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跟她得了安儿,他很想再要一个女儿,可孕育孩子太辛苦了,他舍不得她再受一次苦。
如今好了,心愿得偿。他望着她,轻声说:“你辛苦了,睡会儿吧。”
宝音点点头,闭上眼睛,很快睡沉了。在她身边,是睡得同样香甜的丹丹。顾亭远看着一大一小,简直舍不得移开眼。
杜金花送走稳婆回来,便看见这一幕,心底叹了口气。女婿瞧着是好的,可宝丫儿的命……就不是很好了。
她不是说生女儿不好,但顾家只有顾亭远一条血脉,必不能在他这里断了香火。宝丫儿头胎生了女儿,就要再受一回罪喽!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啊,有时候得认命!
不认命不行。
丹丹周岁时,京中风云涌动。皇上雷霆手段,数家王侯权贵都被降罪,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
其中就包括淮阴侯府。
陈宝音得到消息后,如晴天霹雳:“流放?!”
第142章 奔走
顾亭远点点头, 轻声道:“徐家罪名不小,但在几家当中又不算最重的,只判了流放。”
有两家罪名严重的,满门被斩。
陈宝音飞快眨动眼睛,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嘴唇微张,良久才呢喃:“流放……全家流放?”
顾亭远没答, 只看着她, 微微点了下头。
“流放到哪儿?”陈宝音颤声问。
顾亭远道:“北疆。”
北疆啊。
陈宝音听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北疆苦寒, 离此数千里远,人走过去不知受多少罪。别人且不说, 养母她能受得了吗?
想起上次见她, 面上有着明显的疲态,人比从前老了。侯府突然垮了,她那么骄傲的人, 心里受得住吗?以罪人之身, 跋涉千里去北疆,即便路上撑住了,可北疆等着她的, 是更苦的劳役。
“不行。”她攥着手,看着顾亭远说:“我不能让夫人流放。”
她口中的夫人, 指的自然是她的养母, 曾经的淮阴侯夫人。顾亭远见她这样, 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走过去拥住她道:“宝音。”
她救不了侯夫人。
皇上圣旨已下, 淮阴侯府从上到下都是罪人, 别说侯夫人是一介女流,侯府的主子里面,娇生惯养的夫人太太少吗?
“我不能让夫人流放。”陈宝音揪着他的衣襟,口中只有一句。
她曾经怨恨过,怨恨侯夫人不要她。后来原谅了她,此生相忘于江湖。但这是基于侯夫人好好的,荣华富贵,她可以不想她,不管她,提也不提她。
但她今番遭了难,陈宝音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你想怎么样?”顾亭远捉着她的手腕,问道。
陈宝音道:“我想见皇后。”她仰头看着他,脸色苍白,“只有皇后娘娘能说动皇上,网开一面,我想去求求她。”
求别人都没有用,淮阴侯府犯下的罪名极大,皇上为了军饷,盯着这几家贪污受贿的巨额款项,没谁敢在这时候开口,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只有皇后那里,许有一线生机。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对顾亭远说:“你不要动。你是皇上的臣子,你要忠诚于他,这件事你不要开口。”
顾亭远如今还只是个六品官,皇上兴许看重他的潜力,但他现今位地权轻,最好不要撩虎须。
“对不住。”顾亭远抱了抱她,说道。他亦不想为了淮阴侯府出力,那府上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便是那位侯夫人,顾亭远也没有多少好感。
若是杜金花此番遭了难,顾亭远拼着这顶官帽不要,也要跪求皇上网开一面。但那位侯夫人,凭什么呢?
