”
“夫人她已经……”蝶影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完一句话,元满荷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元满荷强撑着自己难受的身子,此时觉得心痛已经超越了身体的疼痛,泪水流下,她冷声呵斥:“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夫人她上次来探望您的时候,曾派人给贵妃送去过一碗银耳羹。”蝶影一五一十地回答。
“陈芸?她不是意外坠井死的吗?”元满荷不解。
“是……不过是因为那碗银耳羹里加了药,贵妃是被人推下去的。”
闻言元满荷倒吸一口凉气,她神色震惊诧异,“母亲她为何……”
“夫人大抵是想着陈芸死后,小皇子就会顺利归入您的膝下了,您也不必整日为见不到皇上,没法延绵子嗣而发愁了。”蝶影轻声回答。
蝶影继续道:“相爷得知此事后,觉得夫人破坏了他的大计,一气之下就打了夫人,谁知……”
“……”元满荷仰起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室内蔓延着苦涩刺鼻气味的空气,她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清泪,却开始怀疑这皇后的位子待的是悲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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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步履匆匆,整间院子里静得只能听见脚步踩踏在雪面上发出的OO@@的声音。
韩骁骋疾步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蜷在窗边软榻上的少女,她乖巧地将两条细臂伏在窗台上,冷冬时节开不了窗,她便直勾勾地盯着窗棂的雕花看,听彩菲说有时能看上一整天。
因着元新月恢复记忆后始终有些闷闷不乐,故韩骁骋就算再忙,也会腾出一刻钟的时间陪陪她,似乎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展露片刻明媚的笑颜。
此时他刚处理完一伙勾结元鹤的乱党,草草处理了身上的血迹,换上了被檀香熏了整日的洁净衣裳,这才敢来见她。
韩骁骋没等进门元新月便听见了他的脚步,她盯着外间,果然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她弯了亮闪闪的双眸,朝韩骁骋招手,“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立在门前的男人英姿挺立,原本周身的萧瑟寂寥在进门见到她那一刹,就被温暖如春的气息冲散,霎时荡然无存。
听见她的话,韩骁骋快步走过去,这才发觉她的身侧还放着两个小木箱,其中一个模样有些老旧,看起来时间有些久远了,而另一个则是新的。
韩骁骋坐在她身旁,元新月打开那个古旧的红木小箱,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草蚱蜢来递到他眼前。
“这是……”韩骁骋不解地接过,手指甫一触碰到那只草蚱蜢便敏锐地感知到,这只似乎放了很久了,脆弱得稍稍使力一碰就会碎掉。
“这还是你叠给我的那只呢。”
话落元新月得意地朝韩骁骋笑,乌灵生动的杏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想要看到他惊喜的反应。
闻言韩骁骋心头一暖,没想到自己当年随手折了一只送她,竟被完好地当做珍宝保留了这么些年。
“俏俏。”韩骁骋将草蚱蜢轻放回了箱子里,朝她伸出手。
元新月便凑了过去,跨坐在他腿上,纤若无骨的双臂软软地勾住男人的脖颈,额头相抵同他对视,那双狭长深邃的眼下有些疲惫的乌青,可里头却倒影着自己的模样,此时只剩温情暖意。
一个珍重又深情的吻落在了元新月唇畔,韩骁骋虔诚地捧着她的脸蛋,浅浅啄吻着她娇嫩唇角的每一寸。
“痒。”元新月朝后躲了躲。
韩骁骋只好轻笑一声作罢,他看进元新月那双含水脉脉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道:“今天我晚些回来,你不要等我,先睡吧。”
“嗯。”元新月应了一声,尽管心底担忧却也没有多问。
“殿下。”外头韩颢轻声唤韩骁骋:“该出发了。”
韩骁骋不舍地又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这才托着她的臀将元新月整个人抱了起来,稳稳放她回到软榻上,再次沉声嘱咐道:“早点睡,不用等我。”
见他抬脚就要走,元新月心底的不安更甚,她心脏蓦地怦怦如擂鼓般跳动,红润的唇瓣纠结地翕动片刻,最终还是喊住了韩骁骋即将出门的脚步。
“殿下。”元新月的嗓音有一点颤抖。
韩骁骋回身看着跪坐在软榻上的少女:“怎么了?”
