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公事是忙了些,许是臣冷落了殿下。”傅庭安嘟囔着说,好似无奈。
他眉头紧锁,反思着自己的不对,但近日容氏一族的案子属实棘手,在府中也是到了熄灯的时辰,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
“朕明日命她进宫,提点她两句。”沈旷还是一副处理政事的样子说道。
闹了三年还闹,真不知道是真闹还是假闹。
“您千万别,臣就是同您讲两句,没有说殿下的不是。”傅庭安叹息一声。
熙君最怕的就是她这个皇兄,若是陛下讲了熙君,有没有用且不说,被吓到就不好了。
沈旷眼神不咸不淡,既然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伸手去管内宅之事,往常都是皇后去劝导几句便能消停一段时日。
傅庭安虽是拦了沈旷插手,但心中还是烦闷,犹豫之间问了一句,“臣斗胆,不知可问陛下些私事?”
他五岁就在沈旷身边当了伴读,与旁人自是不同,也就只有他敢问沈旷的私事了。
“讲。”
现在说的不就是私事?
傅庭安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问:“您瞧着也不像比微臣话多,您是如何跟皇后娘娘保持和睦的?”
虽说是相同的秉性,但是这终身大事却截然相反。
他娶了骄纵刚烈的公主,沈旷娶了温婉端庄的将门孤女。
可即便再温顺的性子总会有些摩擦,但帝后二人同样成婚三年,从未传出不和。
身为帝王,难道这种事上也有些诀窍?
沈旷手中一顿,想起了现下应在凤仪宫的皇后。
他看向一旁窗前的矮桌,似乎皇后的身影浮现在那里,皇后来广华殿的时候总愿意坐在窗前,或是在看账簿,或是在处理后宫事务。
那时窗前景致甚佳,终日不变的广华殿也增色不少。
只要他一抬头,皇后必定能猜中他的心思递上他需要的物件。
不过近日朝政繁忙,皇后也甚少来了。
但他们二人之间就是这样,无需多言。
倒是和睦。
但近来他心头总是萦绕一丝异样的情绪,说不出为何。
沈旷恍然回神,淡淡地说:“秉性相合,没什么诀窍。”
“那……从未吵过架?”傅庭安试探地问道。
即便是天子之尊,难免有磕绊,如此和睦还真是难得。
沈旷在印象中搜寻一番,都找不见皇后不悦的样子。
也许,太过于和睦了。
“从未。”沈旷冷峻的脸上一丝黯淡一闪而过,但还是难得的轻笑了一声。
“令臣等羡煞,娘娘对陛下的爱慕一定很深厚。”傅庭安奉承一句,但也是真心羡慕。
这放在熙君身上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傅庭安叹息一声。
只是沈旷听见“爱慕”这词心中一顿,不着边地放下了茶碗,好似若有所思,不过话锋一转,他道:“你与熙君脾气不投,要么你变风趣幽默,要么她变温顺端庄。”
“你让她改?”沈旷挑眉问。
让寡淡之人风趣幽默,让刚烈之人温顺端庄,这哪个听着都不可能。
傅庭安立刻摇头,让熙君改性,还不如让他投湖自尽,笑了笑,“那还是微臣改来得实在些。”
他想着回府还要面对沈熙君,又问:“陛下,再来一局?”
沈旷抬眼看了天色,早已夕阳西下,就说他今日怎么赖在这不走,原是府中吵闹不想回去,“有家不回?你还能耗到明日早朝?”
傅庭安见沈旷赶人,赶紧告退,“臣这就滚。”
沈旷睇他一眼。
傅庭安赔笑道:“风趣幽默、风趣幽默。”
说改就改,立刻马上。
“那朕看你还是别‘风’了。”
沈旷轰走了妹夫,坐在殿内似乎觉得这大殿更加空旷,眼神落在了窗前的矮塌上。
内侍立刻进来问是否传晚膳,沈旷看了一眼时辰,说了句“不必”,转身向殿外走去。
“陛下准备往哪宫里去?可需要让御膳房温上饭菜?”内侍也是人精,这个时辰这个日子,陛下肯定是只有一个去处,但稳妥起见还是问了一句。
果不其然,沈旷冷淡的背影甩下三个字。
“凤仪宫。”
沈旷到凤仪宫时正是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他刚刚接近正殿就听见传出一阵争吵的声音。
“娘娘您怎会生出如此……!”