他有妻子,有可爱的女儿,还有姐姐,有岳母,有兰兰侄女,有金来银来弟子,他不会轻易豁出去,为着不相干的人。
“不关你的事。”陈宝音没有生他的气。说完,便收拾了钱匣,往荷包里装了些银票银两,往外去了。
她只是一介妇人家,侯夫人又是曾经养育过她的人,她为侯夫人走动,皇上便是不悦,也不会太计较。
她先求到江妙云那里,问问她能否运作一下,让她的长辈进宫时带上她。
虽然皇后娘娘喜欢陈宝音,但并没有给她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力。皇后想召见她,随时使人来接,若不想见她,她想进宫是万难的。
江妙云为人爽直,对朋友也仗义,但这事非同小可。犹豫了一番,看她求得可怜,答应问问婆母。
她出身勋贵,婆家自然也是勋贵人家,女主人有资格进宫面见皇后的。只是,她婆母听了后,一口回绝了。
江妙云没法,又回去问母亲。但江夫人听了此事,说话倒是客气,但仍是拒绝了。
皇上来这一出,京中风云变幻,谁知道接下来怎么样?都不想在这时候出头。
“我没办法,对不住了。”江妙云叹气道。
陈宝音知道她尽力了,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妙云。”
“唉。”江妙云叹气,反过来劝她,“你别这样。徐家都不认你,还把你赶出去,你何必为他们奔波。”
这件事一直是陈宝音心里的结。
“我不是为徐家。”她垂下眼睛,“我是为夫人。”
侯夫人对她虽然淡淡的,不如杜金花热络,但那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不喜欢她。
当时赶她走,也是在气头上。若她死缠烂打,是能留下的,那个梦里就是如此。
“唉。”江妙云叹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她这里都走不通,别人那里就更走不通了。如崔如卉、许兰心等人,是根本不会愿意帮她的。
“我去见徐琳琅。”陈宝音说。
江妙云愣了一下,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陈宝音跟她辞别,然后去苏府。
徐琳琅嫁的人家,在朝中很有些名望,祖孙三代都在朝为官,她丈夫还是御林军统领。
“你找我。”徐琳琅见了她,请她在客厅里坐。
“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陈宝音看着她说。
徐琳琅的眼圈是红的,还有些肿,她坐在桌边,一手紧紧捏着帕子,神情有些冷淡:“你找我没用。”
“我不是让你救侯府。”陈宝音道,“你去求你婆母,让她带我进宫,我去求皇后。”
“你求皇后有什么用?”徐琳琅看着她,目光有些尖锐,“旨意是皇上下的,罪是侯府犯下的,皇后难道能让皇上出尔反尔吗?”
她已经求过丈夫,家里能不能求个情。丈夫拒绝了,并说此事没有转圜余地。
“我没想救侯府,我只想救一个人。”陈宝音脸色也冷淡下来,“你帮不帮忙?”
徐琳琅无法不帮忙。
她起身走了。
陈宝音在客厅里,喝了两杯茶,等了小半个时辰,徐琳琅回来了。
她身形有些摇晃,脸色发白,进了屋便道:“苏府有心无力,你回吧。”看也不看陈宝音,被丫鬟扶着,往里间去了。
陈宝音默然。
离开苏府后,她站在街边,不知道往哪去。
还能求谁呢?正出神间,忽然有人喊她:“喂!徐四!”
徐四?哪还有徐四?如今的徐四,也不是她了。但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孔。
曾经的少年也长大了,身披银甲,腰带佩刀,看上去挺拔英武。
他双目发亮,大步走近道:“真是你!小爷运气不错,一回京就见到故人。”
“小公爷。”陈宝音行了一礼。
曹铉已经注意到她梳了妇人发髻。想想不奇怪,毕竟过去四五年了。
“你还是那样,没怎么变。”曹铉心里是高兴的,她眉眼间没有风霜愁苦,可见过得不赖,就是有些烦绪,因此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遇到难处了?”
陈宝音猛然想到,曹铉有个姑姑在宫里做娘娘,他如果进宫探望姑姑,是不是能带上她?
眼里生出几分希冀,退后福了福,说道:“有件事想求小公爷帮忙。”
“什么事?”曹铉问。
陈宝音将淮阴侯府被抄家流放的事说了,然后道:“我养母,她近两年身子不大好,北疆那么远,我怕……”
听到这里,曹铉皱了皱眉。
“皇后娘娘曾说喜欢我,所以我想求求她,能否网开一面,将我养母的罪降一等。”她低头说道,“我进不去宫里,小公爷若能帮忙,陈宝音感激不尽。若是不便,也,也无什么。”
沉默片刻,曹铉道:“瞧你说的。不就是带你进宫?走吧。”
他这几年在北疆,立了些功劳,不过是带她进宫而已,自己不出面说什么,皇上不会怎样的。
“当真?”陈宝音惊讶道。
“瞧你这点出息。”曹铉嘲笑道,“小爷骗过谁?”