元新月没有回答,而是快速又轻巧地下了软榻,鞋也来不及穿就奔向了门前的男人。
韩骁骋长眉轻抬,下意识地伸手,稳稳接住了一下子扎进自己怀里的娇软少女,一眼瞧见她没有穿鞋,韩骁骋不悦地眉头皱紧,却猛地被元新月扯住衣领朝下拽去,他不得不弯腰顺从元新月的动作。
少女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吻向了男人那双紧抿的唇瓣,谨慎又笨拙地缓缓舔吻着,感受到湿热的小舌在自己唇上乱动,韩骁骋瞬间浑身紧绷了起来,震惊得瞳孔骤缩。
隔着薄纱,韩骁骋略显粗糙的指腹狠狠扣上她细嫩的腰侧肌肤,元新月没有丝毫躲闪。
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臀,将人稳稳抱起来,瞬间扭转了被动的形势,唇舌交缠间毫不收敛地厮磨,元新月霎时脊骨发软,只能软绵绵地勾住他的颈部,顺从地接受着男人占有性的侵略。
片刻亲吻,元新月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带着暧昧水渍的唇瓣比刚刚还红润几分,潋滟五黑的双眼目光迷离又艳丽,韩骁骋却不得不将她抱回榻上,不舍道:“明天你醒了就能看见我。”
“你保证。”元新月已经猜到了他今夜是去做什么,说出口的话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保证。”韩骁骋亲昵地伸手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头,又温柔地抹去了她眼角刚刚落下的泪,笑她:“哭包。”
元新月被说得红了脸颊,温声道:“我等你。”
韩骁骋点点头,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刺骨的寒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刚刚温存的柔情瞬间自男人身上散去了。
茕茕孑立的男人周身只剩下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他敛低凛冽的眉眼,韩颢急忙跟上汇报:“殿下,此刻元鹤就在皇宫,元将军和顾将军也已经备好军马,在城外随时待命。”
“好。”
韩骁骋却没有立刻对军队下达命令,而是将幽沉目光投向远处蛰伏的宫殿,皇宫的红墙绿瓦就连在夜晚也熠熠生辉,可是今晚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韩骁骋沉声:“逼宫。”
话落,深宫外一众精兵强将悄无声息地逐渐聚集起来,一路毫无阻碍地闯进皇宫,宫人们慌乱惊恐地四处逃窜,却很快平息了下来。
殿外火光四起,耳朵里满是远处传来的惨叫和惊呼,元满荷托蝶影弄来了足够剂量的毒药,此刻就摆在自己手边那熟悉的翠绿色瓷碗里,浓重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她却已然习以为常了。
“你走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查到这了。”元满荷倚在韩晟床边,对蝶影说道。
“小姐……”蝶影试图劝说元满荷和自己离开,便没再以皇后娘娘称呼元满荷,而是久违地叫了她小姐。
元满荷闻言灿然笑了:“你叫我什么?”
“小姐……”
“我早就不是小姐了。”元满荷纠正道。
蝶影还想劝说几句,却被元满荷打断了:“你走吧,不必劝我。”
见状蝶影噤声不再劝说,她狠狠心,拿起包袱跳窗离开了。
喧闹的厮杀声比方才更大了些,元满荷呼出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韩晟那早已惨白色的脸颊。
擦净后,元满荷放下帕子,颤抖着双手捧起一旁的瓷碗,动作缓慢地一勺勺将那毒药喂进了韩晟的嘴里,可韩晟的身体早就僵硬了,大半的药汁都溢了出来。
元满荷叹了口气,又拿了帕子替他擦净嘴角,埋怨道:“晟哥哥,你自己不喝的,剩下的药可不能喂给你了。”
元满荷抬手理了理仪容,复又端起来瓷碗,将剩下的半碗药毫不犹豫悉数喝下,然后安安静静地伏在了床边,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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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进宫里的精兵迟迟没找到元鹤的人,而骑着高头骏马,身着一身银盔坚甲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元鹤的长子――刚刚封了卫将军、本该在前往塞北路上的元呈,他提着银剑利索地跳了马匹,领了几个士兵一路细细搜寻。
太和殿就在眼前,分明是深更,却亮如白昼般瑰丽辉煌,素日臣子上朝的宫殿,竟给人一股奢靡颓丽的感觉,见状元呈皱了皱眉,朝后一摆手,带人压低声音缓步靠近了太和殿。
带头的两个士兵费力地推开太和殿的门,沉寂已久的大殿被这吱呀一声打破,门被打开的一瞬,无数灰色身影鱼贯而入,身着盔甲的士兵们走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踏踏声,在这间空旷的宫殿里幽幽回荡着,宛如阴间恶鬼夺命的诏令。
身前开路的士兵逐渐散开,元呈拎着长剑跨入殿内,一眼便看见了那座尊贵奢华的龙椅上瘫坐的元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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