“怎么说也是多年……”
侍女的声音颤抖且惊慌,像是在哀求。
沈旷犹疑着迈入了殿中,转过屏风就见皇后的侍女惊慌地碰倒了桌上的书本,立刻慌张地理好书本跪下赔罪。
“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娘娘责罚。”妙晴低着头不敢看走进来的皇帝,时不时余光飘向那摞杂乱的书本。
皇后娘娘刚才正写着和离书,她想拦着娘娘,没成想陛下竟然这时到了凤仪宫。
情急之下她推倒了书籍,将那才写了一行的和离书胡乱塞在了中间。
好险,差一点就让陛下看到了。
“起来吧,去泡壶茶。”秦砚摆手让她起来,但见妙晴不敢动,又笑着说:“快去,你让陛下等?”
妙晴只能不安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看那摞书,但又被秦砚瞪了回去。
“今日她怎么如此莽撞?”沈旷看了一眼冒冒失失的侍女,但实际上心中并未有她什么印象。
秦砚这才迎了过来,“小事罢了,想放她出宫,看给她吓得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她随便择了个由头,想来沈旷也不会过问后宫这些事。
沈旷果真没再细问,见皇后从桌案后绕了出来才注意到她穿了一套浅青衣裙,素雅简单,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印象中好似从未见过。
若是往常他只是来用个晚膳,皇后也会是着得体地盛装,贴合仪制。
现下不似那得体的皇后,倒是像寻常女子的装束。
秦砚注意到沈旷的眼神,福身赔罪,“臣妾今日练字入迷,竟忘了换衣裙,还望陛下恕罪。”
宫中面圣的衣着都是有规制的,她也不是忘了换,殿前早就有人来说沈旷会来,但以为沈旷这会儿还没来恐怕是留在广华殿了。
她也没去提早做准备,而且现在觉得为了见他一面就盛装打扮有些不值当。
而接驾失仪,沈旷严苛冷肃的性子必定会说上她几句的。
但她现在也不太在乎了。
只是沈旷淡淡扫过一眼落在了那青绿腰带缠绕的细腰之上,接驾失仪若是让人看去想必又会说上一番,他本该是有所责怪的。
但心中似乎闪过方才听来的“刻板寡淡”,紧接着说出口的就是一句,“初春青绿,恰是应景。”
秦砚一愣,只是谢了恩,心中腹诽沈旷怕不是换了魂儿。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着问了沈旷可用了膳,今日口味有没有偏好,然后就忙络着让人备膳了。
待她坐到窗前矮塌时,沈旷已经拿了奏折开始翻阅,秦砚也拿起了内侍监送来的宫宴账目。
一时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秦砚从账目中偶尔抬眼,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情景,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旁人所以为的独占宠爱就是这样,沈旷拿了自己的政事,她拿了后宫事宜,两人殿中枯坐一阵,也没什么话讲。
有也只是事务上的交谈,再无其他。
她真就只是一个“皇后”而已,而非沈旷的妻子。
直到晚膳前沈旷才突然开口,“今日庭安来说熙君又闹了一阵。”
秦砚明了了意思,“臣妾明日请长公主入宫。”
熙君长公主闹和离也不是第一次,秦砚熟悉的很。
那傅庭安也和沈旷是一个路子的,冷清的要命,这俩人真不愧是好君臣。
沈熙君总闹和离她真是太理解了,以她的性子能忍三年还是做出很大的忍让了。
说起来她是有些羡慕沈熙君的,性子耿直刚烈,更是因为有母族在背后撑腰对婆家毫不妥协。
罢了,艳羡也没用。
话音落下,再也没被挑起别的。
今日秦砚也不想费心去寻什么话头,勉强与沈旷聊上几句,只是静静地用完了晚膳。
而沈旷虽是看向她几眼,终是惜字如金,没有开口。
晚膳两人只是简单用了一口,并未离开东次间。
秦砚看向她桌案上的那些散落的书本,虽有担忧,但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方才她最后写的那封和离书还藏在那里,沈旷虽不至于去翻她的东西,但总归是个隐患。
皇后要和离,恐怕此前从未有过。
总会是为了母族权势,或者对皇帝倾心,从未有一人生过这样的念头。
秦砚这两个都没有,就算是沈旷气急想诛她九族,也只能诛她一个人。
况且她还拿着秦家的丹书铁券,沈旷也不是性情残暴的暴君,不会让自己失去体面的,也不会让事情变得难堪。
而她对皇帝的倾心……就算以前有,秦砚也不想再想起了,为了一点点爱慕不值得把自己困在铁笼之中。
况且沈旷也对她没有什么儿女情长。
秦砚无牵无挂,也没什么好优柔寡断的,但也要时机成熟才能跟沈旷说。
眼下她还是希望沈旷快点离开,她好处理掉那封未写完的和离书。
好在沈旷平日是不宿在凤仪宫的,用过晚膳之后便会回广华殿,那里也便于他批阅奏章。
她合上账簿,殷勤问道:“陛下一会可是要回广华殿?初春夜凉,臣妾命人温上羹,一同为您带去?”