陈宝音很想说,曾经他们不对付的那几年,他没少诓骗过她。但那已经是陈旧的往事了,她感激道:“小公爷仗义。”
“那是。”曹铉道。
他是骑马回京的,带她不便,于是道:“你跟我去国公府,换身衣裳,我带你进宫。”
陈宝音摇摇头,说道:“多谢小公爷好意,但我有进宫穿的衣裳。”
“那行。”曹铉便道,“你家住哪儿,我先回府说一声,回头来接你。”
“在……”陈宝音说出地址,然后再三谢过,才转身回家了。
顾亭远不在家,他今日不休沐。顾舒容出去买菜了,只有兰兰和宝蛋儿在家。
宝蛋儿半日没见着娘,喜得咯咯直笑,扑着双手要她抱。
“宝蛋儿!”陈宝音忍不住露出笑容,抱起女儿,亲亲她雪嫩的两腮。
兰兰道:“妹妹吃过饭了,也睡过了,才醒一会儿。”
“嗯。”陈宝音点点头,说道:“我等下还要出去,你陪她。”
别说兰兰已经十二岁了。在乡下,七八岁的孩子带小孩都是常见。兰兰又是个仔细的,陈宝音没什么不放心。
兰兰应声道:“哎!”
她接过宝蛋儿,让姑姑去换衣服,但宝蛋儿不愿意,挣扎嚎叫,兰兰只得道:“走,姐姐带你找狗狗。”
宝蛋儿一开始不愿意,等到黄豆和金橘围着她们转圈,就忘了找娘。
陈宝音有些歉意地看看女儿,飞快换了行头,等曹铉来接她。
第143章 不负
“求了几家了?”路上, 曹铉问道。
陈宝音低着头,轻声道:“能求的都求了。”
“你还挺念旧情。”曹铉坐在马车另一边,长腿舒展着,抱着长刀, 挑眉看过来, “徐家对你不厚道,你居然还愿意为他们奔波。”
当时真假千金的事爆出来, 京中不少人家都在谈论, 曹家自然也谈论过。曹铉的母亲说,徐家不厚道, 养了多年的女儿,那是当成亲生女儿养大的, 说赶出去就赶出去?
“我不是为徐家。”陈宝音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养母, 你说过了。”曹铉收回视线,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他好几年没回京, 在北疆那种地方待着, 太想念京城的繁华了,“霍家都不管,倒要你奔波。”
陈宝音一怔, 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霍家是侯夫人的娘家。这次风云变动, 并没影响到霍家。
“你没去求霍溪宁?”曹铉转过头道。
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陈宝音一时有些恍惚。她想起来, 自己还有一块霍溪宁给的玉佩。抿着唇, 摇摇头。
如果霍家愿意伸手, 用不着她去求。
“也不知道那个伪君子怎么样了。”曹铉撇撇嘴。当年他去陈家村找她, 被霍溪宁捶得眼圈乌青,心里还记着。
陈宝音笑了一下,抬头道:“你问我,我也不知。这些年,没见过他。”
“你还挺倔。”曹铉道,有些好奇,“当年你怎么就老实的被赶走了?这不像你。”
陈宝音能说什么呢?如果不是做了那个梦,她定是不会愿意离开徐家的。她会跪在侯夫人门外,哭也好,求也罢,总归是要磨到她心软。
“幸亏我走了。”她展颜一笑。
娇艳的脸上,似有灿灿辉光。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澄澈清湛。
曹铉看得一怔,望着她梳起的妇人发髻,握紧佩刀,又松开,朗然笑道:“不错,幸亏你走了。”
如果她不走,处境会比现在糟糕多了。
虽然祸不及出嫁女,但娘家都倒了,她在夫家的地位能如何?有那狠心的,不出两年就会让她“病死”。
徐琳琅还算好的,与丈夫感情深厚,没有因为这个就被休。
两人说着话,直到马车进了宫。
曹铉去看望姑姑,把陈宝音送到延春宫就走了。
“等下我来接你。”他道。
陈宝音谢过他,然后跟着郑嬷嬷进去了。
“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陈宝音拜下。
皇后是抽空见她的,也不与她绕圈子,直言道:“你想为徐家说情?如果是,不必开口了。”
陈宝音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磕头道:“请娘娘开恩。”
“臣妇原不该开口。娘娘素来待臣妇恩重如山,有如再生父母。娘娘事务繁忙,臣妇于情于理都不该来打扰娘娘。”
皇后本来皱起眉,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不禁叹了口气,说道:“非是本宫不愿意帮你。此事,乃皇上的决心,本宫做不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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