秦砚像一位皇后一样,贴心地提议,刚要抬手命侍女去取食盒,就见沈旷眉头轻皱。
“皇后。”沈旷有些不解道。
心中梗着一团不上不下的浊气,沈旷道不明那究竟是什么。
沈旷盯着他的皇后,沉声说道:“今日是初一。”
秦砚愣在原地,这才像想起今日几何一般。
这也是西B定例。
每逢初一、十五,皇帝必会宿在皇后宫中。
她这是……刚刚赶他走了?
作者有话说:
即便是觉得老婆不爱搭理他,但是还强撑说和睦的笨狗傻眼了。
无厘头写文,不喜随意去留,弃文不必告知,但请不要没看后面断言我的剧情,谢谢。
第3章 第三回
“今日是初一。”
秦砚跟着念了一遍,看向沈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窘迫,这真的是像自己赶他走一样。
她确实也想赶他走。
但是不能那么明显。
“这两日忙着容母后的寿辰都忘了日子。”秦砚讪笑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这是真的,这几日为寿辰宴忙得天旋地转,哪有空去记初几。
沈旷盯了她一阵,淡淡道:“辛苦了。”
沈旷看样子是神色无常,虽是不动如山,依旧翻着奏章。
秦砚看了两眼,沈旷这人虽然性子冷,但喜怒还是能分辨的,只是最近秦砚总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了。
但这初一、十五都是做给人看的,秦砚觉得也没必要在乎。
沈旷虽是严苛,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不乐意,毕竟这凤仪宫他也不像是多愿意来一样。
秦砚未多想,继续理着账目,不过错过了沈旷几次探究的目光。
沈旷抬眼几次,面前的人垂眼看着账簿,纤长的睫毛随着目光轻轻抖动,颇为认真。
仿佛见她的时候不是在处理后宫事宜,就是在看命妇奏贴。
蓦然,沈旷眼前蹦出他同傅庭安说过的话,心中盘桓些许,淡淡问道:“皇后难道是不希望朕来?”
但秦砚被没由来的一句吓得手上一僵。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也就是一瞬,她抬起眼看向沈旷时已经换上了得体的微笑,实际上心中有些许忐忑。
“陛下说笑了,若不是前朝政事繁多,臣妾日日盼着您来。”
秦砚装做贤良淑德的妻子装了三年,这一套早就熟练了。
她眼中映着沈旷的身影,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一瞬屏息。
沈旷沉默半晌,他的皇后依旧是那副贤良的样子,话里话外无外乎都是让他注重前朝政事。
从不邀宠,从不谄媚,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只是他忽然觉得,皇后好似离他很远。
他良久才说出一句,“朕知道。”
“不过是说笑。”沈旷接着说。
秦砚看着沈旷愈发阴沉的脸色,揣摩不透到底哪里不得他心意。
别听他嘴上说着是说笑,但他那张脸说出来的笑话也能变成鬼故事。
这是试探她,还是责怪她不够殷勤?
伴君如伴虎,他嘴上一句都要猜上半晌,守皇陵都没这么提心吊胆的。
秦砚决计不去猜,装作听不懂,还是务实些理着账簿。
夜色渐深,一轮新月升起,隔窗而望衬得殿中愈发静谧。
此后夜间如往日,沈旷先去沐浴,他向来不习惯别人近身伺候,所以秦砚也跟了去。
秦砚连忙抓住空挡,唤了妙晴过来,冲她使眼色赶紧把那封和离书烧掉。
妙晴心领神会,待秦砚沐浴回来时也回应万事妥贴的神情,让秦砚安心下来。
秦砚吹熄最后一盏灯时,沈旷已经歇下。
凤仪宫暗下所有灯火,秦砚轻轻合上双眼,但身边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男子的气息渐渐接近。
“母后命人给你送了东西回来。”沈旷掀开秦砚软枕的一角,放进去了一个锦囊。
沈旷能叫母后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太后。
他虽是容太后所出,但是养在了皇太后膝下,跟皇太后也更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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